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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被點到名的歐陽宗主眼皮跟著心一塊兒突突直跳,只聽江澄冷冷地道:「沒記錯的話,說話的那個,是你兒子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真有骨氣。」

    歐陽宗主忙道:「子真!回來,到爹這兒來!」

    歐陽子真正是那名曾捶胸頓足哭阿箐的「多qíng種子」,不解道:「爹,不是你讓我到這艘船上來,別煩你們的嗎?」

    歐陽宗主抹汗道:「行了!你今天出的風頭還不夠嗎,給我過來!」自家駐鎮巴陵,和雲夢離得近,跟江氏勢力沒法兒比,他可不想因為兒子給魏無羨說了幾句話就被江澄記恨上。

    藍忘機對藍啟仁道:「叔父,我想救兄長。」

    藍曦臣現在說不定還受制於金光瑤,藍忘機無論如何也是放心不下的。聽他提起藍曦臣,藍啟仁長嘆一聲,道:「……隨便你吧。」

    剩下的人立刻看向江澄。在場身份最顯赫的三位家族之長中,藍啟仁表態了,聶懷桑表不表態都那樣,現在就只看江澄的了。人人皆知這位和魏無羨反目的江宗主最見不得他,心想多半是要談崩。

    江澄冷笑道:「你也敢回蓮花塢。」

    扔下這一句,他攬著金凌的肩,回船艙里去了。

    歐陽宗主鬆了一口氣,又對兒子喝道:「你你你!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你到底過不過來!再不過來我過去抓你了!」

    歐陽子真關切地道:「爹,您也進去休息吧,您靈力還沒恢復呢,可別貿然御劍呀。」

    現在大多數人靈力都還在緩慢回升中,勉qiáng御劍說不定會大頭朝下栽倒,所以他們才只能乘船。歐陽宗主身材又格外高大,分量不輕,現在還真不能飛過去抓他,被兒子氣得甩袖進艙。藍啟仁站在船頭,對藍忘機道:「你就留在那裡?」

    藍忘機默默點頭。藍啟仁也轉身進去了。陸陸續續的,所有的修士都進倉的進倉,坐下的坐下。等到大船們不再包圍這隻漁船,陸陸續續拉開一定距離後,正常行駛後,魏無羨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口氣松下來後,他的臉上忽然被極度的疲倦之色占據,忽然向一側歪了過去。

    他剛才的搖晃,並不是由於漁船不穩的緣故,而是他已經真的乏力到站不穩了。

    眾少年也不嫌他身上血污駭人,很想像剛才扶藍思追一樣七手八腳地去扶他。可完全用不著他們,藍忘機微微一彎腰,一手摟他手臂,一手抄他膝彎,一下子將魏無羨打橫抱了起來。

    他就這麼抱著魏無羨,走進了船艙。船艙里沒有供躺的地方,只有四條長長的木凳,藍忘機便單手摟住魏無羨的腰,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另一隻手將四條長凳拼成一張可以躺的寬度,把魏無羨輕輕放上去,從懷裡取出手帕,給魏無羨慢慢擦去臉上凝結的血塊。方才忙著飛來殺去,無暇理會儀容,不多時,一塊雪白的手帕就被染得黑紅一片。而他給魏無羨擦淨了臉,自己的卻還沒擦。見狀,藍思追忙取出自己的手帕,雙手呈上,道:「含光君。」

    藍忘機道:「嗯。」

    藍思追聽出了淡淡的讚許之意,喜不自勝。藍忘機低下頭,拿著手帕在自己臉上,一擦就是一片雪白,眾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果然,含光君就是要這樣面若冰雪的,看著才正常。

    一名少年道:「含光君,為什麼夷陵老……夷陵前輩會倒下呀?」

    藍忘機道:「累了。」

    另一名少年奇道:「累了?我還以為……」

    他沒說以為什麼,但大家都知道:傳說中的夷陵老祖竟然也會因為對付走屍而累得趴下,他們都以為,夷陵老祖應該隨便勾勾手指就能解決。

    藍忘機卻搖頭,只說了三個字:「都是人。」

    都是人。人哪有不會累的,又怎麼會永不倒下。

    長凳都被藍忘機拼在一起了,眾少年只能眼巴巴地蹲成一圈。若是魏無羨醒著,cha科打諢耍嘴皮,逗完這個逗那個,此刻船艙里一定很熱鬧,可偏偏現在他躺著,只有一位含光君腰杆筆直地坐在他旁邊。

    一般來說應該有人來閒扯兩句活躍氣氛,可藍忘機不說話,旁人也不敢說話。蹲了半晌,船艙里還是一片死寂。

    眾少年皆腹誹道:「……好無聊。」

    他們無聊到開始用眼神jiāo流:「含光君為什麼不說句話?魏前輩為什麼還不醒?」

    歐陽子真雙手托腮,悄悄指指這個,指指那個,表示:「含光君一直是這樣一句話都不說的嗎,魏前輩怎麼受得了跟他整天呆在一起……」

    藍思追沉重地點了點頭,無聲地肯定:「含光君,確實一直都是這樣的!」

    忽然,魏無羨皺了皺眉,頭歪到一邊。藍忘機把他的頭輕輕扳正,避免扭了脖子。魏無羨叫道:「藍湛!」

    大家以為他要醒了,大喜過望,誰知魏無羨的雙眼還是緊閉的。藍忘機則神色如常道:「嗯。我在。」

    魏無羨又不做聲了。仿佛很安心踏實的,繼續睡了。

    幾名少年愣愣看著這兩人,不知為什麼,忽然臉紅了。

    藍思追率先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含、含光君,我們先出去一下……」

    他們幾乎是落荒而逃,衝到甲板上,被夜風一chuī,方才那股憋得慌的感覺才消散。一人道:「咋回事兒啊,為啥我們要衝出來!為啥啊!」

    歐陽子真捂臉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忽然覺得呆在裡面很不合適!」

    幾人互相指著大叫:「你臉紅什麼!」

    「我看你臉紅我才臉紅的!」

    「怎麼臉紅是病,會傳染的嗎!」

    溫寧從一開始就沒去扶魏無羨,也沒跟進船艙里去,蹲在甲板上。眾人方才還覺得奇怪,為什麼他不進去,現在才發覺,鬼將軍真是太明智了。

    這裡邊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啊!

    ☆、第85章 丹心第十九7

    見他們出來,溫寧像是早有預料,空出給他們蹲的位置。不過,只有藍思追走了過去,在他旁邊和他一起蹲下。

    幾名少年在另一邊嘀嘀咕咕道:「怎麼思追和鬼將軍好像很熟的樣子。思追也不像自來熟的人呀?」

    溫寧道:「藍公子,我能不能叫你阿苑?」

    眾少年心內齊齊悚然:「鬼將軍居然是個自來熟!」

    藍思追欣然道:「可以啊!」

    溫寧道:「阿苑,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藍思追道:「我很好。」

    溫寧點頭道:「含光君一定對你很好。」

    藍思追聽他提起藍忘機時口氣尊敬,越發感到親近,道:「含光君待我如兄如父,我的琴都是他教的。」

    溫寧道:「含光君,是什麼時候開始帶你的?」

    想了想,藍思追道:「我也記不清了,可能是我五六歲的時候吧。太小的事qíng都沒什麼記憶了。不過更小的時候,含光君也應該不能帶我,似乎那時有好幾年,含光君都在閉關。」

    他忽然想到,那也就是第一次亂葬崗圍剿的時候。

    船艙內,藍忘機抬頭看了看被小輩們衝出去時帶上的門,再低頭看了看頭又歪到一邊的魏無羨。

    魏無羨的眉尖又蹙了起來,仿佛很不舒服地把頭扭來扭去。見狀,藍忘機站起身來,走過去把木閂閂上。

    然後,回來再坐到魏無羨身邊,把他的頭緩緩托起,輕柔地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這下,魏無羨的頭終於不晃,躺得安穩了。

    正襟危坐了一會兒,藍忘機舉起手,拆了抹額和髮帶。烏黑的長髮散落下來,遮住了一部分白皙的面容。他將抹額放在魏無羨的胸口,正待重新束髮,整理儀容時,魏無羨似乎是覺得有些冷,攏了攏衣領,恰好,五指抓住了那條抹額。

    他抓得很緊,藍忘機捏住抹額的一端,拉了拉,非但沒把它拉出來,反而讓魏無羨的眼睫顫了顫。

    等到魏無羨慢慢睜開雙眼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船艙頭頂的木板。他坐起身,藍忘機正站在船艙的一扇木窗前,眺望江心盡頭的一輪明月。

    魏無羨道:「咦,含光君,剛才我是暈了會兒嗎?」

    藍忘機側顏平靜地道:「是。」

    魏無羨又道:「你抹額呢?」

    「……」

    問完了,魏無羨再一低頭,奇道:「哎呀呀,怎麼回事,怎麼在我手裡?」

    他從長凳上翻下腿來,道:「實在不好意思。有時候我睡著了就喜歡亂抓,對不住啊,給你。」

    藍忘機看著他,默然半晌,接過了他遞的抹額,道:「無事。」

    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魏無羨忍笑忍得要內傷了。

    剛才他確實是有一瞬間很想睡下,可還沒孱弱到說暈就暈的程度。誰知他只是歪了一下,藍忘機就迅捷無倫地把他抄了起來,魏無羨都不好意思睜眼說哎你不用這樣我自己能站住了。

    而且,他也不想被放下來。能被人抱為什麼要站?於是就順水推舟地讓藍忘機把他一路抱進來了。

    魏無羨摸了摸脖頸,心中一邊竊喜,一邊得意,一邊遺憾:「哎,藍湛這個人……真是!早知道我就不醒了,我繼續暈著,我暈一路,每天都暈,好歹還有腿可以枕。」

    至寅時,抵達雲夢。

    蓮花塢的大門前和碼頭上燈火通明,映照得水面金光粼粼。過往,這碼頭很少有機會一下子聚集這麼多大大小小的船隻,不光門前的守衛,連江邊幾個還架著攤子賣宵夜小食的老漢都看呆了。

    江澄率先下船,對守衛jiāo代幾句,立刻有無數名全副武裝的門生湧出大門。眾人分批次陸續下船,由雲夢江氏的客卿們安排入內。

    歐陽宗主終於逮到了兒子,邊低聲教訓邊把他拽走了。魏無羨和藍忘機走出船艙,跳下漁船。魏無羨回頭道:「溫寧,你隨便走走?」

    溫寧點了點頭。藍思追和他聊了一路,也心知江澄一定不會不願意讓他進蓮花塢的大門,道:「溫先生,我陪你在外面等含光君和魏前輩吧。」

    溫寧道:「你陪我?」

    他看上去像是很高興,意想不到。藍思追笑道:「是啊,反正眾位前輩進去是要商議重事的,我進去也沒什麼作用。我們繼續聊。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魏前輩真的把兩歲小兒當成蘿蔔種在土裡過?」

    他雖然聲音小,但前邊那兩位可是耳力非凡。魏無羨腳底一個趔趄。藍忘機的眉形彎了一下,很快恢復。

    等到這二人背影消失在蓮花塢的大門之後,藍思追才繼續低聲道:「那小朋友真可憐。不過,其實,含光君也曾經把我放在兔子堆里過,他們其實差不多……」

    邁入蓮花塢大門之前,魏無羨深深吸了一口氣,藉此平復心緒。

    可進門之後,他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激動。

    也許是因為太多地方都翻新過了。校場擴大了兩倍,一座連一座的新築飛檐勾角高低錯落,比以往更有氣勢,也更顯得榮光。但是,和他記憶中的蓮花塢幾乎完全不一樣了。

    魏無羨心中悵然若失。以往的老屋不知道是被這些華麗的新築擋在了後面還是拆掉重建了。

    畢竟,它們真的是太老了。

    校場上各家門生又開始列方陣,盤足打坐,繼續修養,恢復靈力。折騰了快一天一夜,這些人都已經疲憊至極,必須要喘口氣了。江澄則帶領眾位家主和要人名士們入屋內大廳再議今日之事。魏無羨和藍忘機隨之而入,旁人微覺不妥,但也沒法說什麼。

    剛進內廳,還未落座,立刻有一名客卿模樣的人上前來,雙手向江澄呈上一封信,道:「宗主。」

    江澄看了一眼,道:「誰送的?」

    那名客卿道:「屬下也不知。這是今天剛剛送到的。和它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批名貴的藥材,屬下怕是哪位家主送來的禮品,現在暫時放在側廳,還沒入庫。這封信也沒拆,等您回來再看。都驗查過了,沒有下咒的痕跡。」

    江澄道:「送的人是誰?」

    那名客卿道:「只是附近城裡的普通工人,受人所託,也不知qíng。」

    並非是誰想給雲夢江氏的家主寫信就能送到的,而且還是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送信之人顯然考慮到了這一點,附上一批名貴藥材讓負責接收的客卿不敢怠慢。在場的十幾名家主里無人發聲,說明也不是他們送的。魏無羨心中一動,腦海中浮現出秦愫那張蒼白的臉。

    江澄單手接過信來,兩三下除了信封上的封咒,從裡面取出七八張紙。先是匆匆一掃,然而,從第一行起,他目光便是一凜,道:「諸位,請自己隨便坐。」

    原本有這麼多外客在場,無論如何也不該先看信,尤其這些客人還不是來喝茶聊天的,是來商議要事的。可江澄拿著那幾張紙,反覆看了幾遍,越看神色越是冷肅。最後,他做了一個讓旁人意想不到的舉動:將信件jiāo給了坐得離他最近的藍啟仁。

    藍啟仁先是一怔:「江宗主,這是送給你的信,為何給我看?」

    江澄道:「藍前輩,這封信,恐怕不止送到江某一人這裡來了。」

    藍啟仁見他堅持,接過信來,看過之後,神色和動作仿佛被江澄同化了,轉手將信遞給了下一位家主。

    那名家主只看了一眼,目瞪口呆。一旁的人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江澄和藍啟仁看信的時候他們不敢圍過去,此時都擠到一起,將七八張紙盡數分了。看著看著,有人脫口道:「天哪!」

    「沒想到……斂……金光瑤竟然能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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