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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魏無羨躍下長廊,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間廳堂的門被人撞開,他不由得落荒而逃。
在這個時候,他根本不敢去看江厭離哪怕一個表qíng、更不敢聽她對自己說一句話!
逃離金麟台、退出蘭陵城之後,魏無羨又失去了方向,開始稀里糊地亂走,神志不清,一刻不停,不知走過了幾座城,忽然看到一堆人聚在一堵城牆前,議論紛紛,氣氛熱烈,群qíng激奮。
魏無羨原本是無視了這些人的,可走過去時,忽然聽到人群中傳來低低的「鬼將軍」三個字。他頓時駐足,凝神細聽。
「鬼將軍也真是兇殘……說是來請罪,又忽然發狂,在金麟台當場殺了三十多個人!」
「幸好當天我沒去!」
「不愧魏無羨教出來的狗,見人就咬。」
「這魏嬰也真是。控制不住就不要瞎煉,煉出來條瘋狗也不拿鏈子拴好,遲早有一天遭反噬。照這個趨勢我看那一天不遠了。」
魏無羨靜靜聽著,指節微微抽搐。
「蘭陵金氏好倒霉啊。」
「姑蘇藍氏才倒霉呢!殺的那三十幾個人里大半都是他們家的,明明他們只是來助陣平息事端的。」
「好在終於把鬼將軍焚毀了,不然一想到有這麼個東西成天在外邊晃,還時不時發一發瘋,真是睡覺都不安穩。」
有人啐道:「溫狗就是應該有這樣的下場!」
「鬼將軍已經被燒成渣了,這下魏無羨總該知道厲害了吧?我聽好些準備去參加這次誓師大會的家主都放話了。痛快!」
魏無羨越聽,面上神qíng越是淡漠。
他早該明白如此的。無論他做什麼,這群人的嘴裡,永遠不會有半句好話。他得意,旁人畏懼;他失意,旁人快意。橫豎都是邪魔歪道,那他一直以來的堅持,究竟算什麼?!
只是,他眼神中的寒意越是徹骨,心頭那一把狂怒的業火,就燒得越旺。
一人得意洋洋,仿佛他在這中有著莫大的功績,道:「是啊,痛快!他今後若是老老實實縮在那破山崗上夾著尾巴做人倒也罷了,要是還敢出來拋頭露面?嘿,只要他一出來,就……」
「就怎麼樣?」
正議論得熱火朝天的人們聞聲一怔,齊齊回頭。
只見一個面色蒼白、眼下暈著兩道烏色的黑衣青年站在他們身後,冷冷地道:「只要他敢出來,就怎麼樣?」
眼尖的人看到了這人腰間那管束著鮮紅穗子的笛子,登時大驚大恐,脫口而出:「陳qíng。是陳qíng!」
夷陵老祖魏無羨,竟然真的出來了!
剎那間,人群以魏無羨為圓心,空出了一大片地,朝四下逃竄開來。魏無羨chuī出一聲悽厲尖銳的口哨,這些人忽覺身體一沉,盡數趴到了地上。戰戰兢兢回頭一看,發現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背後,都沉沉壓上了數隻形態不一、口垂鮮血的yīn靈!
在一地東倒西歪、動彈不得的人群中,魏無羨不疾不徐地穿行著,邊走邊道:「咦,你們怎麼啦?方才在背後談論我,不是很囂張的嗎?怎麼到了我面前,又是五體投地的另外一幅嘴臉了?」
他走到剛才言語最刻毒的那人身旁,猛地一腳踩上他的臉,哈哈笑道:「說啊?怎麼不說了?----俠士,你究竟要把我怎麼樣啊?!」
那人被他踢得鼻骨斷裂,鼻血狂飆,慘叫不止。數名修士在城牆上方觀望,想幫忙又不敢上前,遠遠地隔空喊話道:「魏……魏嬰!你若是真有本事,你怎麼不去找誓師大會的那些大家族大家主們?跑來欺負我們這些沒有還手之力的低階修士,算什麼本事?」
魏無羨又是一聲短哨chuī出,那名喊話的修士忽覺有一隻手猛地拽了他一把,從城牆上方跌落下來,摔斷了雙腿,長聲慘嚎起來。
哀嚎聲聲中,魏無羨面不改色地道:「低階修士?因為是低階修士,我就必須要容忍你們嗎?既然敢說,就要敢承擔後果。既然知道自己是微不足道、賤如螻蟻的雜碎,怎麼不懂管好自己的嘴!」
眾人面如死灰,噤若寒蟬。半晌,魏無羨沒再聽到一句閒言碎語,滿意地道:「對了,就是這樣。我有沒有本事,你們也配評論?」
說完又是一腳,將編排得最起勁的那人的口牙踹落了半邊!
血濺滿地,無人不戰慄色變,那人早已痛得暈了過去。魏無羨低頭將靴子底的血跡在地上碾了碾,碾出幾個血淋淋的足印,端詳一陣,淡淡地道:「不過,你們這些雜碎倒是說對了一件事。跟你們這種人làng費時間,沒什麼意思。讓我去找那幾家大的嗎?很好,我這就去,跟他們清算清算。」
他一抬頭,看見了城牆上貼的那張巨大告示。方才這群人,就是圍著這張告示在討論。
告示最上方,寫的是「誓師大會」四個字,內容是以蘭陵金氏、清河聶氏、雲夢江氏、姑蘇藍氏為首的四大家族,要在岐山溫氏被廢棄的仙府不夜天城的廢墟之上,將溫氏餘孽的骨灰飛灑,同時誓師,與占據亂葬崗的夷陵老祖勢不兩立。
不夜天城,誓師大會?
☆、第78章 夜奔第十八3
這群人原本以為自己一定會慘死夷陵老祖之手,然後淪為被他cao縱的行屍走ròu,個個驚恐萬狀,誰知,魏無羨並沒有興趣和他們多作糾纏,看完告示之後,把這群人扔在地上,這便負手離開了。
他沒有收回那些yīn靈,滿地呼痛的繼續哀哀呼痛,哼唧的繼續蠕動哼唧,全都爬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道藍色劍光掠過,眾人頓感背上一輕。有人驚呼道:「我能動了!」
幾人率先勉qiáng爬起身,只見那道藍色劍光飛回,收入一人鞘中。
那人是個極為年輕的俊雅男子,白衣抹額,面容冷肅,眉目間似乎帶著一縷壓抑的憂色,行來極快,卻分毫不顯急態,連衣袂也未曾翻飛。
那名摔斷了雙腿的修士忍痛道:「含……含光君!」
藍忘機走到他身邊,蹲下來按了按他的腿,探明了傷勢,並不十分嚴重,起身還未說話,那名修士又道:「含光君,您來得遲了,魏無羨剛走!」
不少人都知道,這幾日姑蘇藍氏的含光君在到處追查魏無羨的下落,多半是要拿他算帳,討還姑蘇藍氏那數十條白白折了的人命,忙道:「是啊,他才走了不到半個時辰!」
藍忘機道:「他做了什麼。去向何處。」
眾人連忙訴苦:「他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打殺一通,險些把我們當場全部殺死!」
藍忘機藏在雪白寬袖之下的手指微微抽動,似乎想握成拳,卻很快放開了。
那名修士連忙又道:「不過他放話了,他現在要去不夜天城,去誓師大會找四大家族算帳!」
岐山溫氏覆滅之後,不夜天城的主殿群便淪為了一座華麗而空dòng的廢墟。
坐落於整座不夜天城最高處的炎陽烈焰殿前,有一個寬闊無比的廣場。從前有三支沖天而起的旗杆立於廣場最前端,如今,其中兩支都已經折斷了,剩下的一支,掛的是一面被撕得破破爛爛,還塗滿了鮮血的溫氏家紋旗。
此夜,廣場上密密麻麻列滿了大大小小各家族的方陣,每個家族的家紋錦旗都在夜風中獵獵飄動。斷旗杆前是一座臨時設立的祭台,各個家族的家主站在自家方陣之前,由金光瑤為他們每人依次送上一杯酒。盡數接過酒盞後,眾位家主將之高高舉起,再酹於地面。
酒灑入土,金光善肅然道:「不問何族,不分何姓。這杯酒,祭死去的世家烈士們。」
聶明玦道:「英魂長存。」
藍曦臣道:「願安息。」
江澄則是yīn沉著面容,傾完了酒也一語不發。
接下來,金光瑤又從蘭陵金氏的方陣之中走出,雙手呈上了一隻黑色的方形鐵盒。金光善單手拿起那隻鐵盒,高高舉起,喝道:「溫氏餘孽焚灰在此!」
說完,他運轉靈力,將鐵盒赤手震裂。黑色鐵盒碎為數片,無數白色的灰末紛紛揚揚撒於淒冷的夜風之中。
挫骨揚灰!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喝彩之聲。金光善舉起雙手,示意眾人安靜,聽他講話。等到叫好聲漸漸平息,他又高聲道:「今夜,被挫骨揚灰的,是溫黨餘孽中的兩名為首者。而明日!就會是剩下的所有溫狗,還有----夷陵老祖,魏嬰!」
忽然,一聲低笑打斷了他慷慨激昂的陳詞。
這聲低笑響起的太不是時候,突兀又刺耳,眾人立即刷刷地朝聲音傳來之處望去。
炎陽烈焰殿是一座宏偉的大殿,共有十二條屋脊,每條屋脊之末各設有八隻神shòu。而此時,眾人發覺,其中一條屋脊上,竟然有九隻,方才那聲低笑,就是從那邊發出來的!
那隻多出來的脊shòu微微一動,下一刻,一隻靴子和一片黑色衣角便從屋檐上垂了下來,輕輕晃dàng。
所有人的手都壓到了劍柄上,江澄的瞳孔一縮,手背青筋突起。金光善又恨又警,道:「魏嬰!你膽敢出現在此!」
那人開口說話,果然是魏無羨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奇怪:「我為什麼不敢出現在此?你們這些人加起來,有三千麼?別忘了當年在she日之徵里,別說三千,五千人我也單挑過。而且我出現在這裡,豈不正合你們的意?省得勞你們明天還要特地找上門去把我挫骨揚灰。」
清河聶氏也有數名門生喪生於發狂的溫寧之手,聶明玦冷冷地道:「豎子囂張。」
魏無羨道:「我豈非一直如此囂張?金宗主,自己打自己的臉,痛快麼?說只要溫氏姐弟去金麟台給你們請罪這件事便揭過的是誰?剛才口口聲聲說明天要把我和其他溫黨餘孽挫骨揚灰的又是誰?」
金光善道:「一碼歸一碼!窮奇道截殺,你屠殺我蘭陵金氏子弟一百餘人,這是一碼。你縱溫寧金麟台行兇,這又是另……」
魏無羨道:「那麼敢問金宗主,窮奇道截殺,截的是誰?殺的又是誰?主謀者是誰?中計者又是誰?歸根結底,先來招惹我的,究竟是誰?!」
那些站在方陣之中的門生們藏身於人山人海,倍感安全,紛紛壯起了膽子,隔空喊話道:「即便是金子勛先設計截殺你,你也斷不應該下這麼大狠手,殺傷那麼多條人命!」
「哦。」魏無羨替他分析道:「他要殺我,可以不用顧忌下死手,我死了算我倒霉。我自保就必須要顧忌不能傷這個不能傷那個,不能掉他一根頭髮了?總而言之,就是你們圍攻我可以,我反擊就不行,對不對?」
「反擊?那一百多人和金麟台上的三十多人是無辜的,你反擊為何要連累他們!」
魏無羨道:「那亂葬崗上的五十多名溫家修士也是無辜的啊,你們又為何要連累他們?」
另一人啐道:「溫狗究竟給了你什麼大恩大德?這樣向著這群雜碎。」
「我看根本沒有甚麼大恩大德。只是他自以為是個和全世界作對的英雄,自以為在做一件義舉,覺得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自己很偉大罷了!」
聽了這一句,魏無羨卻沉默了。
下方眾人將他的沉默當作退縮,道:「歸根結底,還不是你對金子勛下那種卑鄙yīn損的惡咒在先!」
魏無羨道:「請問你究竟有什麼證據,證明惡咒是我下的?」
發問那人啞口無言,噎了噎,道:「那你又有什麼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
魏無羨笑了:「那我再請問,為什麼不是你?你不也沒證據證明不是你下的惡咒嗎?」
那人又驚又怒:「我?我怎麼會和你一樣?休要混淆是非胡攪蠻纏!你的嫌疑最大,你以為我們不知道嗎,你和金子勛一年多以前就結過怨!」
魏無羨森然道:「究竟胡攪蠻纏的是誰?一年多以前?對啊,我若想殺他,一年多以前就殺了,用不著留到現在。不然他這種角色,要不了一年,我三天就忘了。」
一名家主震驚了:「……魏無羨啊魏無羨,我今天算是長見識了,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樣無理的惡徒……把人殺死之後,還要言辭侮rǔ,惡語相向。你莫非就沒有半點同qíng之心、愧疚之qíng?」
罵聲一片,魏無羨卻安然受之。
唯有憤怒,才能把他心中其他的qíng緒壓下去。
一名站在方陣較前列的修士痛心疾首道:「魏嬰,你太讓我失望了。虧我當初還曾經仰慕欽佩過你,還說過你好歹是開宗立派的一代人物。如今想來,真是幾yù作嘔。從此刻開始起,我與你勢不兩立!」
「哈哈哈哈……」
魏無羨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了,他眼角含淚道:「你仰慕我?你說你仰慕我,那為何你仰慕我的時候我沒見過你?而我一人人喊打,你就跳出來搖旗吶喊?你這仰慕,未免也太廉價了。你說你從此與我勢不兩立,很好,你的勢不兩立抑或不共戴天,對我有任何影響嗎?你的仰慕和憎惡,都如此微不足道,怎好意思拿出來叫囂?」
話音未落,他喉嚨忽然一噎,胸口傳來一陣突如其來的悶痛。
低頭一看,一隻羽箭正正cha在他胸口,箭頭埋入了兩條肋骨之中。
他朝羽箭she來的方向望去。she出這一箭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修士,站在一個小家族的方陣之中,兀自維持著姿勢,弓弦猶在顫抖。
魏無羨看得出來,這隻箭,原本是直衝他心口致命之處she來的。只是she箭人技藝不jīng,箭勢在半空中衰落,這才偏下了心臟部位,she入了肋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