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她是誰?
2023-09-30 23:46:43 作者: 一株小葡萄
陽光正好,秋末初冬的天氣一點也不熱,甚至還有了絲絲寒意,可短髮的黑衣男人卻覺得一絲絲汗液從脊背升起,很快浸染了整個背部,額頭上亦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作為殺手,從來都是讓別人害怕,可現在,他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驚恐是什麼感覺。
眼前的少年很纖瘦,五官精緻,皮膚如細瓷,在陽光下如發著淺淺瑩潤的光,分明是個美好如斯的人兒,可她眼底那深不見底的幽暗,如萬丈深崖下從不見光的沉黑,卻讓人無端感到毛骨悚然。
蘇千澈微勾了唇角,眼睫微掀,陽光透過纖長的睫羽照到她黝黑的瞳孔,都似被那極夜的黑吞沒。
「若你所說不假,放了你們又何妨。」少年淺淺慵懶的聲音響起,介於男女之間的細膩低啞,聽上去格外悅耳。
經過這片刻的對峙,另外兩個殺手已經被放倒在地,分別被一柄長劍指著,不得動彈。
短髮男人看了看二人,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不遠處房頂上,一個黑衣身影看到幾人離開,快速縱身下去,走到某個房間裡,關上門。
不過片刻,屋內便傳來氣急敗壞的聲音:「你說什麼?那些殺手竟奈何他們不得?」
「……」低低的聲音,聽不真切。
「哼,算他們走運,你去稟報……把今日的情況告訴他……親自出馬……」斷斷續續的聲音從房間內傳出,飄散在空氣里,很快便又恢復了平靜。
茶樓。
茶香繚繚,霧氣氤氳,外面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喧囂嘈雜,二樓雅間裡,卻是極為安靜。
三人圍坐在桌邊,靠窗的位置空著,蘇千澈斜靠在窗沿,右臂撐在左手手心,蔥白的手指上,端著陶瓷藍紋茶杯,少年低著頭,微閉著眼,輕嗅茶香。
秋日的陽光從大開的紫木窗照進來,照在少年身上,暖陽淺金色,仿佛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微光,靜謐美好的畫面,在紫衣男子淺棕褐色的雙眸里定格。
「現在可以說了?」蘇千澈抬眸,看向對面盤腿坐著的短髮男人。
三個殺手都被點了穴道,另兩個在靠里的軟榻上養傷,唯短髮的黑衣男人坐在簡澤軒與蘇煊銘身邊,如獸一般的雙眸看著背光而立的少年。
她的身上沒有絲毫內力波動,可不久前面對她時,那種來自靈魂的壓迫感,卻是如此記憶深刻,那種威壓,甚至比面前兩個內力強大的男人還要恐怖。
「你或許不知道,身為殺手,只接上頭給的命令,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能說。」短髮男人道。
蘇千澈微微眨眼,茶水裡的倒影也動了動。
她不知道?
前世的她,雖不是殺手,卻與殺手無異,只需接上頭給的任務,不管對方是什麼人,是窮凶極惡的罪犯,還是無辜受牽連的普通人,她都不在乎,只需完成任務就行。
組織給的任務,她從未失手,即便是在整個讓人聞風喪膽的組織里,她都是讓人仰望的存在。
曾經有人說,她是一個殺人機器。
呵,殺人機器又如何,她本就不該存在於世,別人的生死,又與她何干?
「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那麼,我也沒有留你的必要。」蘇千澈緩緩開口,手中茶杯晃動了一下,清茶在杯中漾出淺淺波紋。
「別急,雖然別人不知道,可對於你的事,我還知道一些。」短髮男人身不能動,卻是極為平靜,或許是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別告訴她!」嫵媚女人艱難地說道,她手上的傷雖然已經包紮過,卻依然不時向外流血,手上的繃帶已經被血浸染出了一層紅紅的印記。
蘇煊銘看了嫵媚女人一眼,站起身,點了她的啞穴,她張了幾次嘴,卻無絲毫聲音發出,頓時變得極為焦急。為了避免麻煩,蘇煊銘又順手把另一個殺手的啞穴也點了。
蘇千澈雙臂撐在窗沿上,微揚起頭,半闔的眸看著木質天花板,眸光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麼,「說來聽聽。」
短髮男人看著她,道:「關於你的任務,在七星樓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六年前,便有人花重金想要刺殺你,那時候,你應該是八歲,身邊還有你父母留下來的暗衛,不過,那時候的你,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短髮男人說著,便感受到一股充滿敵意的目光,他轉頭看了簡澤軒一眼,問:「懷王殿下,難道我說得不對?」
「說你該說的,其他的廢話,一句也無需多講!」簡澤軒沉聲道,他微側過頭看向窗邊的少年,少年微仰著頭,白皙的脖頸優雅如天鵝般,長長的眼睫在陽光下輕顫,仿佛精靈的舞蹈。
聽到短髮男人對她曾經的評價,她卻沒有絲毫反應,半闔的眸中一片慵懶沉靜,沒有其他任何情緒。
蘇煊銘走到窗邊,站在少年身側,面朝外站立,深邃的眸底划過一道不知名情緒。
短髮男人的聲音繼續響起:「唔,那時候的蘇七小姐,本就是傻子,難道還不能讓人說了?」
「是不是,我給你的時間太多了?」蘇千澈淡淡看他一眼。
「好吧,言歸正傳。你父母留下的暗衛很厲害,當時雖然出動了不少殺手,最後卻是無功而返,而在把那些暗衛都解決之後,那個想要你命的人,竟奇怪地撤回了任務,所以,你很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
蘇千澈側頭看了身邊的玄衣男子一眼,這件事情,他應該也知曉吧?
「就在前不久,又有人來樓里發布暗殺你的任務,上面的人接了,至於是不是與六年前同一個人,卻是不得而知。」短髮男人道。
「任務內容,除了殺我,還有什麼?」蘇千澈問。
「只有殺你。」短髮男人道,「只是,誰也沒有料到,你竟是如此棘手,前兩次派出的殺手,竟是一個也沒有逃脫。」
蘇千澈默了默。
雖然他說了不少,可真正有用的東西,卻是幾乎沒有。
六年前要殺她的人,是誰,六年後,要殺她的人,又是誰?
「你可知道,那個發布任務的人,是什麼樣的?」蘇千澈走到短髮男人對面的位置坐下,手撐著頭,慵懶至極的模樣。
「不知道。」短髮男人道。
「六年前,要殺我的人是什麼人?」
「不知道。」
「七星樓,有多少殺手?」
「不知道。」
「你們三人,屬於哪個堂?」
「……無可奉告。」
「那你知道什麼?」蘇千澈抬眸掃他一眼,問。
「我知道的,能說的,都已經說了。其他不能說的,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我都不會說。」短髮男人道。
蘇千澈抿一口茶,看上去似乎口風很嚴。
輕笑一聲,蘇千澈放下茶杯,伸手,揪住男人衣領,把他扯過來一些,慵懶的眸看著他,半闔的眸底涌動著一整片銀河。
簡澤軒奇怪地看著少年,她還從未主動這般對待他。她,要幹什麼?
「看著我。」蘇千澈低聲開口,聲音低啞,仿若雲天之外傳出的低迷梵音,在耳畔迴響,似近似遠。
短髮男人的眼睫無意識地動了動,眸底有一瞬間迷濛。
「你叫什麼名字?」低啞的聲音繼續響起,短髮男人張嘴,極緩慢地說道:「秦六……」
「年齡。」
「……二十六。」
「性別。」
簡澤軒:……
「……男。」
「家住何處。」
「……家住洨義鎮。」
「什麼時候進的組織?」
「……天啟一年。」
見少年問的話,短髮男人都一一答了,另兩個殺手大為焦急,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拿眼睛瞪著蘇千澈,卻是一絲辦法也沒有。
簡澤軒眸底閃過一道幽光,她這是,攝魂術?
男子暗地裡搖了搖頭,不……不是……
聽到房間裡的一問一答,蘇煊銘也轉過身看著少年,眸底情緒難言。
蘇千澈眸底流光更甚,仿佛五彩織就的璀璨星河,少年紅唇輕啟,緩緩問:「組織的總部,在什麼地方?」
「總部……組織……在……」短髮男人說著說著,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身體突然劇烈地抖起來,茫然的眼也瞬間恢復了清明,嘴角一絲血跡流出。
他看著少年,眼底真真切切地映著她的容貌,抬手擦了擦嘴角血跡,剛毅的臉上竟似有了一絲笑意:「不該說的,即便我想說,也說不出來。」
兩個殺手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清醒得挺快。」蘇千澈把男人扔回去,自己也坐了回去,「在七星樓里,你的地位應該不普通。」
秦六如獸般的眼眸閃過一道微光,卻又在瞬間消失不見。
「蘇小姐何出此言?」
「若你只是普通殺手,試圖泄密,現在,應該已經死了。」蘇千澈微勾起唇角,「你們殺手組織,不都是這般對付殺手的?」
「不管什麼地位,在七星樓里,一視同仁。」秦六道,瞳眸里閃過一道興奮的光,「可惜,以蘇小姐的身手,若是進入七星樓,必然會是最頂級的殺手。」
「你不怕我進去,把整個七星樓端了。」蘇千澈輕笑。
「你端不了。」秦六道。
「為何?」蘇千澈抬眸。
「這是一個秘密。」
蘇千澈:……
簡澤軒眉頭微皺,兩人分明是不死不休的關係,為何現在看上去卻像是老朋友相聚,閒聊一般的氛圍?
「他們已經無用,卻又不能放他們離開,該如何處置?」簡澤軒看向少年。
「不急,等回去之時,把他們帶回府里。」蘇千澈道。
短髮男人眉頭動了動,「你說過要放我們離開。」
蘇千澈抬眸看他,緩緩勾唇,「可是,你的消息,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說罷便不理會他,端起茶杯站起身,悠悠走到窗前。
街道上人潮擁擠,普通人,江湖人士,都在各自忙碌,他們都有各自的歸屬,而她,她的歸屬在哪裡?
少年伸出手,陽光照在掌心上,手指白皙,在淺金色陽光下,能看到淺淺的血管,似散發出微微盈透的光芒。
鞠一捧陽光,微握,手心裡,卻是什麼也沒有。
忽然,少年微眯起眸,嘴角一抹玩味的笑。
遠處的長街上,人頭攢動,卻有一白衣男子長身玉立,身姿修長挺拔,氣質清貴絕倫,即便是帶著面具,也能一眼便認出他來。
男子在一群人中緩緩漫步,仿佛置身十里桃林,優雅而閒適。
白衣男子左側,是一個娃娃臉的高挑青衣男子,笑得很燦爛,嘴角還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配上他的娃娃臉,看上去極為可愛。
至於右側嘛,卻是一白衣女子,女子帶著雪白面紗,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一雙水眸里春光盈盈,眸光含情,不時看向身側的白衣男子,面紗在走動中輕晃,大概是女子在說話。
而那青衣男子也在說著話,兩隻眼睛笑得眯了起來。
白衣男子也似在笑,粉嫩的薄唇似勾非勾,眸底的情緒卻是看不真切。
三人緩緩朝這邊行來,不時有人駐足看向他們,他們卻似無所覺,依舊言笑晏晏。
蘇千澈右手摩挲著下顎,半闔的眸底漾起興味的笑意。
「是他。」蘇煊銘冷聲道。
「是他。」蘇千澈輕笑,手指輕輕晃動著茶杯。
陽光照在茶水上,折射出燦金色的波光。
簡澤軒聽到二人對話,感到有些奇怪,便也走過來,站在少年身側往窗外一看,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鶴立雞群的白衣男人。
那男人絲毫沒有避諱,與身邊的女人有說有笑地進了一家酒樓。
「是他?」簡澤軒眉頭微皺,那不是那夜夜闖千澈香閨的男人?現在怎麼又與別的女人在一起有說有笑?
「小澈。」蘇煊銘轉頭,一臉嚴肅地看著蘇千澈。
「嗯?」蘇千澈有些奇怪,雖然平時蘇煊銘便是面無表情看不出情緒,可現在的他,似乎格外認真。
「以後,離他遠些。」蘇煊銘很鄭重地說道。
「額……」蘇千澈眨眨眼。
「嗯,蘇大少爺說得對,這種男人,一定要離得遠一些。」簡澤軒很贊同地點頭。
蘇千澈有些懵,左看看右看看。
「為何?」
蘇煊銘冷聲道:「與別的女人糾纏不清,這樣的男人,不配做我的妹夫。」
簡澤軒沉聲道:「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地與別的女人談笑風生,這樣的男人要不得。」
蘇千澈看看玄衣男子,又看看紫衣男子,『噗』地笑出聲。
剛才司影並沒有與那個白衣女人談笑風生吧,在她看到的過程中,他似乎一句話也沒說,表情也是一直未變。
而且,好像,大概,她每日都是與男子在一起進進出出啊,雖然她是男裝打扮,雖然她發育得不是很明顯,可她卻實實在在的是女人一枚,為何大哥卻從來沒說她與男子走在一起不成體統?
這般想來,這個大哥似乎對她格外寬容,從不阻止她與其他男子走在一起,甚至也從不問她她的身份,他連她是好是壞都不知道,卻這般護著她。
「大哥,誰說他是你妹夫了?」蘇千澈笑問道。
「不是就好。」蘇煊銘轉過頭不看她,冷臉有些紅。
這般在她面前說話,是不是太直接了?
「懷王殿下,我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好像……」當時簡澤軒為了氣『她』,可是直接摟著蘇柳煙的腰肢的。而剛才司影嘛,看上去還挺正常,並沒有什麼越矩的動作。
蘇千澈笑眯眯地看著簡澤軒。
想到當時的情景,簡澤軒的俊臉瞬間漲紅,不知是臊的還是惱的。
「我……我當時……」簡澤軒眼神有些閃躲,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他靈機一閃,想到她在接風宴上說的一句話,「我當時腦子進水了,對,就是腦子進水,所以才會做那種傻事。」
「哈哈。」蘇千澈笑起來,一汪眼眸彎成了月牙,笑聲輕靈婉轉,連遠在酒樓里的某人,都似聽到了這毫不掩飾的動聽笑聲。
或許是因為個性使然,她對占據了原主的身體並無愧疚感,所以對原主的情感也是絲毫不在意,對待簡澤軒,也如陌生人一般,並沒有把他當成潛在的仇人,自然也無厭惡之感。
雖然初見時對他並無好感,可這段時間的相處,卻發現簡澤軒並沒有想像中那般討厭,他的性格成熟穩重,如同兄長一般,身上自帶的淡淡松香,也能讓人無意識中感到安心。
所以,此刻見他窘迫到說出腦子進水的話的模樣,蘇千澈不知為何,便覺得極為開心,或許,是因為聽到了只有在前世才能聽到的話吧。
簡澤軒摸了摸鼻樑,見她如此歡欣的模樣,心裡鬆了一口氣。
所以,她其實是不介意他當時做的傻事吧?
笑過之後,蘇千澈便又恢復了慵懶,嘴角卻依舊殘留著一絲笑,不甚在意地說道,「男人嘛,不都是三妻四妾,特別是身份尊貴的,沒有幾個妻妾,哪裡能體現出他們的能力和魅力?」
「不行!」蘇煊銘聲音很冷,毫不猶豫地否認了她的話,「你的相公,只能有你一個妻子。」
簡澤軒亦低聲道:「有你一人,足矣。」
蘇千澈抬手扶額,她這具身體現在才十四,談論這樣的話題,合適嗎?
不過,由此可以看出,蘇煊銘對她,應該是真心的。
輕咳了一聲,蘇千澈不再理他們,轉身走回去,三個殺手都望著她,蘇千澈擺了擺手,讓簡澤軒命侍衛把他們帶走,便出了茶樓。
回到千府,剛走進府里,便遇到匆匆跑出來的柳心柔。
柳心柔俏麗的臉蛋上一臉焦急,低垂著頭跑著差點撞進蘇千澈懷裡。
少年伸手拉住她,她才抬起頭來,焦急地道:「公子,我爹……爹他不知道為何知道了娘在府里,現在正鬧著要去見娘,府里的侍衛攔不住,求您幫幫忙……」
「嗯。」蘇千澈點了頭,柳心柔便又道:「奴婢現在去找小弟,麻煩公子……」
說罷行了禮之後便又匆匆跑了。
「你們先帶他們去西廂房,我去看看。」蘇千澈對簡澤軒說了,便抬步往後院走。
柳喻舟的位置,很輕易便能知道,他的聲音很大,連整棟府邸都能聽到。
「你們是不是想造反了,都給老子滾!」隨後便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
因為弒神衛的訓練已經初見成效,她便讓十一選出二十個弒神衛在千府充當臨時侍衛,或許那些弒神衛都沒有想到,重新開始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和曾經的頂頭上司打架。
蘇千澈走到南邊小院,便見柳喻舟怒氣勃發地站在院門口想要闖進去,在他面前,兩個侍衛正竭力阻攔著他。
侍衛臉上身上都掛了彩,顯然已經經過了一番爭鬥。
「柳老大,你別闖了,主子吩咐過,不能讓你進去。」左邊的侍衛嘴角被打腫了,卻依舊苦口婆心地勸。
「什麼主子,你們哪裡來的主子?!老子才離開多久,你們就叛變了?!」柳喻舟一拳打在說話的侍衛肚子上,侍衛痛苦地捂著肚子,腳步卻是絲毫沒有離開崗位。
「怎麼回事?」蘇千澈走過去,語調慵懶地問。
右邊的侍衛看到他,就像見到救星一樣,語速極快地說道:「主子,柳老大想要進去找夫人……額……」看到少年淡淡的眸光,他連忙改了口,「柳……柳校尉想要強行闖進去,我們攔不住啊。」
「哈,你們竟然認這個黃毛小子當主子?簡直把老子的臉都丟盡了!」柳喻舟怒喝一聲,又要開始揍人。
兩個侍衛躲了一番,蘇千澈擺擺手,示意他們離開,兩人連忙跑遠了。
「連女兒都賣的柳校尉,竟然還有臉?」蘇千澈走到柳喻舟面前,纖瘦的身體站在這粗壯大漢前面,卻像是一堵牆一般,攔住了他的去路。
「黃毛小子,給老子滾遠點,別以為老子不敢打你!」柳喻舟說著,便毫不留情地向少年一拳揮去。
蘇千澈輕哼一聲,抬腳,一腳踹在柳喻舟腹部,看似沒有用力的一腳,卻讓柳喻舟猛地退後幾步,腹部劇烈抽痛,揮出去的拳頭也忍不住收了回來。
「你這個……臭小子……」柳喻舟抱著肚子,艱難地從牙縫間擠出一句話。
「柳校尉,看在你兒子女兒的面子上,本公子禮讓你三分,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本公子絕不留情。」蘇千澈淡淡說道。
「老子要去看老子的媳婦,你管得著?!」柳喻舟咬著牙說道。
「誰是你媳婦?」蘇千澈勾唇,笑意帶著淡淡的嘲,「她獨自一人養大一雙兒女之時,你怎麼不記得她是你媳婦?」
「老子的家務事,要你管!」
蘇千澈淡淡看他一眼,聲音慵懶,「本公子不會管,你只需安分一些,不然,本公子怕是控制不住,把你扔出去。」
「哼!」柳喻舟怒哼一聲,或許知道不是面前少年的對手,便不再硬闖,臉色卻是一片鐵青。
外面的吵鬧聲很大,裡面的秦氏肯定聽見了,攤上這麼個男人,也是不幸。
就這麼站了半晌,柳喻舟突然呸一聲,轉身大步往外走。
他離開後不久,柳心柔便帶著十六快速走了進來,看到站在門口的蘇千澈,她連忙行禮,「公子。」
「進去看看她吧。」蘇千澈點了點頭,率先往前走去。
門窗緊閉,房間裡顯得有些暗,一個人影躲在床腳邊上,抱著身體蹲在那裡,眼神有些空洞,身體小幅度地顫抖著。
見有人進來,她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拼命往角落裡躲。
柳心柔走進屋,看到秦氏的舉動,連忙跑過去抱著她,心疼地說道:「娘,您怎麼又坐到這裡來了,柔兒不是讓您坐在桌邊嗎?」
秦氏在她懷裡漸漸停止了顫抖,臉上的驚恐也去了大半。
十六呆愣愣地走到她們身邊,淺紫色眼眸看著兩個抱在一起的人。
「來,娘,這是公子,是咱們的救命恩人,您不要怕。」柳心柔拉著秦氏站起身,走到蘇千澈面前,與她一同對少年行了一禮,「公子的恩情,奴婢與家母舍弟沒齒難忘。」
蘇千澈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母親的情況,看上去比之前好些了。」蘇千澈道。
柳心柔扶著秦氏坐在桌邊,又給蘇千澈倒了一杯茶,才道:「托公子的福,家母現在好了許多,想來很快便能恢復正常。」女子雖這般說著,眼底的擔憂卻是絲毫不減。
十六站在兩人身側,一言不發。
「等你母親恢復之時,我會安排她與柳校尉見面。」蘇千澈抿了一口茶道,「這段時間,你和十六好好照顧她,十六,你的母親由你守著,不要讓你父親靠近她。」
紅髮男孩眼珠動了動,點了點頭。
「我先走了,晚上柳管家也不用伺候了。」蘇千澈說罷,便直接走了出去。
一直低垂著頭的秦氏,在她離開之時,抬起頭來看了少年的背影一眼,又快速低下頭去。
……
鳳翔酒樓,二樓最右側的雅間,桌上布了酒菜,香氣撲鼻,西側角落裡,一盆紫色蝴蝶蘭開得正艷。
主位上,戴著面具的白衣男子半靠在椅子裡,左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三指輕貼在臉頰,琉璃般淨透的眸看向對面的女子。
「司尊主,今日能請到你,老身頗感意外。」碧落閣閣主林燕菲說著,看了看旁邊的宮紫菱道,「看來老身還得感謝我這徒兒。」
仙一般的白衣女子正在貼心地為司影倒酒,倒好之後,她動作輕柔地把酒杯放在白衣男子面前,聽到林燕菲的話,女子微微紅了臉,眸光微垂,她端正地坐好,柔聲道:「師傅,您別打趣徒兒了。」
「哈哈,菱兒還害羞呢。」林燕菲伸出手輕點了容紫菱腦袋一下,道:「司尊主肯賞臉,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師傅……」容紫菱面帶羞澀,眼角餘光偷偷覷了白衣男子一眼,見他表情依舊淡淡,嘴角的笑意似有若無,看不出他眼底情緒。
蕭潛站在司影身後,看一眼林燕菲,又看一眼容紫菱,最後目光落在自家尊主身上。
他能告訴容紫菱,尊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嗎?
雖然他是挺喜歡這個美女的啦,而且美女和他們關係也好,但是如果尊主不喜歡,他自然也不會多插一句嘴。
「林閣主請本尊前來,所為何事?」司影指尖點了點臉頰,臉上的半塊銀色面具散發出清冷的光。
林燕菲見他不願在這個曖昧的問題上多說,便沒有再繼續,而是接道:「司尊主是明白人,老身便直說了。」
「老身對數日後出世的風雲令有些興趣,希望能與司尊主合作,得到風雲令,司尊主有什麼要求,可以儘管向老身提。」
司影粉嫩的薄唇勾了勾,淨透的眸底漾起淺淺波紋,「不巧,本尊對風雲令,也有些興趣。」
蕭潛奇怪地看了司影一眼,尊主不是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麼?
林燕菲心裡微驚,三年前風雲令出世之時,離雲宮並未參與搶奪,這次怎麼會想要了?
若是離雲宮參加,兩方便是對手,面對這個實力強大的對手,她們碧落閣還有幾分把握?
容紫菱見林燕菲面色有些僵硬,連忙打圓場,「師傅,司尊主,先喝點酒吃些菜再說吧。」
「酒菜就不吃了,林閣主可還有事?」司影淺淺地笑。
「不知司尊主為何想要風雲令,若是老身能辦到,不知可否與司尊主合作?」林燕菲問。
司影眼睫動了動,琥珀色的眸底閃過一道淺淺流光,「本尊也不知道她拿來幹什麼。」說到『她』時,白衣男子眸底的柔情似要溢出來。
他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可身為女人的容紫菱,對於這種事情是何等敏感,幾乎在司影提到『她』時,容紫菱便感到了巨大的威脅。
那個『她』是誰?!
林燕菲額頭青筋跳出,司影的話是什麼意思,幫別人得到風雲令?
「司尊主,紫菱冒昧,可否問一句,『她』是誰?紫菱可否見一見?」容紫菱眼眸彎了彎,似是在笑,聲音亦是輕柔無比,「能與司尊主相識的人,必然不是尋常人兒,紫菱也想見識見識。」
司影輕笑,「你的請求,本尊會轉告她,至於她見不見,卻不是本尊能決定的。」
這樣的話從司影口中說出,身後的侍衛蕭潛只覺得五雷轟頂。
究竟是誰,能讓尊主如此柔情似水?而且,連外人想要見她一面,尊主都做不了主,聽尊主的意思,他這是聽那人的話了?這這這……那人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容紫菱面紗下的臉更是青白一片,她微垂著眸,蓋住眼底情緒,低聲道:「紫菱只是想見她一面而已,紫菱並無惡意。」
女子的聲音有些委屈,在空曠的房間裡低低響起,讓人覺得拒絕了她的請求仿佛都是罪過一般。
蕭潛不忍地看了容紫菱一眼,嘴唇動了動,正要說話,卻在這時,一串輕靈的笑聲不知從何處隱隱傳了過來,是女子的聲音,聲音清朗,能聽出來女子笑得開懷,清脆悅耳的聲音仿佛驅散所有陰霾,連空氣里些許不和諧的氣氛都似被吹散,只留一室明朗。
容紫菱柳眉微皺,哪個女子如此沒教養,竟笑得這般大聲。
白衣男子卻在聽到這笑聲的剎那,如水般清澈透明的眸光有一絲凝滯,剎那間便又恢復正常,眼睫往下蓋了蓋,櫻花般粉嫩的薄唇輕輕勾起柔和的弧度。
她竟也在不遠處,不知她可否看到了他?
這般的笑,她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她是與誰在一起,為何笑得如此歡樂?
直到笑聲消失,司影才收回思緒,轉眸看向對面女子,「林閣主有什麼需求,可以給本尊說一說,若本尊能滿足林閣主,那風雲令,便由本尊保管。」
林燕菲思索了片刻,司影的意思是,答應合作,可得到風雲令的話,便交給離雲宮,這與她之前的設想完全相反。
「此事,容老身再想一想。」林燕菲輕嘆一口氣,離雲宮對風雲令感興趣,是她始料未及的,看來還得重新謀劃一番。
「既然如此,本尊先行告辭。」司影微點了頭,便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容紫菱替他斟的那杯酒,自始至終沒有動過。
蕭潛見自己尊主走了,連忙也要跟上去,袖子卻被人拉住了。
白衣女子站起身,在娃娃臉的侍衛面前輕聲問:「蕭侍衛,你可知道司尊主口中的『她』是誰?」
蕭潛看一眼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容師姐,主子的事情,哪裡是咱們這些侍衛可以過問的?不過,前段時間還未聽尊主提起過,現在才提起來,可能是尊主才認識不久的人,或許那人是尊主的知交好友,容師姐不必擔心。」
容紫菱咬了咬唇,眼睫垂下,「你可知曉,司尊主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啊哈哈。」蕭潛摸了摸後腦勺,這種事情,哪裡是他一個侍衛可以揣測的?不過他還是道:「容師姐,你已經獲得了咱們離雲宮大夥的認可,許多兄弟都認你這個未來的尊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