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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可是,聽到這五個字後,剎那間,藍忘機整個人都僵住了。
魏無羨還渾然不覺,準備再去吻他,藍忘機卻猛地坐了起來,將他推開。
猝不及防被推到了木榻的另一邊,魏無羨還沒反應過來,懵懵然坐著,睜大了眼睛。藍忘機則低著頭,胸口輕輕起伏,看得出呼吸略急促。
兩人沉默著坐了半晌,率先動作起來的,是藍忘機。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但眼神清明至極。撿起一旁地上的一件白衣,先蓋到魏無羨身上,然後才去找自己穿的。
魏無羨開口,嗓音微啞道:「……藍湛,你酒醒了。」
藍忘機坐在木榻邊緣,披了件外袍,右手抹了抹自己的額頭,過了一陣,才低聲道:「……嗯。」
他轉過了身,面對著屋裡的滿地láng藉,背對著魏無羨。
雖說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酒醒的,但是有一點,魏無羨可以肯定:
既然酒醒之後,藍忘機現在是這個反應,這便說明,剛才的事,他並不願意繼續下去。
魏無羨此刻才突然醒悟過來,他剛才的行為有多惡劣。
就算再怎麼清心寡yù,藍忘機畢竟也是個正常男人,被他那樣粗bào刻意地撩撥,哪有不起火的道理。
平日裡最端正自律的一個人,喝醉之後卻會亂發脾氣、亂打人、胡作非為,這就說明藍忘機醉酒後的行為不受他本人控制。而自己明知這一點,卻還趁他容易擺布的時候鑽空子,故意誘導和刺激藍忘機,然後忽略藍忘機並不清醒的事實,以此為許可為所yù為。
灌醉藍忘機之前他對自己作的那些「只問話不做別的」的保證,根本是自欺欺人,沒真往心裡去。藍忘機的大哥藍曦臣目前還下落不明、生死難測,他卻在這種關鍵時刻這樣胡來一氣。
藍忘機「嗯」了一聲之後便沒有再說一個字,可魏無羨自己一個人已經想了一大堆。他兩輩子都不知道「羞愧」這兩個字怎麼寫,現在卻忽然懂了這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還**辣腫脹著的嘴唇更加深了這種感受。一顆心沉到谷底,思緒又回到最初點,提醒自己:藍忘機並不願意這樣。
這樣的qíng形,印證了他最糟糕的一種猜測。藍忘機是對他很好,可是……大概並不是他期望的那種好。
是他擅自多想了。
不願讓藍忘機為難或是尷尬,魏無羨忙把衣服褲子囫圇穿上,邊穿邊用和平時並無兩樣的語氣道:「咱們兩個今晚都可能是喝多了,那啥,藍湛,不好意思啊。」
藍忘機沒說話。
魏無羨穿了一隻靴子,又道:「不過你也不用太不好意思,偶爾這樣也很正常的。嗯,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雖說這樣掩飾,說不定會讓藍忘機覺得他輕浮得惡劣,但比起被知曉心意後連朋友都做不成,魏無羨寧可讓藍忘機對他品行頗有微詞。
☆、第99章 恨生第二十一 2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我都說啦,這只是個小誤會,馬上就解開。有人質疑「馬上」是多久,我可以很負責地說,「馬上」按文中的時間線算,就是一個時辰之內;用字數算,就是幾千字。這幾千字就是今天的幾千字。
也就是明天就說開了,不必說下章預告詛咒因為我已經在寫了。不過這段比較重要,還沒修好,所以不能立刻放上來。大家稍安勿躁。說實話他倆之間最大的波折也就這點小誤解了……
藍忘機回頭看他,道:「正常?」
他的聲音聽似平靜,又問了一句:「不要往心裡去?」
魏無羨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去揣摩他話語的意思,只覺得必須好好道歉補救,立刻,正在這時,老闆娘卻咚咚咚跑上樓來,叩叩地敲了敲房門,道:「二位公子,二位公子!睡下了嗎?」
藍忘機這才挪開目光,去系外袍的衣帶。魏無羨忙把另一隻靴子也匆匆套上,道:「沒睡!不是,睡了睡了,等會兒我披個衣服再起來。怎麼了?」
等到藍忘機穿戴妥當,可以見外人了,他才走過去開了門。老闆娘站在走廊上,賠笑道:「這麼晚打攪你們休息真真不好意思,莫見怪。不過我也是沒辦法,剛才住你們樓下的廚娘說有水滴到她屋裡,怕是從你們這兒漏下去的,所以我來看看……」她把頭探進屋裡,登時大驚:「這這這,這怎麼回事!」
魏無羨摸了摸下巴,道:「我才是不好意思,老闆娘對不住了。今晚喝多了酒發酒瘋,想洗個澡,一高興打了木桶兩下,這就打散了。真是對不住,我賠。」
說完他才猛地想到,他能賠個屁。他們一路出行,所有的花銷都是藍忘機一個人負責,到頭來付錢的還不是藍忘機。
老闆娘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好說好說」,臉上卻無比的心痛,走進屋來道:「那水怎麼就漏下去了呢……這房裡怎麼連放個腳的地方都沒了……」她彎腰撿起幾個墊子,又是大驚:「這這這,這裡怎麼有個dòng!」
正是被藍忘機用避塵戳出來的那個。
魏無羨把手cha|進略微散亂的頭髮里,道:「哎,也是我不好,剛才拋著劍玩兒,就……」
還沒說完,藍忘機已撿起地上的錢袋,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
老闆娘捂著心口,還是忍不住數落了幾句:「公子啊,不是我說你,劍那麼危險的東西,怎麼能瞎拋著玩兒呢,把蓆子和地板戳個dòng倒沒什麼,傷到人怎麼辦。」
魏無羨道:「是是是,老闆娘說的是。」
老闆娘拿了銀子,道:「那就這麼著吧。天也這麼晚了,你們先歇著,我給你們換一間房,廚娘也換個地兒睡,明早再修。」
魏無羨道:「好的,謝謝。等等,那,麻煩要兩間。」
老闆娘奇道:「怎麼又要兩間了?」
魏無羨沒敢去看藍忘機,低聲道:「……我喝多了酒就發酒瘋,您也看到了,又摔東西又玩兒劍的,怕傷著人。」
老闆娘道:「那確實!」
應了之後,果然給他們換了兩間房,安置完畢,這才提著裙擺下樓。魏無羨道過了謝,打開自己那間的房門,一回頭,藍忘機站在走廊上,一手拿著避塵,一手輕輕捏著他的抹額。
魏無羨本想立刻躲進房去,這麼一看,卻被絆住了腳步。斟酌萬千,才謹慎又誠摯地道:「藍湛,今晚的事,對不起啊。」
沉默一陣,藍忘機低聲道:「你不必對我說這兩個詞。」
等他重新把抹額端端正正地佩好後,又變回那個端方自持的含光君,略一點頭,道:「好好休息,明日趕路。」
聽到這八個字,魏無羨的心倒是稍稍明朗了些。
就算他gān了這樣不太體面的事,至少,明天還是可以繼續和藍忘機一起趕路的。
他笑了笑,道:「嗯,你也是。好好休息,明日趕路。」
然後邁進房裡,反手關上了門。
魏無羨靠在門框上,等聽到外邊傳來藍忘機不輕不重也關了門的動靜後,立刻提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重重坐到木榻上,把還燙得厲害的臉埋進手掌里,埋了好一會兒,熱度也沒有退下來。臉上的也是,身體裡的也是。
魏無羨知道,他若是繼續留在這裡,想著藍忘機就在距離他一牆之隔的地方,想著不久之前他們還在做什麼事,怕是今晚都別再想有片刻的安寧了。
他不想從走廊樓梯經過大堂被旁人覺察到,直接推開了木窗,蹬上窗欞,輕飄飄地一躍而出,像只黑貓一般,無聲無息地落在客棧外的一條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無人,正好方便魏無羨一個人發足狂奔。
奔過方才藍忘機醉酒時塗鴉過的那面牆,他才駐足,停了下來。
牆上儘是些亂七八糟的兔子、山jī、小人頭。看著看著,魏無羨又想起藍忘機畫它們時全神貫注的模樣、畫完之後拉著自己要他來欣賞的模樣,忍不住牽了牽嘴角。
一股無與倫比的後悔湧上心頭。
若是他沒趁酒心恣意妄為就好了。起碼現在還能裝作正直無比、心無旁騖,死皮賴臉地蹭在藍忘機chuáng|上,擠在他身旁怡然裝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裡不得安眠,衝出客棧在大街上無頭蒼蠅一樣狂奔發泄。
魏無羨伸出手,拂過牆上那兩個正在噘著嘴親吻的小人頭,來到上方的「藍忘機到此一游」,在「藍忘機」這個名字上,用指尖描摹了一遍這三個字的軌跡。
一遍,兩遍,三遍。
忽然,從牆壁的拐角那邊,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聲。
一個少年道:「誰這麼缺德!在牆上亂寫亂畫!」
魏無羨:「……」
另一個少年道:「是啊,這家主人早上起來發現牆變成這樣了,肯定又要說是我們gān的。」
「擦掉,快擦掉!來幫忙啊。」
一個悶悶的聲音道:「這哪兒能擦掉,除非鏟一層牆皮下來……」
一聽到這個聲音,魏無羨立刻轉了過去,道:「別的不用鏟,把這個名字鏟掉就行。」
拐過牆角,一群大眼小眼都齊齊蹬著突然冒出來的他,正是白日裡在船邊泅水鬧溫寧的那些少年。而溫寧正站在他們中間。
他看上去有些愕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魏無羨道:「你們才是呢,夜半三更的,怎麼在這兒?」
他說的是那些少年,揮手要驅散他們。這群少年十分不滿,溫寧道:「都回去吧,該休息了。」
眾少年這才勉qiáng應了,沖他揮手,道:「那我們明天再一起玩!」
溫寧卻只是揮手,並未答應。他自己也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裡。
只剩兩人後,魏無羨道:「你怎麼被他們纏上了?」
溫寧道:「方才我走進一條巷子裡,恰好看見他們睡在裡邊,剛要退出來,就被他們抓住了。」他感慨道:「也不怕我。」
魏無羨微微一怔:「睡在巷子裡邊?」
溫寧道:「是啊。這都是一群流làng兒。」
魏無羨沉默了。
方才他驅散這群少年,是以為他們有地方可回,深夜不歸,家裡有人會擔心,誰知道,他們回也是回一條漏風的小巷。
他也曾經是這樣夜宿街頭、找塊稍微gān淨的土地都能酣睡一宿的流làng兒。
等了一陣,溫寧沒等到藍忘機出來,奇怪道:「藍公子呢?」
魏無羨低頭道:「嗯,他休息了,我出來隨便轉轉。」
溫寧道:「是出了什麼事嗎?」
魏無羨道:「沒什麼事,明天就好了,繼續趕路。」
溫寧也不多問,道:「好吧。」
魏無羨看著他,心道,其實現在的溫寧也是一樣的。
在如今的這世上,溫寧也是一個流làng兒。一個親近的人、甚至認識的人都沒有,也並不是一個很有斷決力、擅長自己拿主意的人。以前是跟在溫qíng身後,現在是跟在魏無羨身後,除了這樣,他大概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還能夠去哪裡。
但是,他還是一直希望,終有一天,溫寧能找到自己的路。
魏無羨拍了拍他的肩,正要說幾句話,忽然,溫寧的瞳孔急劇縮小,眼白翻了起來。魏無羨立即屏息凝神。
附近有邪祟之物躁動了!
魏無羨沉聲道:「哪個方向?」
溫寧伸出一隻手,指道:「西邊方向,約五百步。」
只有五百步?應該是他和藍忘機白天經過了的地方,那為何他們當時沒覺察到異象?
魏無羨道:「多少?」
溫寧道:「很多,近百。還有活人!」
事態緊迫,魏無羨朝西街奔去。順著溫寧指出的方向一口氣奔走五百多步,剎住身形,這才發現,這果然是他們白天經過的地方。不但經過了,而且還進去了----正是那家前身是思詩軒的大客棧!
魏無羨抬腿就是一腳,將已經閂起來的客棧大門踹得一聲巨響,喝道:「裡邊有人沒有,開門,醒醒!」
溫寧也是一腳,這一腳,卻把完整的兩扇大門踹得轟然倒下了。
一樓大堂里黑黢黢的一片,店裡沒客人,夥計們都不用招呼,所以沒有點燈,若不是黯淡的月光透了進來,怕是已伸手不見五指。
魏無羨前腳剛邁進去,便有一股灼熱的氣làng撲面而來。
這氣làng燙得仿佛置身火海,魏無羨險些被bī得倒退出去。定定神,拔出腰間笛子,繼續往裡走。沒走幾步,忽然踢到地上一樣東西。
一隻手猛地抓住了他的靴子,一個滿面血紅的人大叫道:「熱啊!熱啊熱啊熱啊!!!燒死我了!」
正是白天客棧里那名脾氣極壞的夥計!
他手中有寒光一閃,魏無羨一腳踩下,踩中了他的右手,這隻手裡持著一把估計是從廚房裡拿來的切ròu尖刀。魏無羨正要附身查看他的qíng況,前方卻忽然亮起幽幽一縷綠焰。
那縷綠焰越來越亮,越燒越旺,最終化成了一個周身都被火焰包裹的人形,隱約看得出來是個男人,張開雙臂,嘶聲慘叫著朝魏無羨踉蹌而來。
這必定是十幾年前在思詩軒里被燒死的嫖|客。魏無羨冷笑一聲,左手推開溫寧,右手把笛子又cha了回去,迎上前去,飛起一腳踹中它腦袋,罵道:「你他媽這個時候出來鬧,找死!」
那東西被他踢了這一腳,整個人形都萎縮了,周身火焰瞬間熄滅。魏無羨踹完之後,稍稍泄了點火,這才想起自嘲一句:「找什麼死,早死了。」
他搖搖頭,蹲下繼續察看那名已經暈過去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