203
2023-09-30 23:46:43 作者: 一株小葡萄
她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冷,讓車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怎麼辦?若是不去千府的話,他會不會現在就血濺當場?可若不把人帶回相府,大夫人也不會放過他。
「怎麼,還沒考慮好?」
「前面的馬車,麻煩讓一讓。」
一道有禮卻強勢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氣氛,顯然說話之人有些急迫。
這裡不是主街道,僅能容兩輛馬車並排而過,相府的馬車停在路中間,後面的馬車便被堵住過不來。
聲音有些熟悉,讓蘇千澈轉過頭,往後看去。
「十公子?!」雲煥看到她時顯得有些驚訝,這分明是相府的馬車,她怎麼在上面?
蘇千澈點點頭,隨意問了一句:「你這是急著去哪裡?」
「帶晏大夫去璃王府。」雲煥不自覺地摸了摸胳膊,腦海里的黑色回憶在看到蘇千澈的剎那,全部涌了出來。
讓晏大夫去璃王府幹什麼,難道簡璃受傷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雲煥解釋道:「司尊主身邊的那位蕭侍衛已經把藥尋了來,主子命屬下把晏大夫接到府里去煉藥。」
「這樣啊。」
蕭潛的效率還真高。
以他們在峰鄴城的遭遇,本以為蕭潛此次行動會受到阻攔,為何會沒有人找他麻煩?
只是,為何蕭潛帶回了藥,會去璃王府?為何又要把晏景修接道璃王府,又不是直接去懷王府?
「你回去稟告老夫人,我現在去璃王府做客。」蘇千澈下了馬車,招呼青橘一同下來,便直接往璃王府的馬車走過去。
車夫張了張嘴想要阻攔,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雲煥看著緩緩朝他走過去的女子,身體不自覺地抖了抖。
「怎麼,雲侍衛不歡迎我去璃王府拜訪?」蘇千澈在馬車旁頓住腳,勾唇輕笑。
「怎麼會,非常歡迎。」雲煥僵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模樣,像是要哭了。
青橘一雙純真的眼眸好奇地看著他。
雲煥更是被看得不自在,語速極快地說道:「你們快上車,主子還在等著呢。」
蘇千澈沒再多說,直接上了馬車,青橘隨後跟上。
馬車裡空間很寬敞,空氣里瀰漫著淡淡藥香,坐在車窗旁的男子一身藍衫,幽雅飄逸,他微側著頭,從不時被撩起來的車簾處看向外面,眸光溫和似水,側顏溫潤如玉。
或許是因為聽到聲音,他轉過頭,看到白衣女子的剎那,黑曜石般的雙眸里似閃過一道柔和的光。
「蘇小姐。」他溫聲道,聲音如三月暖風,「女裝很適合你。」
蘇千澈勾唇,在馬車後方的軟榻上坐下,並不謙虛地說道:「晏大夫挺有眼光。」
青橘悄悄看了晏景修一眼,又快速低下頭去。
晏景修微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
蘇千澈側躺在軟榻上,右臂撐在床頭,神色慵懶地看他:「晏大夫的醫館應該不在這邊,雲侍衛怎麼會來這裡接晏大夫?」
晏景修溫和地笑了笑,道:「晏某正在出診,雲侍衛比較著急,便隨他過來了。」
「晏大夫醫術高超,又是如此溫文爾雅,平易近人,想必京都有不少都是晏大夫的傷患吧。」
「蘇小姐謬讚了。」晏景修聲音溫潤。
蘇千澈輕笑一聲,懶懶道:「晏大夫,你對人都是如此溫和有禮卻又疏離的嗎,不知道的人,或許會覺得,我們還是初次見面。」
晏景修抬頭看她,溫和的眸中有些看不清的情緒:「晏某一直以為,蘇小姐並沒有把晏某當朋友,看來是晏某多慮了。」
蘇千澈眼睫顫了顫,這才想起來,她對晏景修的態度,並不像對待簡沐歡等人的隨意,一直都很客氣,說得更深一點,便是戒備。
為何會戒備?是因為潛意識裡覺得他是不可親近之人麼?
雖然他看上去態度溫和,卻始終像是隔著一層薄紗一般,讓人觸摸不到內心,就像是一團飄渺的雲,與他接觸,沒有踏實之感。
「那晏大夫,可有把我當成朋友?」
青橘看看蘇千澈,又看看晏景修,突然覺得馬車裡的氣氛有些奇怪。
小姐和晏大夫這是怎麼了?
晏景修溫潤的眸光忽地閃了閃,擱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識微微蜷起。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蘇千澈卻並沒有想要他的回答,接著問道:「晏大夫,你為何要救懷王?」
晏景修手指微松,似鬆了一口氣,聲音溫和依舊:「身為醫者,遇到傷患,自然要竭盡所能。」
「是麼。」蘇千澈懶懶抬眸,看著男子如玉臉頰:「那麼,醫者可能自醫?」
像是湖面被投入一塊巨石,表面的平靜全部被打碎,晏景修眸底的光似碎成一片一片,隨後被洶湧而出的黑暗吞沒。
血流成河,一個不留。
到處都是屍體,他跪在屍體堆旁,雙目空洞,心臟仿佛被撕碎,痛到麻木。
為什麼,不把他一起帶走?
不能死,報仇,他要報仇!
馬車行駛時,帶起的風從窗簾吹進來,從心口處升起的冷意,讓晏景修全身都在小幅度顫抖。
能自醫嗎?
那些深入骨髓的記憶,如何才能消除?
他轉過頭,看向車外:「若是小病小傷,自然是可以的。」
若是刻入靈魂的痛,卻是無藥可醫。
蘇千澈看著藍衣男子的背影,他的背影里透著一股無力和哀傷,與那日在海口城遇到的張狂面具男完全不一樣。
那個人,會是他麼?
一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陷入了沉滯。
過了片刻,蘇千澈壓下心底思緒,對晏景修道:「對了,晏大夫,麻煩你再幫我看一看,我的身體是否有不妥之處。」
「好。」晏景修站起身,微彎著身體走過來,青橘連忙站到一側。
坐在軟塌前,晏景修取出一方手帕搭在蘇千澈皓腕上,凝神為她切脈。
不過片刻,他便收回手,把手帕疊起來放進懷裡:「蘇小姐身體很好,並沒有任何不妥之處。」蘇千澈收回手,放在胸前,「晏大夫可知道,有什麼方法,可以使身體突然不受控制,或者突然失去某種功能?」
「若是某處超負荷使用,或是出現了病變,都有可能會出現你所說的情況。」晏景修溫聲道。
「是麼。」
「是的。」晏景修道:「蘇小姐為何這般問?」
蘇千澈紅唇微勾,「只是好奇罷了。」
不知不覺間,馬車便到了璃王府,三人下了馬車,與雲煥一起走進去。
「啊,蘇小姐,您來了!」兩個守衛看到蘇千澈,連忙打招呼。
「咦,這個小丫頭,不是那一次來找蘇小姐的那位麼?」守衛甲看到青橘,驚奇地說道。
璃王府門口的守衛長得人高馬大,看上去頗為威武,此刻突然出口,讓青橘嚇了一跳。
「守衛大哥還記得我啊。」青橘嘴角微僵,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那是當然,我可是過目不忘。」守衛甲洋氣地說道。
「嘿嘿。」青橘尷尬地笑了笑,那時候她來找小姐,可是被堵在門外了。
蘇千澈看一眼青橘:「什麼時候的事?」
為什麼沒人告訴她?
「小姐,是秋日宴的時候,有一個自稱是懷王殿下的侍衛的人找到老夫人,說是想要見您。」青橘連忙匯報導。
「那個侍衛可是姓柳?」
「是啊小姐,老夫人還專門確認過他的身份,就是懷王殿下身邊的侍衛。」
秋日宴麼……蘇千澈想起那幾日的事。
似乎就是那時候,簡澤軒問過她關於小六的事,她並沒有告訴他。
那已經是前世的事,簡澤軒怎麼會想起來?又是怎麼確定她就是小千,僅僅是因為她曾經無意識說的那幾句話麼?
直到走到待客的偏廳,蘇千澈依舊有些走神。
「小姐,小姐……」青橘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喊道。
「嗯?」蘇千澈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坐下,她轉頭看向身側的青橘,用眼神詢問什麼事。
青橘用手指悄悄地指了指上方。
蘇千澈轉頭,便見一身白衣的簡璃坐在輪椅上,被銀色面具罩著的臉龐只露出一雙暗金色的眸,粉嫩的薄唇,以及形狀優美的下巴。
此刻他正看著她,雙眸閃動著粼粼波光,表情是一貫捉摸不透的柔和,不知這樣看了她多久。
「阿澈,在想什麼?」簡璃啟唇,波光瀲灩的雙眸里泛起一道暗芒。
想得如此出神,甚至連外界的異樣都無視了。
蘇千澈唇角微彎,淺淺笑道:「你。」
雲煥瞬間挺直了身體。
臥槽,十公子還是一如既往地膽大,竟然敢公然調戲主子。
不過這個回答,怎麼聽著都不走心啊,主子不會當真吧?
簡璃眸光有剎那的凝滯,隨後便像是深海中翻滾著巨浪,平靜的眸底藏著翻湧的波濤。
「阿澈,你可知,這樣回答的後果?」
蘇千澈靠進椅子裡,手臂搭在桌子上,慵懶地支頭:「拭目以待。」
簡璃薄唇輕勾,面具閃動著清冷的光輝:「不會讓你失望。」
「希望如此。」蘇千澈慵懶懶地笑。
晏景修坐在對面低垂著眸,仿佛沒有看到兩人的互動,動作優雅地喝茶。
簡璃轉頭看他,輕笑道:「既然晏大夫來了,本王便不拐彎抹角了,雲煥,去把東西取過來。」
雲煥應了,很快便走了出去。
「還要勞煩晏大夫親自跑一趟,本王有些過意不去,不知晏大夫煉藥需要多久,這幾日,晏大夫便留在府里做客吧。」簡璃道。
晏景修放下茶杯,溫聲道:「多謝璃王殿下,只是晏某煉藥所需材料大多都在醫館裡,晏某需得回去一趟。」
「不必,本王已經派人去醫館取晏大夫所需的東西,很快便會送到,晏大夫這幾日便安心在府里住下即可。」
晏景修眼睫動了動,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思緒,「殿下盛情相邀,晏某卻之不恭。」
蘇千澈放在腿上的手指動了動,簡璃如此做法,不像是邀請晏景修做客,反倒像是要把他放在璃王府里監視。
幾句話的功夫,雲煥已經把晏景修煉藥所需的東西都拿來了,包括蕭潛,以及他手中的紅景天。
「你怎麼在這裡?!」進入偏廳的第一眼,蕭潛便看到了懶懶坐著,恨不得把整個身體都塞進椅子裡的蘇千澈。
蘇千澈抬頭,看向門口的娃娃臉侍衛。
多日不見,蕭潛倒像是成熟了不少,臉上還帶著一路趕來所經受的風霜。
現在還不到二十天時間,想來他這一路都沒有受到任何阻攔,所以才會那麼快便採回了紅景天。
「我在這裡怎麼了?」蘇千澈挖了挖耳朵,不甚在意地說道。
「你,你可是……」蕭潛說著突然卡了殼,他看了看上方的簡璃,最終沒有把她的身份說出來。
不知道璃王是否知道她『尊主夫人』的身份,若是他說出來,壞了她的事,那他就再也別想回離雲宮了!
「蕭侍衛,把你家主子讓你帶來的藥材給晏大夫看看。」簡璃顯然也沒有打算讓他多說,直接轉移了話題。
「是。」蕭潛應道,隨後從懷裡摸出幾根藥草遞給旁邊的晏景修。
晏景修接過去看了看,「正是此物。」
「既然東西已經齊了,晏某便先去煉藥,明日晏某會把煉製好的藥送來給璃王殿下。」晏景修站起身,對簡璃行了禮,便轉身走出去。
雲煥提著藥箱跟在他身後。
「蕭侍衛連夜趕來一路辛苦,去休息吧。」簡璃道。
蕭潛低頭無聲應了,出去之前看了蘇千澈一眼,卻是什麼也沒說。
直到人走遠了,蘇千澈才問道:「璃王殿下,為何要讓晏大夫住在璃王府?」
簡璃沒有答話,反而問道:「聽說,你今日去了東宮。」
蘇千澈雙眸慵懶半闔,聲音懶洋洋:「璃王殿下的消息果然靈通。」
「消息靈通的,不只是我。」簡璃輕笑,聲音如清泉流淌,「皇上和皇后,可有為難你?」
不是說東宮麼,怎麼又說到皇上和皇后了?
蘇千澈默了片刻,道:「沒有。」
簡璃手指輕捻著面具上的淚狀紋飾,輕聲道:「那可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