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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狂妄囂張

2023-09-30 23:46:43 作者: 一株小葡萄
    還未到夜晚,天色卻已經完全黑下來,厚重的烏雲擋住了所有光,空氣里瀰漫著濃重的濕氣,狂風大作,吹起地面的石子四處翻滾,樹葉嘩嘩作響。

    一陣驚雷劈開了天地,豆大的雨珠從天空掉落,砸在地上的水花甚至激起了淺淺的聲音。

    這場雨來得毫無徵兆,行人還未來得及躲避,便已經被一粒粒雨珠砸中,雨珠落在身上,浸著微微涼意。

    清風鎮,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里,一身白衣的凌玥坐在大廳里,透過微敞的窗戶看向街道上匆忙奔走的人群。

    不時有細小的雨粒從窗口濺射進來,鋪面而來的風帶著泥土的腥氣。

    大廳里的人並不多,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著這場秋雨和不久之後便會出世的風雲令。

    聲音有些嘈雜,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靠窗而坐的凌玥。

    他專注地看著窗外,似乎有些走神。

    男子身後,侍衛凌一看了看天色,疑惑問道:「二少爺,不是說三少爺很快便能到清風鎮麼,怎麼都三日過去了還未見人影?」

    凌玥喝了一口並不算好喝的茶,天然含笑的桃花眼裡水光瀲灩,似迷濛著空氣里的濕意。

    「許是被什麼新鮮玩意兒絆住了腳。」凌玥不甚在意地淡淡說道。

    從蘇千澈三人出了京都開始,凌玥便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那幾個映月莊弟子想要陷害他們的事。

    寧傲等人已經回去三日,想來整個映月莊都已經知道,多年不曾回莊的三少爺,竟然在回莊的途中,傷了同門弟子。

    而那些不想讓凌夜宸回去的人,早已在莊裡等著裁決他。

    凌玥晃了晃茶杯,茶水在杯中盪出淺淺漣漪。

    雖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凌玥卻不會幫他們,便讓他看一看,那個十公子,對三弟的維護能到什麼樣的地步。

    凌一皺了皺眉道:「二少爺,莊主他們可都在等著三少爺,三少爺卻遲遲不回,如此做法,莊主和副莊主他們必然會不高興。」

    「即便三弟準時到了,也會有人不高興。」凌玥道。

    映月山莊早已不是曾經的映月山莊,即便只是一副空殼,依然有人不擇手段地想要搶過去。

    呼嘯的風吹過,吹起一陣陣寒意,有些蕭瑟的冷。

    真是,要變天了。

    「三弟的事情,現在不必在意,等他回來,再做打算。」凌玥喝了一口茶,隨後放下茶杯,站起身,往房間裡走去。

    凌一雖然不知道凌玥的打算,卻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二少爺這是不打算管三少爺的事情了,沒有二少爺的幫助,也不知道離家多年的三少爺能否在莊裡立足。

    這場雨下了一天兩夜,等雨停之時,蘇千澈三人才騎著馬上路,來到清風鎮時,已經比計劃推遲了四天。

    雖然與皇甫溟約定的時間只剩三天,蘇千澈卻是老神在在,絲毫不在意,倒是蘇煊銘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發冰冷。

    鎮上,聽到屬下來報蘇千澈三人終於進入清風鎮,凌玥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清風鎮太小,環境太差,住宿條件更是極差,若是他們再不來,凌玥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再堅持下去。

    凌玥帶著凌一等幾個侍衛來到鎮口,遠遠便看到三匹駿馬從地平線上奔跑而來,駿馬飛馳,馬蹄踏在地面,甚至能感受到地面上輕微的顫動。

    三人騎在馬上,背著光,馬兒奔跑間帶起的風揚起他們的髮絲和衣角,雖是不同的樣貌氣質,卻同樣的英姿颯爽。

    雨後溫和的陽光照在三人身上,給他們鍍上一層淡淡金華。

    馬兒漸漸近了,便能看到三人皆是相貌不凡,特別是中間的白衣少年,紅唇水潤,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半闔的眸底藏著的慵懶肆意,分明氣勢不顯,卻不知為何格外引人注意,目光落在他身上,便再難以移開。

    凌一目光有些呆滯,低聲喃喃著:「二少爺,他們便是三少爺和他的朋友?」

    凌玥輕輕點頭,當他聽說墨玦也要隨三弟一起之時,心裡驚訝至極,畢竟以墨玦之名,在江湖上,地位比之映月莊莊主也不遑多讓,三弟雖然在相府當了兩年的侍衛,卻與墨玦並無什麼交集,為何墨玦此次會隨行,與那位神秘的十公子有關麼?

    馬兒跑到鎮外,蘇千澈勒住馬繩,讓馬兒停下,隨後左右看了落後她一步的兩人一眼,頗有些得意地說道:「大哥,十一,現在知道我的騎術很厲害了吧。」

    蘇煊銘神色冰冷,沒有說話。

    十一冷峻的黑眸里閃過淡淡柔和的光,道:「公子很厲害。」

    就因為了解蘇千澈會偶爾有騎馬的興致,所以他們一路走來,都沒有把那一匹馬拋下,果然,在快到清風鎮時,她又來了興致,要與他們比賽騎術。

    他們自然奉陪了,咳,至於她為何會贏,他與蘇煊銘心照不宣就好。

    蘇千澈眼角微微彎起,顯然心情不錯。

    三人騎著馬慢慢走進鎮子裡,便看到凌玥等人正在等著他們。

    「三弟,你們總算來了。」凌玥微笑著說道:「若是再耽擱幾日,怕是爹會親自去找你了。」

    十一冷冷看他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

    「咦,凌公子竟然親自來接我家十一,真是讓人受寵若驚。」蘇千澈看到凌玥,似有些驚訝。

    凌玥有些無奈地笑笑,不知這位十公子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

    「身為三弟的兄長,來接三弟,理所當然。」凌玥道,隨後不等蘇千澈說話,便又極快地說道:「出了清風鎮,便是映月莊範圍,是休息一下繼續趕路還是現在便出發?」

    十一轉頭看向蘇千澈。

    蘇千澈微微一笑,「這幾日,已經休息得夠久,有些人怕是已經等不及,我們怎麼能讓他們失望?」

    凌玥心裡腹誹,以他對十公子的調查,十公子並不是喜歡玩樂之人,所以,他們會在虞樊城停留整整四日,絕對是故意的。

    而看三弟和墨玦對十公子的態度,這個主意,必定是十公子出的,四日都耽擱了,現在卻在乎這一時半會兒?

    雖然心裡說著十公子不是省油的燈,凌玥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眼眸里依舊帶著淺淺笑意道:「既然如此,我們便走吧。」

    「嗯。」蘇千澈應道,隨後,很是熟練地從馬上下來。

    凌玥等人疑惑地看她,不是要走麼,下馬乾什麼?

    然後,他們看到了讓他們目瞪口呆的一幕,剛才還低調囂張的少年,此刻竟被玄衣男子抱著坐進懷裡,而看少年老神在在的模樣,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如此做了。

    凌玥額頭冷汗一滴,暗自扶額。

    之前打聽到關於十公子的消息,說他若非必要,絕不會出院子半步,整日裡在府里睡覺,曾經他還不相信,現在倒是信了大半。

    這麼懶這麼怕累的人,究竟是怎麼讓三弟死心塌地跟著他的?

    不管凌玥等人是什麼心理,蘇煊銘和十一騎著馬越過他們,徑直向鎮子裡走去。

    凌玥等人暗自抹了一把汗,牽了馬出來跟在三人身後。

    清風鎮距離山莊不遠,凌玥看一眼身形挺拔的黑衣侍衛,駕著馬來到十一身側,輕聲對他道:「三弟,你許久不回家,對莊裡的了解不多,二哥提醒你,小心些二叔。」

    十一轉頭看他一眼,深邃的眸光如古井深潭,波瀾不驚。

    「三弟,二哥不是敵人,你不必對我如此有敵意。」凌玥輕嘆一聲,迷濛的桃花眼裡有些暗淡,「當年,若二哥早些到,也不會有那樁慘劇。」

    十一眸底划過一道暗光,冷聲說道:「你到與不到,結果都不會改變。」

    隨後轉頭不再看凌玥,顯然不想再與之交談。

    「三弟,既然你已經選擇回家,就應該放下曾經的過往。」凌玥低聲勸道,「既然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你何必還如此折磨自己?」

    「夠了,我的事無需你管!」十一眉頭皺起,沉聲喝道。

    凌玥看一眼十一冷峻的臉,感受著他渾身都散發出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又看一眼正眯著眼小憩的白衣少年,凌玥在心裡輕嘆一聲,看來要解開三弟的心結,還要從十公子那裡下手。

    一行人走到山莊腳下時,守莊之人看到他們,便跑上去通報。

    一群人下了馬,步行著往山上走去。

    莊子裡樹木繁多,因為剛下過雨,山道兩旁的樹苗和草葉上都還帶著小小的水珠,空氣里充滿著清新氣息和雨後特有的濕氣,仿佛能蕩滌心靈的污垢一般,讓人神清氣爽,蘇千澈深吸一口氣,原本就不快的速度放得更慢了。

    蘇煊銘和十一自然是配合她的步伐,也慢悠悠地往上走。

    凌玥等人在他們身後,見他們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慢,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

    十公子真的不是來搗亂的嗎?

    許久,久到凌玥覺得他們可以從山腳到莊口幾趟的時間,一群人終於來到莊口。

    漢白玉石打造的山門,顯得極為大氣,牌坊上,『映月山莊』四個大字亦是龍飛鳳舞,是由人直接用毛筆寫上去,可見那人功力之高。

    除了雄偉的山門,更為引人注目的,是莊口的院子裡,站著的上百個人。

    為首的是寧傲和他的父親寧闕寧副莊主,一群人氣勢洶洶,凶神惡煞地看著莊口外的人。

    蘇千澈眼睫微挑,這還真是在這裡等著他們呢。

    凌玥走上前,對著寧闕禮貌卻疏離地說道:「寧長老,莫非你們知道了三弟要回來的消息,特意在這裡等著歡迎他們?三叔真是有心了。」

    寧闕整了整衣袍,雙手攏在袖子裡,對凌玥說道:「玥侄子,三叔確實是專門在此處等著,等著久未歸家的三少爺,給寧某一個交代。」

    說罷,他看一眼身旁的寧傲,目光又落在莊口還未進來的一群人身上,問:「傲兒,讓你們深受重傷的,是不是他們?」

    寧傲指著蘇千澈等人,怒聲道:「爹,就是他們,他們知道孩兒是映月莊的人,卻下手毫不留情,把我和師弟們打成重傷,若不是我們趁亂逃走,現在爹可能都見不到孩兒了!」

    「對,就是他們!他們不僅到了我們,還侮辱了映月莊,掌柜的可以為我們作證!」另幾個臉上還掛著彩的映月莊弟子高聲道:「寧長老,您要為我們做主啊!」

    在他們身後,其他映月莊弟子都目光不善地看著門口的蘇千澈等人。

    若是尋常人,怕是會被他們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

    這是想要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啊,蘇千澈唇角輕勾,懶懶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演戲。

    寧闕目光冷了一分,聲音低沉地說道:「玥侄子,你也聽見了,三少爺讓傲兒等人深受重傷,傲兒雖不成大器,卻也只有本長老可以教訓他,若是在別人那裡受了委屈,老夫必然要討回來。」

    凌玥水光瀲灩的桃花眼裡划過一道冷光,「此事還未理清來龍去脈,寧長老便如此認定是三弟的錯,未免太過武斷。」

    「哼,我兒從未被人欺負過,現在卻被傷重至此,幾日都不見好,玥侄兒難道是想要包庇罪犯?」

    「是誰的錯誤,便該由誰承擔,侄兒不會包庇任何人,也不會放過真正挑事的人。」凌玥看一眼寧傲,聲音清冷地說道,「三弟許久未回家,此次回來,不管有什麼事,都該先讓他見父母,其他的事,容後再說。」

    「玥侄兒,你這是存了心想要包庇他們了?」寧闕眸底閃過一道陰冷的光,沉聲道:「三少爺年少便離家出走,時隔多年,模樣早已大變,誰知道是不是有人冒充他?身為映月莊三少爺,怎麼會讓莊裡的弟子受傷?怎會讓莊裡的名聲受損?」

    「所以,此次玥侄兒帶回來的人,怕不是真正的三少爺!」

    「對,他肯定不是三少爺,不然怎麼會對我們下狠手?」其他映月莊弟子附和道。

    「就算是三少爺,打傷同門,也不能輕易放過。」

    一時間,莊口顯得極為熱鬧。

    蘇千澈唇角的弧度深了一些,頗有些好笑地看著寧闕。

    扯了半天,說了十一的『罪行』,現在又懷疑十一的身份,不讓十一回莊裡,怕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吧?

    凌玥眼角餘光掃到蘇千澈嘴角神秘莫測的笑,默默咽了一口血,這傢伙,擠兌他的時候不是很厲害麼,現在面對這個老傢伙,怎麼不上了?

    「寧長老,秀兒,可還活著?」冷漠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眾人的激烈討伐聲,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說話的人。

    身材挺拔的男子一身黑衣,衣服上沒有任何花紋,仿佛最深的黑夜,極致的暗凝。男子眸光深邃,仿佛千年寒潭,深不見底。

    他面容俊朗,氣質不俗,渾身上下卻散發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剛才那句話,便是從他口中說出。

    蘇千澈微挑起眉,十一這是要反擊了?

    看了十一之後,眾人又轉頭向寧闕看過去,眼底寫著疑惑。

    秀兒分明是一個女子的名字,為何這黑衣男子會特意提出來?

    寧闕面色微微一變,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冷聲說道:「什麼秀兒,黃口小兒,休要胡言!」

    說話的同時,寧闕身上的威壓散發出來,直撲十一而去,分明是想要威脅他,讓他不敢說出真相。

    寧闕是老一輩的人,內力深厚無比,此刻特意針對十一的威壓,讓十一面色更冷了幾分。

    蘇千澈看一眼十一,見他並無痛苦之色,便沒有插手,畢竟,這是十一必須要自己解決的事。

    寧闕的氣勢壓迫只針對十一一人,除了少數幾人察覺,其他人都未曾發現。

    十一眸中閃過沉凝的暗光,一邊抵禦著寧闕的威壓,一邊看著他冷聲說道:「十一年前,寧長老外出遊歷,途經永寧鎮……」

    寧闕面色陰晴不定,難道這小崽子真的還記得那件事?

    「這是在幹什麼?」威嚴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打斷了十一的話,「你們不去練武,都圍在這裡,成何體統!」

    映月莊眾人都轉頭看去,便見莊主凌從霄從外院門口走出來,他的目光看向聚在莊口的寧闕等人,面色有些不悅。

    眾人連忙分開道,讓他過去。

    寧闕暗地裡鬆了一口氣,轉頭對凌從霄說道:「莊主,這三人重傷傲兒等數位弟子,按照莊裡規矩,必要嚴懲不貸!」

    「寧長老,宸兒剛回來,此事容後再議。」凌從霄不容置疑地說道,又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十一面前,看了他片刻才道,「宸兒,回來就好。」

    十一微垂著眼睫不看他,抿唇不語。

    蘇千澈抬眸看著這個目光慈和的中年男人,他眼裡隱隱的激動不似作假。

    「你們是宸兒的朋友,鄙人在此謝過你們對宸兒的照顧。」凌從霄又轉頭看向蘇千澈二人道:「你們不必急著走,在莊裡住上幾日,宸兒對莊裡不熟,有你們陪著,他也能高興一些。」

    蘇千澈呵呵,她與十一一起來映月莊,可不是要把十一交給他們的。

    「還站著幹什麼,去給貴客準備兩間客房,再吩咐廚房多備些好酒好菜。」凌從霄吩咐身後的侍衛道,「宸兒,隨爹去書房。」

    十一看向蘇千澈。

    凌從霄對他的動作有些不喜,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蘇千澈回看十一,嘴角勾起慵懶的笑,微微點頭。

    凌從霄再次看了蘇千澈一眼,才轉身往回走。

    寧闕見他絲毫沒有追究三個『罪犯』的意思,不由沉聲說道,「莊主,傲兒受了這麼重的傷,傷人的三人就在眼前,難道就這麼算了?!」

    凌從霄眉頭微微皺起,長老團雖然人數不多,但是話語權卻極高,他不能輕易得罪,遂冷聲道:「此事本庄主自會給你一個交代。」

    「明日正好有長老會議,希望莊主能給寧某一個滿意的交代!」寧闕冷哼一聲,一拂袖帶著寧傲等人離開。

    蘇千澈微眯起眼,寧闕的意思,是要在明日審判他們?

    這莊主也是個慫貨啊,身為莊主,竟然要給手下人交代,活得真是窩囊。

    凌從霄和寧闕等人離開之後,便有人過來,準備領著蘇千澈二人去客房。

    凌玥把他們都支走,自己親自帶著二人往客房走去。

    途中,凌玥給蘇千澈二人說了一些關於映月莊的常識。

    「映月山莊由一位莊主,三位副莊主和五位長老共同管理,為了更好地管理內部,莊裡有規定,莊內弟子不得自相殘殺,對於傷害莊內弟子者,懲罰會比較嚴。」

    「明日莊主和副莊主以及長老們會商議風雲令之事,寧長老便是想藉助長老會的力量,讓你們三人吃些苦頭。」

    蘇千澈輕呵一聲,「吃些苦頭?比如?」

    凌玥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分明少年眼底平靜無波,為何他會感到一陣陣寒意?

    壓下心底異樣,凌玥道:「道歉自是少不了,至於其他,要看明日莊內會議怎麼說。」

    「是麼?」蘇千澈輕笑,笑意帶著些許邪氣,「本公子讓十一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給人道歉的。」

    凌玥嘴角抽抽,為何他總覺得,這個身上似乎沒有絲毫內力波動,看上去與尋常人無異的少年,總有一種讓人莫名覺得此人殺氣甚重的感覺?

    「三弟剛回來,長老會顧忌著家父,倒也不會亂來,不過小懲肯定免不了。」凌玥道,「若不是你們先動的手,或許懲罰也可以免去。」

    「呵,家門還未進,便想著該如何懲罰他。」蘇千澈微抬起眸看著凌玥,輕笑一聲,「凌公子,明日本公子便讓你看一齣好戲。」

    「十公子,不可亂來!」凌玥低聲喝道,「若你是為了三弟好,一定不能鬧事。」

    「不鬧事,是為了十一好?」蘇千澈哼笑,「本公子如何做,還輪不到你來置喙。」少年的聲音比秋雨剛過的天氣更涼,「對了,奉勸凌公子一句,若不願與本公子為敵,你最好不要插手。」

    看著凌玥驟變的臉色,以及桃花眼裡毫不掩飾的怒火,少年抬手,拍了拍凌玥衣領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星眸微眯,看著他輕聲道:「我現在很是懷疑,讓十一回來,究竟是錯是對。若是早知道他所謂的親人是如此孬種,不管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他再回到這個骯髒的地方。」

    說罷,不管凌玥是何反應,蘇千澈揮了揮手,告別了他:「本公子與大哥自己去客房,就不勞凌公子大駕了。」

    凌玥面色有些發白,因為被冒犯而升起的怒火,被蘇千澈一句話澆得乾乾淨淨。

    映月莊並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光鮮,權利的分散造成了對映月山莊管理的鬆散,多年來各派的明爭暗鬥讓映月莊岌岌可危,隨時會有分裂的危險。

    十一無權無勢,即便有莊主第三子的身份,卻因為失蹤數年才回來,想要在莊內立足,必須要得到其他掌權者的認同才行。又正直風雲令快要出世的節骨眼上,凌玥的想法與凌從霄的想法一致,息事寧人,等搶到風雲令,再從長計議。

    凌玥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把利益放在了第一位?十公子卻不一樣,他只是單純地不想讓三弟受委屈。

    晚上映月山莊內設置了接風宴,蘇千澈藉口身體不舒服沒有去參加,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覺。

    第二日蘇千澈是被外頭的吵鬧聲驚醒的,映月莊弟子們都在商議著今日的長老會,聲音嘈嘈雜雜,蘇千澈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坐起身來。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並不客氣的聲音:「十公子,莊主請你去議事大廳。」

    門口站著兩個人,左邊的用力敲了門,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耐。

    半晌沒有聽到回應,左邊的弟子越發不耐,便又重重敲了一次,片刻才聽到裡面少年慵懶的聲音:「知道了。」

    右邊的弟子輕聲道:「裡面的真的是那什麼十公子?怎麼看上去那麼弱?」

    左邊的冷哼一聲開口,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也不管裡面的人能不能聽得到,「切,什麼十公子,在咱們莊子裡還不是與尋常人一樣,看他那小身板,只怕是連你我都打不過,誰知道他在競技場耍了什麼花樣,才在江湖上有了些名聲。」

    「噓,你小點聲,人還在裡面呢。」

    「怕什麼,他本來就弱,難道還怕被人說?他們三人敢欺負咱們映月莊弟子,就要付出代價!」

    「好了別說了,既然叫到了人,咱們便回去吧。」

    「一個小白臉而已,你怕他做什麼,真是丟臉。」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房間內的蘇千澈一邊梳頭一邊微微勾起唇角。

    原來這映月山莊,已經腐爛到了骨子裡,就讓她來把這個地方洗乾淨。

    每一次發生大事時,映月莊九位掌權人與兩位嫡出少爺便聚在一起,在議事廳里召開會議,而此次的會議,卻多了三個人。

    蘇千澈與蘇煊銘來到議事廳時,長桌周圍已經坐滿了人,一個多餘的空位也沒有。

    十幾雙眼睛同時匯聚在二人身上,他們眸光各異,不少人都面色不虞,蘇千澈微微一笑,看來他們還真是不受待見啊。

    蘇煊銘眸光一掃,站在蘇千澈身側,神色絲毫不變,並沒有即將面臨『審判』的窘迫。

    見到蘇千澈二人前來,坐在末位的十一很自然地站起身來,要給她讓座。

    凌從霄見狀,連忙阻止:「來人,給他們看座。」

    「莊主,他們是戴罪之身,怎能坐著?」寧闕雙手攏在袖子裡,背靠著椅背,極不客氣地說道。

    「事情還未弄清楚,現在他們是我的客人。」凌從霄沉聲道:「咱們堂堂映月莊,怎能對客人如此無禮?」

    「哼。」寧闕輕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身後的侍衛領命出去了,很快便拿了兩張椅子進來,蘇千澈把執意要把位置讓出來的十一按下去讓他好好坐著,自己和蘇煊銘作為旁聽,遠遠坐在一旁。

    凌玥坐在十一身側,見他總是把白衣少年放在第一位的舉動,眸中神色難言。

    凌從霄掃了一眼在座眾人,緩緩開口:「既然人已經到齊,今日的會議正式開始。」

    他的話音剛落,寧闕便接話道:「本來今日是要商議風雲令之事,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需要處理。」

    另外幾人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前幾日的事,他們或擔憂或冷嘲或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從他們的態度,倒是可以大致看出,究竟有誰對十一回映月莊有所不滿。

    「想來你們都已經聽說了,犬子寧傲在津京城裡被人打成重傷,與他有同樣遭遇的,還有另外八名映月莊弟子,打他們的人下手極重,他們的傷到現在都還沒有恢復過來。」寧闕痛心地說道,隨後猛地伸出手,指著蘇千澈等人的方向道:「兇手,便是他們三人!」

    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落在蘇千澈三人身上,他們都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目光極具壓迫力,若是尋常之人,只是在他們的目光之下,便可能會被嚇破了膽。

    蘇煊銘和十一一言不發,蘇千澈窩在椅子裡,神色慵懶,低垂著眸,眼睫一動不動,似是已經睡著了。

    寧闕見三人的態度,心底冷笑,面上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們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本長老原本想要息事寧人,讓他們道個歉便算了,可他們,卻如此不把本長老放在眼裡!」

    「寧長老稍安勿躁,此事的經過,還要請三少爺敘述一番,是誰先動的手,因何原因動手。」一個發須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說道。

    「宸兒,那日之事,是誰先動手的?」凌從霄亦問道。

    「莊主,閆長老,此事性質惡劣,不管是誰動的手,都不該對同門下手如此狠毒。」慈善老者右側的中年男人凌從波說道。

    正在幾人為誰先動手的事情爭吵時,一個慵懶清冷的聲音響起:「就是本公子先動的手,怎麼,你們有什麼意見,打算怎麼處置我?」

    十幾雙眼睛全部看向半陰影中的少年。

    少年窩在椅子裡,右手三指支著臉頰,側顏如玉,另外半張臉隱藏在陰影中,微闔的眸底似閃耀著淺淺星芒。

    凌玥半朦朧的桃花眸裡帶著些許疑惑,他得到的消息,分明是寧傲的人先動的手,為何少年要如此說?這般不屑的口吻,分明是激怒他們。

    「真是放肆!」凌從波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眼底滿是怒氣,「映月山莊豈是你囂張的地方!」

    「既然他自己都已經承認先動手,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寧闕冷笑一聲,轉頭看向凌從霄:「莊主,現在便下令吧。」

    凌從霄神色頗為複雜地看一眼慵懶的白衣少年,似帶著嘆息般再次問道:「真是你們先動的手?是何原因動的手?」

    蘇千澈掏了掏耳朵,懶懶說道:「想要知道具體經過,去問寧傲和那幾個人,不管他們說了什麼,我都會……」少年勾了勾唇,陰影中的笑意邪氣逼人,「讓他們的話成真。」

    「太狂妄了,分明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裡!」原本就與莊主不對付的幾人立即喝道。

    凌從波冷笑一聲,這人還當自己有多厲害,竟然在映月山莊內撒野!

    有些想要拉攏蘇千澈二人的,見她如此狂妄囂張,便覺此人成不了大器,便也打消了念頭,不管莊主怎麼處置二人,他們都不會反對。

    凌從霄揉了揉眉心,本以為能讓凌夜宸聽話的少年,會是一個聰明人,只要他們態度軟一些,此事只需三人道歉一番便能過去,可現在那幾個原本就想把事情鬧大的副莊主長老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蘇煊銘和十一依舊一言不發,仿佛此事與他們無關。

    「莊主,宸兒剛回莊子裡,並不懂規矩,所謂不知者不怪,此事便就此作罷吧,多送些好藥給傲兒,讓他養養身體。」一直沒有開口的凌從海說道。

    「哼,三少爺雖不知莊內規矩,可傲兒等人早已告知了身份,他們卻依舊下如此毒手,身為莊內之人,欺負同門,若是不懲戒一番,以後還有什麼規矩可言,映月莊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寧闕沉聲說道。

    「你哪知眼睛看到,十一是映月山莊的人?」少年的聲音慵慵懶懶,如雨水洗刷過的天空般清明,夾雜著雨後特有的涼意,極悅耳,卻無端讓人身體發冷。

    「你什麼意思?!」

    少年微懶的眸光緩緩掃過神色各異卻同樣夾雜著怒火的眾人,手指輕點著額角,菱唇輕啟,淡淡的聲音緩緩飄散在空氣里:「此次來映月山莊,只是為了了結當年舊事。」慵懶的眸微闔,眸底似溢出暗色流光,「不過,你們若是太閒,我不介意給你們找些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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