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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18:21 作者: 子瓊
徐念根本沒有躲閃的意思,他甚至迎著那道傷口跨到梁挽頤面前,然後再次按住了她的肩,將她往旁邊推。
梁挽頤這次終於看出了他的意圖,他在把她往地上的那道門裡推,他還沒有放棄,他還在堅持著。
他還在幫著她繼續往前走,她竟然就想早早地放棄了。
她不該這樣的,她一定要走下去的!
梁挽頤下意識咬住了嘴唇,她很想哭,可她努力忍著,她很快被徐念推到了那扇門前,徐念按著她的肩,將她按入了門中。
梁挽頤的身體很快穿過了那扇門,她感覺到了冰冷的寒意,是蠕動著的,膠質般的液體,她像是落入了一片厚重的泳池中。
徐念雙手始終按著她的肩,直至將她完全壓入了那片濃稠的水中,梁挽頤便整個浸了進去,只留出一個帶著頭盔的腦袋,維持著仰頭的姿勢,紅著眼眶看著徐念。
他鬆開了壓在她肩上的手,拉起了上翻的門的把手,用力向下的同時,另一隻手曲起,用手肘撐住了地,他的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血痕,血珠飛散得到處都是,幾乎讓他那張過分英俊的臉透出一股濃重的殺氣,可是他的眉眼卻依舊是溫柔的。
在頭頂那扇門完全合上之前,梁挽頤看到徐念的嘴一張一合地說了句話,但不等她有所反應,那扇門就徹底阻擋住了她的視線,只留下了一片漆黑的棚頂,她也完全陷入了那片膠質的海洋中。
梁挽頤茫然地看著面前緊緊關閉的小門,她看懂了徐念最後跟她說的話。
他說:「我不會死。」
這句話他以前也跟她說過。
梁挽頤很清楚,徐念所謂的不會死亡,是指即使他死亡了,主腦也會重新構建出一個和他一樣的個體,只是不再擁有他的記憶,也不再擁有他的靈魂。
他們將那稱之為格式化,可那和死亡又有什麼區別呢?
徐念是想讓她放心地往前走才那麼說的。
梁挽頤還很清楚,即使徐念不被實體殺死,等到她重啟機器之後,他依舊會被格式化,他依舊會消失,他們都會在最終把彼此忘記,甚至不會因為這種遺忘而產生悲傷。
梁挽頤的心臟很疼,是那種她完全無法克制的疼痛感,讓她不可抑制地戰慄著。
可她不能停下,她已經走到這裡了,他們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呢,她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她緊握住了拳頭,忍著眼眶的酸澀,向四周看去。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她是認得的,只是她之前都是站在外面,透過一層玻璃般的透明薄膜看。
這片濃稠的海洋正是浸泡著最核心的巨大心臟的地方,無數交錯的血管在水底縱橫著,水中甚至不時有破碎的血紅肉塊漂浮著,隨著水波的脈動一下下地搖晃。
梁挽頤緊張地四下看去,卻並沒有看到她曾站在外面往裡看時的那些透明玻璃窗,周圍皆是一片混沌,能見度並不高,總讓人疑心在混沌的深處,藏著什麼怪物。
剛剛從這水底衝出來襲擊他們的應該就是實體才對,雖然那隻實體已經被徐念拖住了,但他們誰也不敢保證在這片混沌的海洋中沒有第二隻實體。
走到這一步,好像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了。
梁挽頤最後抬頭向頭頂看了一眼,她剛剛進入這裡的那扇小門開在一座巨輪形的建築,那座建築完全佇立在液體裡,仿佛是直接修建於其中的。
穿過這座建築往更遠更高處望去,入目的依舊是一片混沌,既看不到那座如宮殿般龐大的太陽溫室,也看不到真正的水面。
梁挽頤終於收回了視線,她捏緊了拳頭,開始找路。
她現在的目的地是那顆巨大的心臟,但是這裡的水實在是太混了,她在水中根本辨認不出正確的方向。
她不知道心臟到底在哪個位置,但是身周微微拂動的水波很顯然在昭示著,在水底有一個正在一下下跳動著的生命。
而且在水中四處交錯的血管雖然乍一看非常混亂,但如果仔細尋找,就能發現其中的規律,它們似乎都是從一個方向生長而出的,那些較粗的血管也不約而同地向著同一個方向延伸著。
梁挽頤咬緊牙關,慢慢嘗試著在水裡遊動了一下,她很確定,浸泡著她的這種液體並不是水,它的阻力比水更大,因此在其中移動是一件非常累的事,不過也算不上很困難。
梁挽頤找准身體的平衡之後,就開始移動了起來。
身處水底,一切的危險都像是被放大了,受阻的視線,被封閉的聽力,這種未知的感覺縈繞著梁挽頤,讓她隱隱有些忐忑。
她一邊在心裡祈禱著,一邊手腳並用地向著血管交錯的中心游去。
前路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但水浪中傳來的越來越強烈的波動讓梁挽頤知道,她一定沒走錯路。
她在這片安靜的恐慌中一點點地前行著,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要走下去!一定要走下去!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她的朋友,為了她的愛人,為了她熱愛的這個世界。
無論如何,她都要成功,她都必須成功!
四周濃稠又沉重的液體很快就讓她的手腳開始發酸,可是她並沒有停下來,她依舊咬牙堅持著。
她也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這可怕的安靜讓她幾乎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概念,可她知道她不能停,於是她就這樣一直游著游著,仿佛游到了世界盡頭,每當她滿懷希望地向前看去,以為自己馬上就能到達終點時,前路就又是一片新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