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前世今生
2023-09-30 23:46:43 作者: 一株小葡萄
說話之人內力極強,且又是針對蘇千澈一人而發的氣勢壓迫,蘇千澈只覺體內氣血翻滾,片刻間便又吐出一口血來。
偌大的場地上鴉雀無聲,一陣極輕微的悶哼聲傳出,距離蘇千澈較近的三個男人瞬間便察覺到她的異常。
蘇煊銘深邃得過分的黑眸里閃過深藍色幽光,衣袍無風自動,身周空氣被一寸寸凍結,似結出一粒粒透明的冰凌。
十一眸底黝黑如墨,幽深的眸中閃過暗光,握劍的手指緊緊蜷起。
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白衣少年護在身後,高大挺拔的身影仿佛一堵牆,把所有風雨都隔絕起來。
「你受傷了!」簡澤軒轉頭看著身側面色有些發白的少年,俊朗的面容依舊沉穩,微顫的指尖卻泄露了他的緊張,倏然變深的深棕眸色如一片深不可見底的汪洋。
「不礙事。」蘇千澈隨意用手背擦了嘴角的血跡,不甚在意地說道,只是,她眼底幽然閃過的暗紅色血芒,卻昭示著她並不是說得那般不在意。
前世在地獄島的訓練數次面臨生死,這樣的傷對她來說,就像是尋常人被隔了一條小傷口,連創可貼都不用貼的那種。
「這是專治內傷的藥,你先服下。」簡澤軒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一顆棕黃色藥丸,遞給白衣少年。
蘇千澈兩指從他手心中捻起藥丸,放在鼻下嗅了嗅,並未察覺異常,才放進嘴裡。
藥丸從喉嚨滑進身體,幾不可查的暖流從藥丸中流出,熨帖了整個身體。
蘇千澈感受了一下身體,那股堵在胸口的難受感覺消了下去。
「多謝了。」蘇千澈說道。
「不必謝,阿十……」簡澤軒手指微微動了動,眸光微暗。
他想告訴她,不要強撐,有他在,他會幫她解決所有事情。
只是,現在的他,該以什麼立場來說這句話?
看著少年嘴角一絲刺眼的紅,簡澤軒微眯起眸,目光凌厲地看向遠處半空中的人。
讓她受傷的,他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漢白玉制的牌坊後,是一大片空場地,原本分散的弒神衛迅速集結,把蘇千澈護在後方,映月莊弟子也都各自退到一側,兩方人馬各據一方相互對峙,氣氛與剛才打鬥之時同樣凝重。
隨著那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一道白色身影從半空飛速而至,遠遠的只是一個小點,卻眨眼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白髮老者一派仙風道骨模樣,蒼老的眼裡卻是對天下蒼生的漠視。
他並沒有刻意發出氣勢壓迫,卻讓人感覺眼前之人就是一座無法超越的大山。
蘇千澈微眯起眸,來到這個世界如此之久,她還從未受過傷,現在卻一個照面就被人傷了,該怎麼扳回一城?
「老祖宗!」看到來人,映月莊許多弟子都是一陣躁動,這位映月山莊傳說中最為神奇的存在,他們竟然能一睹真容。
「老祖宗,您怎麼出關了?」凌從霄連忙迎過去,臉上震驚不可置信。
這位映月山莊的老祖宗唐天昊,原本只是映月山莊的一位客卿長老,後因為種種原因,守護在映月莊,不理會莊內之事,只在山莊生死存亡之際,才會插手。
唐天昊現年已經一百多歲,身體卻依舊極為硬朗,實力亦是強大至極,是映月山莊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
三年前,唐天昊便不理世事,閉關修煉,沒想到今日之事竟然驚動了他。
寧闕凌從波等人也連忙見禮。
「老夫不出現,就看著你們把映月山莊拱手讓人?!」唐天昊面上沒有絲毫情緒。
凌從霄被當眾訓斥,面上有些過不去,畢竟他從未遇到過像蘇千澈這樣不按常理出牌,說動手便動手的人,所以準備不充分也是情有可原。
況且,即便唐天昊不出現,映月山莊還有別的人鎮守,蘇千澈在這裡也討不到絲毫好處。
「老祖宗,您多慮了,我們怎麼會把映月莊讓給別人?」寧闕連連道,「這還不是因為他們是宸侄子的朋友,所以我們才沒有下狠手。」
「那我還要感謝你們手下留情了。」蘇千澈懶懶開口,慵懶平和的聲音雖低,卻隨風傳到所有人耳中。
她的話音剛落,便引起一陣低聲討論。
「連老祖宗的威壓都承受不住,竟然還如此囂張。」
「呵,有老祖宗在,即便他有懷王撐腰,也於事無補。」
蘇千澈沒有理會那些不和諧的聲音,反而看向唐天昊,懶懶道:「老人家,我是在幫映月山莊清理門戶,十一,也就是凌夜宸,才是真正的映月莊少主,現在奪回屬於他的東西,實屬應當。」
「一些外姓之人竟然也覬覦莊主之位,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蘇千澈輕笑一聲,帶著淡淡的嘲意和譏諷。
前幾日十一告訴過她,他是映月山莊唯一的嫡子,若是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莊主,只是,寧闕等人似乎早已把映月山莊畫為他們的囊中之物,甚至要把十一這個正牌的繼承人趕出去。
「一派胡言!」寧闕怒指著蘇千澈,隨後極為恭敬地對白髮老者道:「老祖宗,他們三人傷了傲兒和另外幾個映月莊弟子,不僅不道歉,態度還極為囂張,晚輩等人僅僅是請他們離開莊子,這個少年卻叫了如此多的護衛來,想要對莊子不利。」
唐天昊面無表情地說道:「不管是誰,對映月山莊不利,便是與老夫為敵。」
「行了別廢話了。」蘇千澈掏了掏耳朵,問蘇煊銘:「大哥,這個老頭,你打得過麼?」
既然已經做好決定,那就玩票大的。
蘇煊銘冷眼看著唐天昊,握劍的手轉了轉,冷聲問:「確定?」
蘇千澈眨眨眼,蘇煊銘這話,是確定要動手的意思?
若真對唐天昊動了手,事情便完全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呵,為何需要轉圜的餘地?若是她退一步,他們就會向前逼一步,所以,她一向奉行的,不做便罷,既然做了,便永不後退。
映月山莊是屬於十一的東西,她不會讓其他任何人染指!
「這老頭剛傷了我,還是由我來親自解決他。」蘇千澈把玩著匕首,眸底閃過興味的笑,話音落下,她的腳步一動,正要閃身而出,手腕卻突然被人抓住。
男子的大手結實有力,因為常年練劍,掌心有淺淺的繭。
「待在這裡。」蘇煊銘冷聲說完,便直接朝唐天昊飛奔而去,玄衣男子所過之處,冷氣襲人,讓人忍不住抱住胳膊。
唐天昊手一揮,巨大的透明光罩把映月莊弟子悉數罩在其中,隨後才揮手抵擋迎面而來的攻擊。
蘇煊銘的舉動就像是一粒石子投入湖面,打破了表面的平靜,凌從霄等人不再顧忌,紛紛朝眾弒神衛出手。
若說剛才是小打小鬧,現在就是真正的廝殺,一個兩個弒神衛不是凌從霄等人的對手,可一群弒神衛,卻能勉強抵擋他們的攻擊。
因為沒有了映月莊弟子參戰,映月山莊動手的只有十人,雖然他們實力不俗,可眾弒神衛也不是省油的燈,特別是團隊間的合作,配合得極為默契。
本以為幾年時間過去,弒神衛的各種應變反應都會下降,沒想到他們似乎並沒有落下多少,與強大的對手纏鬥了數十個回合之後,竟只有極少的人受了些皮外傷。
蘇千澈並沒有出手,現在這些映月莊的人是鍛鍊弒神衛的最佳對手,她怎會錯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眸中映著場中激烈的戰鬥場面,蘇千澈忽然開口,問身邊的簡澤軒:「你來這裡幹什麼?」
簡澤軒微垂了垂眼睫,聲音冷靜地開口:「有探子查出映月山莊內並不穩定,我便順道來看看。」
「順道?」蘇千澈挑眉,早不順晚不順,偏偏她與蘇煊銘和十一前來的時候順道了?
簡澤軒微抿著薄唇,避開少年慵懶卻似閃著星芒的眸。
清了清嗓子,簡澤軒岔開了話題:「把他們當成磨刀石,倒是不錯。」
「是挺不錯。」蘇千澈輕笑,微眯起眸,「既能磨鍊他們的團隊意識,又能激他們處於發生死關頭的潛能,弒神衛的成長,有映月山莊一份功勞。」
簡澤軒默然,原本還覺得她有些衝動,畢竟映月山莊身為江湖的一級勢力,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即便映月山莊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際,也不是區區幾百弒神衛可以拿下的。
卻沒想到,她的目的竟是拿莊主等人磨鍊弒神衛,若是讓凌從霄等人知道她的想法,怕是要吐血三升。
場內廝殺激烈,白衣少年卻與紫衣男子站在場外,優哉游哉像是與戰鬥完全無關的局外人。
「你真的想拿下映月山莊?」簡澤軒思索了片刻問道。
「這是屬於他的。」蘇千澈用下巴指了指場內正在與寧闕交戰的十一,淡淡道:「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自然要找回一些補償。」
簡澤軒濃眉微皺,十一僅僅是她身邊的侍衛而已,她竟然要為了他,與大半個江湖為敵?
映月山莊身為一級勢力多年,自然也有至交派系,還有許多利益牽扯的幫派,即便蘇千澈突破層層重圍僥倖拿下了映月莊,也會遭人詬病,畢竟他們名不正言不順。
況且,映月山莊本就不是省油的燈,要真正拿下,困難無比。若是此次失敗,莊內的人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她可以為了一個侍衛做到這種地步,卻一心要與他退婚,不想與他有任何牽扯,心裡有些酸酸澀澀,很難受。
「你有什麼準備,若是需要配合,我可以派一些人過來。」簡澤軒壓下心底異樣沉聲說道。
現在她並沒有喜歡的人,他還有機會。
「準備?」蘇千澈揚了揚眉,「沒有。」
「沒有準備?!」簡澤軒低呼一聲,瞳孔微微睜大,顯得極為震驚,「你就想用這些人,拿下映月山莊?」
「不然?」蘇千澈聳聳肩,「我手下只有這麼些人。」
簡澤軒默默咽一口血,果然還是他想得太多了,本以為她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後續的事情早就已經安排好,卻沒想到,她竟然什麼都沒準備……這不是送羊入虎口麼?!
只是這是江湖之事,他若是貿然插手,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想了想,簡澤軒喚來身後的柳侍衛,低聲吩咐道:「把這裡的事告訴墨玦的手下,讓他們派人前來接應。」
「是。」柳侍衛應了,正要走,便又聽到簡澤軒的話:「從那裡抽調一百人,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記得不要暴露身份。」
柳侍衛心裡一驚,眸光有片刻的怔愣,王爺竟然為了十公子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把那裡的人都調出來了?
「是……」柳侍衛應了,速度極快地離開了此處。
兩人閒聊間,戰鬥已經進入白熱化狀態,蘇千澈左手抱著右臂,右手指尖在下顎摩挲,「弒神衛對於生死戰鬥還是有些生疏了,這才多久,就要敗下陣來。」
若是讓凌從霄等人聽到她的話,怕是直接嘔血。
與弒神衛越是打到後面,他們便越是心驚,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尋常人早已奈何他們不得,數量的多少也無法決定勝負,可這些護衛,分明並沒有多強大的內力,配合卻是極好,僅僅是十來個弒神衛,便能拖住他們的腳步,讓他們無計可施。
更可氣的是,弒神衛不時會換一批人與他們戰鬥,仿佛是為了拿他們練手一樣!
另一邊,蘇煊銘與唐天昊的戰鬥可謂是驚險至極,兩人很有默契地找了偏僻的地方戰鬥,長劍與長劍相擊,每一招每一式都蘊含著強大的內力,空間仿佛被撕裂,帶起衣袍獵獵作響。
就在弒神衛眾人打得興起時,又有數道強橫的氣息由遠及近,六人如炮彈般砸落在交戰的人群中央。
這六人中,四個中年人是上一任長老,兩個年輕人分別是映月莊大師兄和二師兄,兩個年輕人見了蘇千澈二人,便不由分說直接拔劍向他們殺來。
「喂,那裡那麼多人,你們不去殺,幹嘛非要招惹我?」蘇千澈撇撇嘴,雖這般說著,身體卻主動迎了上去,手中匕首在半空劃出一道鋒利的弧線。
簡澤軒一言不發地迎上另一人,剛來的另外四人也加入戰局,一時間,戰鬥場面更加激烈。
眾映月莊弟子在透明的保護罩里看外面的打鬥看得心驚肉跳,情緒也是激動無比。
「哇,快看,大師兄在和那個狂妄的小子打!」
「大師兄天賦那麼高,那小子肯定很快就敗下陣來。」
「可不是……哎,你們看老祖宗那裡,那個壞人內力耗盡,要輸了。」
「竟然能在老祖宗手下堅持這麼久,那人是誰啊?」
唐天昊看著面前的玄衣男子,沒什麼表情的眼底閃過一道讚賞之色,「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實力,可惜了。」
說罷,唐天昊聲音陡然一轉,全身內力洶湧而出,全部集中在長劍上,長劍猛然向前一划,空氣被割裂,發出輕微的刺啦聲。
「若是你再練幾年,只怕老夫也不是你的對手。」話音落下,長劍鋒銳的劍氣便斬在速度慢了一籌的蘇煊銘身上。
劍氣劃破長袍,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前胸蔓延到小腹,鮮血瞬間浸透衣袍,蘇煊銘微皺起眉,面上褪了血色,額頭上滲出微微細汗。
劇烈的痛讓身體一陣細微的顫抖,蘇煊銘全身的力氣被抽掉大半,連劍都變得沉重無比。
「可惜,可惜。」唐天昊神情漠然地看著用劍支撐著身體,半跪在地的玄衣男子,直接舉劍,刺向男子心臟。
長劍帶著無可比擬的氣勢,劍尖閃動著寒芒,在蘇煊銘瞳孔里慢慢放大,他神色一凜,抬手用劍阻擋,卻因內力損耗過多,僅僅是讓刺來的長劍偏移了一點位置,刺到心口上方。
唐天昊毫不猶豫地拔劍,鮮血被帶出,四處濺射。
蘇煊銘悶哼一聲,面容慘白沒有一絲血色。
唐天昊漠然抬手,正要再刺一劍時,耳邊卻驟然一個陰冷的聲音仿佛一道繩索扼住喉嚨:「住手!」
唐天昊手指頓,動作只停了一剎那,便以更快的速度刺向蘇煊銘。
一道陰影瞬間出現在唐天昊面前,刺出去的長劍被另一把劍挑起,兩劍相擊,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過了片刻,殘影才在眼前凝實,白衣少年半闔的眸如墨般濃黑的極夜,聲音陰冷如地獄裡吹出來的風:「傷我大哥,血債血償!」
「小心!」身後突然傳來焦急的聲音,蘇千澈猛然回頭,瞳孔驟然猛縮。
近在咫尺的距離,入目是兩隻帶血的鐵箭頭,鮮血從箭尖上滴落,滴在地面,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紫衣男子挺拔的背影有些彎曲,卻如一道高大的牆擋在她面前,為她遮擋所有傷害。
蘇千澈心裡驟然一痛,腦海里仿佛有什麼裂開,瘋狂撕扯著她的神智。
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異樣,蘇千澈勾了勾唇,輕嘲道:「你傻了?不用劍把它們挑開,反而用身體去擋,你腦子真的進水了吧?」
簡澤軒身體晃動了一下,艱難地轉過頭看她,薄唇張了張,勾出一絲笑,聲音極輕地說道:「或許是吧。」
蘇千澈眼眸微眯,似乎是第一次看到簡澤軒的笑,極淺的弧度,卻與記憶深處那乾淨溫暖的笑容漸漸重疊,她仿佛又看到黑暗裡,那個陰冷的橋墩下,少年滿身是血,卻依舊對她笑得溫暖的畫面。
眼前的男子在她眸底緩緩跌落,那般脆弱,就像唯一給她溫暖的少年,在她懷裡漸漸沒了呼吸。
黝黑的雙眸瞬間被染成一片血紅,蘇千澈緩緩抬起右手,掌心瞬間迸發出妖艷至極的紅芒,紅光陰冷詭異,籠罩整個庭院。
正要再次動手的唐天昊心裡微驚,下意識收住了手。
蘇千澈緩緩啟唇,一字一頓,語調極輕地說道:「你們,都要,死!」
聲音陰冷至極,仿佛滲入骨髓的寒意,讓人一陣陣發冷。
一朵朵血色曼珠沙華以白衣少年為中心,在她身旁粲然盛放,又快速向周圍蔓延開去,盛放出血紅色妖嬈的花蕊。
很快,眾人眼底只剩妖冶的紅芒,妖艷的繁花開遍整個庭院,仿若一片血色地獄。
「這……這是什麼妖怪?」映月莊弟子驚恐地抱成一團,曼珠沙華所過之處,唐天昊的內力保護罩直接被破壞,一朵朵妖冶盛放的花向他們侵襲而去。
「啊,快跑啊!」眾映月莊弟子嚇得全部分散四處逃離,如此詭異的場景,他們聞所未聞,哪裡還有膽量再去抵抗?
眾弒神衛以光速扛起蘇煊銘和簡澤軒迅速逃離了中心地帶。
蘇千澈雙眸全部被鮮血染紅,她看著白衣白髮的唐天昊,嘴角勾起邪肆的笑,右手微微一動,實力強大的唐天昊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抓掐住脖子。
「就,從你開始。」白衣少年的衣服都似被染成血色,眸底如一汪深不見底的血海。
唐天昊眼底映出一片血紅,他神情冷漠地說道:「妖孽。」隨後不管不顧被掐住的脖頸,蓄滿內力的一掌狠狠地朝蘇千澈胸口劈過來。
蘇千澈冷笑,輕易抓住唐天昊的手,輕輕一擰,『咔嚓』,手腕詭異地垂下。
「不,我是惡魔。」蘇千澈輕笑,笑容絕美如同天使,在一片血色花海的襯托下,卻顯得格外滲人。
蘇千澈右手一緊,唐天昊的脖頸便如脆弱的豆腐一般,被捏了個粉碎。
唐天昊雙眸大睜,腦袋偏向一邊,眼裡漸漸沒了神采。
躲在遠處的眾映月莊弟子嚇得差點尖叫出聲,那,那可是他們的老祖宗,實力強大,在整個天酆大陸,都是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竟然如此輕易就被殺了?真的被殺了?
如果這是一個夢,讓他們早些醒來吧!
眾弒神衛也是看得頭皮發麻,這個恐怖的白衣少年,真的還是他們那個慵懶隨性,漫不經心仿佛什麼都不在意的主子嗎?
凌從霄等人見老祖宗竟被一招殺死,都是瞳孔猛縮,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便齊齊出招,各種兵器全部往白衣少年身上招呼。
「呵。」蘇千澈扔下唐天昊的屍體,身影瞬間在凌從霄等人眼前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在距離最遠的一人身後,抬手,一道血跡飄過,那人被抹了脖子,死不瞑目,只剩下一音效卡在喉嚨,還來不及叫出聲的慘叫。
待得眾人意識到又有人死了之時,白衣少年的身影再次消失,不管眾人怎麼找,都沒有絲毫蹤跡。
少年再次出現時,又帶走一人性命,仿佛對他來說,他們強大的內力只是一種擺設而已。
又毫無徵兆地失去一人之後,凌從霄等人終於恐慌起來。
這樣神出鬼沒的身法,他們完全無法察覺,這一片花海就像是蘇千澈的領域,在她的領域裡,所有人都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她宰殺。
「有本事出來和我們堂堂正正地打,何必藏頭露尾!」寧闕壓下心底恐慌,色厲內荏地說道。、
自從他當上映月山莊的長老之後,一直都是一帆風順,這種驚恐無力的感覺已經許久沒有遇到過,久到他差一點要忘記驚恐是什麼感覺。
「呵呵,你們十幾個長輩,竟然讓我一個晚輩和你們堂堂正正地打,不覺得臉皮太厚了?」少年隱含笑意的聲音響在眾人耳畔,他們四處張望,卻始終沒有看到任何人,心口不由越發緊了。
花海里,唯一還算鎮定的便是凌玥,他的目光看向站在不遠處始終看著白衣少年的十一,輕聲道:「三弟,你就任由他這麼殺人嗎?」
十一薄唇緊抿,眼底映著那一片詭異妖冶的紅,沉聲道:「公子做事,自有分寸。」
「還是十一懂事。」蘇千澈輕笑著誇了一句。
十一緊抿的薄唇鬆開了些,眸底的暗光也淡了些許。
凌玥正要說話,蘇千澈卻憑空出現在他面前,匕首挑起他線條優美的下顎,輕笑道:「凌公子這是,心疼了?」
說罷,白衣少年一揚手,站在凌玥身側的一名長老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抹了脖子。
溫熱的血濺在凌玥白皙的側臉,如紅梅在白雪上綻放。
凌玥半迷濛的桃花眼裡閃過清冷的光。
「哎,怎麼弄髒了。」蘇千澈左手握匕,右手從懷裡掏出一塊雪白手帕,輕擦男子臉上血跡。
凌從霄等人趁此機會,全部發出自己最強一招,毫無保留地向蘇千澈殺過去。
白衣少年的身影,連同凌玥一起,再次在眾人眼前消失。
被他們擊中的地方,一陣激烈的爆炸聲響起,連地面都晃動起來,那一片的曼珠沙華全部被毀去。若是人碰到,必然是屍骨無存。
「嘖,他們下手可真狠,難道是想把你也一併除去?」蘇千澈在凌玥耳邊輕聲道,她看一眼被炸裂的地方,隨手一拂,花海便再次被填滿。
凌玥微勾了勾唇,若是他還在原地,可不是會被炸得粉碎?
只是,她為何要救他?他們分明一直站在對立面。「你胡說!」凌從霄怒喝道,他怎麼會想殺死玥兒,他只不過想殺了這個妖怪!
至於其他人的心思,卻是不得而知。
「唔,沒時間與你們玩捉迷藏了。」蘇千澈說罷,身影再次消失,再出現時,凌姓以外的副莊主長老一個不剩,全部倒在血色花海里。
凌從霄三兄弟看著周圍倒了一片的人,前一刻這些人還活生生的,現在卻全部似在他們面前,而那個殺人兇手,若是想要他們的命,他們甚至毫無反抗之力。
幾人全身發冷,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紅芒漸漸散去,血色曼珠沙華也慢慢化為紅光飄散在空氣中,再看不到任何痕跡,除了地上多出來的幾句屍體外,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白衣少年看著凌從霄,勾唇笑道:「去把最好的大夫請來,若是懷王和我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讓整個映月山莊陪葬。」
若是在一刻鐘之前,凌從霄等人還會嘲笑他的囂張狂妄,可剛才親自見識過之後,他們卻深刻地體會到,眼前看似孱弱的少年,有絕對的能力做到他說出來的話。
從不輕易低頭的映月莊莊主凌從霄,在見識過少年詭異恐怖的能力之後,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我現在就去。」
凌玥讓眾弒神衛把兩個傷者安置在房間裡,映月莊弟子暫時被震懾住,倒是沒有人來鬧事。
蘇千澈在兩個傷員隔壁房間住下,十一隨她一同進入房間裡。
剛進入房間,白衣少年紅潤的臉頰便褪了血色,臉色蒼白如紙,右手掌心一朵血色的花卻妖艷至極。
「讓弒神衛守好大哥和懷王,不得有任何差池。我需要休息,不要讓任何人打擾。」蘇千澈躺在床上,便不再說話,直接閉上了眼。
是。十一無聲應道。挺拔的身影站在床頭,他微垂著眸看著床上的少年,少年呼吸均勻平緩,似是已經睡著了。
這般高強度的使用能力,肯定很累吧。
十一抬手為蘇千澈蓋了蓋被子,長而濃密的睫毛掩住眼底思緒。
片刻,他抬起手,按了按胸口。
那道她刻的印記,一直在滴著血,每當快要癒合之時,他便會用刀劃開,那樣的痛,時刻提醒著他,他只是小姐的侍衛,只是侍衛而已。
十一蓋住眼瞼,許久才睜開,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關上門,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隔壁房間裡,蘇煊銘坐在床上,神情冰冷地給自己上藥,腦海里卻始終是剛才那一片血色花海。
那片花海是怎麼出現的?好像是因為小澈的右手……
小澈在那一片花海里,是真正的消失,沒有任何跡象,也沒有任何氣息。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劍傷的痛喚回了蘇煊銘的神智,他再次快速而熟練地擦藥。
不管是誰,她都是他的妹妹。
另一個房間,簡澤軒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眉頭微微皺起,額頭滲出些汗珠,顯然極為痛苦。
兩隻箭都已經拔掉,箭頭上塗了毒,好在有解藥,很快便給他用上了。
只是兩隻箭的位置都極為兇險,差一點便射中心口和小腹處的要害,箭上的毒也對他的身體造成了破壞,所以簡澤軒一時半刻還醒不了。
給他上了藥之後,簡澤軒便昏昏睡去,只是他睡得極不安穩,腦袋不時動一下,仿佛被夢魘纏身。
那是一個一片漆黑的地方,沒有任何光線,周圍一片陰冷,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摸索著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終於亮了起來,卻不是大亮,一片灰霧蒙蒙,路邊卻有大片大片血紅的花盛開,仿佛由血織就的地毯。
一個個神情呆滯的人排著隊站在路上往前走去。
他下意識抬腳跟著他們走過去,走到一座橋邊,一個老婆婆盛著湯,每個路過的人都會喝一碗,然後隊伍繼續往前走。
不久之後,就到了他,老婆婆舀了一碗湯遞給他,他低下頭,正要喝,卻看到湯里一個女孩的笑臉。
女孩的面容看不清,他卻知道她在笑,笑意明媚,牽動他的心弦,想要一輩子守護她的笑。
是誰,她是誰?
他的動作頓住,不能喝,不能喝,喝了就會忘記她。
他放下碗,轉頭又走了回去。
其他人沒有受到影響,還是一樣喝了湯往橋上走。
他看著一個個面容呆滯的人,不知自己是不是也跟他們一樣。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黃泉路。有人在他耳邊說道。
黃泉路?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近乎透明的雙手。是了,他死了,怎麼死的,他記不起來。
你的陽壽未盡,還有心愿未了,若是投胎,你還能見到她。
真的嗎?他驚喜,可是很快,眼神又黯淡下來。
他已經記不起來她是誰,只記得有一個她,他要守護一生的她。
你若不投胎,便永遠見不到她。
投胎,投胎要喝湯,會把她徹底忘記。他抗拒,他已經記不起她是誰,不想再把那個她都忘記。
這是再見到她的唯一辦法,你若考慮好了,便自行去。
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聲音消失了。
他茫然地在霧蒙蒙的曠野上徘徊,眼前不時會出現一張張笑臉,還是看不清容貌,笑容卻很清晰。
他張了張嘴,似有一個名字掛在嘴邊,卻不知道是什麼。
他要找到她。
即便已經忘了,他也要找到她。
他喝了孟婆湯,投了胎,他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那個想要守護一生的女孩。
床上,簡澤軒猛然睜開眼,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心裡仿佛有萬斤大石壓著,堵得他心口發慌。
她是誰?那個女孩是誰?
他用力捂著胸口,努力張著嘴試圖叫出她的名字,有兩個字就要脫口而出,卻始終卡在喉嚨里,怎麼也叫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