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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魏無羨一怔:「喝酒?」他心道:「這山上有酒?」
幾名年長的溫家人一直略顯惴惴地瞅著這邊,聞言,一人立刻道:「是啊,是啊。有酒,有酒。」他拿起桌邊幾隻密封的瓶子,遞給他看,道:「果子酒。山上摘的野果子,釀出來的,很香……」
溫寧道:「四叔也很愛喝酒。他自己會釀,特地釀的。試了很多天。」
因為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講,說話很慢,反而不結巴了。那四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還盯著魏無羨,有點緊張。
魏無羨道:「是嗎?那一定要嘗嘗!」
他坐到桌邊,四叔趕緊把瓶子封口打開,雙手遞給他。魏無羨聞了聞,笑道:「果然香!」
其他人也隨著他一齊坐下,聽了他的讚揚,個個都仿佛收了莫大表揚一般,喜笑顏開,紛紛動筷。
頭一次,魏無羨喝酒沒有喝出來是什麼味道。
他心中在想:「……一條路走到黑……黑嗎?」
也不是很黑。
忽然間,渾身都神清氣慡。
五十個人挨挨擠擠坐了三桌,筷子忽伸忽縮,溫qíng繞著圈子,給幾個長輩和他們的下屬倒果子酒。溫苑坐在外婆腿上,給她展示自己的新寶貝,用小木刀和小木劍對打給她看,老人家笑得沒牙的嘴都打開了。魏無羨和那位四叔jiāo流他們喝過的酒,熱火朝天,最終一致認定,姑蘇名釀天子笑為無可爭議的絕品。盤子裡的菜很快一掃而光,有人敲了敲碗,嚷道:「寧子啊,再去炒幾個菜來唄!」
「多炒點,弄個盆子來裝!」
「哪來的盆子給你裝菜,總共就五個,都是洗臉洗腳的!」
溫寧不用吃東西,一直守在棚子邊,聞言,遲鈍地道:「哦,好。」
魏無羨見有機會一展身手,忙道:「且住。我來!我來我來!「
溫qíng道:「你還會做飯?」
魏無羨挑眉道:「那是自然。本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都還沒吃過雲夢的菜式吧?看我的。都等著。」
眾人紛紛拍掌表示期待。然而,當魏無羨一臉邪魅地把兩個盤子端上桌之後,溫qíng看了一眼,道:「你以後給我離廚房滾遠一點。」
魏無羨辯解道:「你吃嘛。不能光看樣子的,吃了就知道好吃了。就是這個味兒。」
溫qíng道:「吃個屁!沒看見阿苑吃了哭成什麼樣子了嗎?làng費食材。都別伸筷子,不用給他這個面子!」
不到一個月,幾乎所有世家的人都知道了這個可怕的消息。
叛逃江家、在夷陵另立山頭的那個魏無羨,煉出了到目前為止最高階的凶屍,行動迅速,力大無窮,無所畏懼,出手狠辣,能咆哮也能說人話。在夜獵之中所向披靡,風頭無兩。不免紛紛驚恐:未來的修真界不得安寧了!魏無羨一定會大規模煉製這種凶屍,妄圖以邪道開宗立派,與眾家爭雄!
然而,實際上,煉屍成功之後,魏無羨感受到的最大用途是從此運貨上山都有了一個任勞任怨的苦力。
但是,根本沒有人相信這一點,幾次夜獵里出了風頭之後,竟然有不少人真的慕名而來,希望能投奔「老祖」,成為他旗下的弟子。
這些人有天賦不高,走正途修煉無望的,也有底子不錯卻想進一步突破的,原本冷清寥落的荒山野嶺,竟忽然門庭若市。魏無羨設在山腳下巡邏的凶屍都不會主動攻擊,頂多只是把人掀飛出去再齜牙咆哮,無人受傷,圍堵在亂葬崗下的人竟越來越多。有一次,魏無羨遠遠的看到一條「無上邪尊夷陵老祖」的長旗,噴了一地的果子酒,實在受不了,下山去毫不客氣地把「孝敬他老人家」的供品都笑納了,從此改從另一條山道上下進出。
這日,他正帶著苦力在夷陵的一處城中採購,忽然,前方巷口閃現一道熟悉的身影。
魏無羨目光一凝,不動聲色地跟了上去。溫寧一語不發,默默跟隨。
隨著那道人影,二人閃到了一間小小的院落。一進門,院子便被關上了。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出去。」
江澄站在他們身後。門是他關的,這句是對溫寧說的。
江澄這個人十分記仇,對岐山溫氏的恨意無限蔓延至上下。再加上溫qíng和溫寧姐弟救治期間,他都是昏迷狀態,根本不能和魏無羨感同身受。溫寧一見是他,立刻低頭退了出去。
院子裡站著一個女子,戴著垂紗斗笠,身披黑色斗篷。
魏無羨的喉嚨梗了梗,道:「……師姐。」
聽到腳步聲,這女子轉身取下了頭上的斗笠,斗篷也解下來了。
斗篷之下,她穿的竟是一身大紅的喜服。
江厭離穿著這身端莊的喜服,臉上施著明艷的粉黛,添了幾分顏色。魏無羨朝她走近兩步,道:「師姐……你這是?」
江澄道:「這是什麼?你以為要嫁給你啊?」
魏無羨道:「你給我閉嘴。」
江厭離張開手臂,給他看看,面色微紅,道:「阿羨,我……馬上要成親啦。過來給你看看……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看不到新郎啦。」
魏無羨的眼眶微微濕潤了。
他在江厭離禮成那日不能到場,看不到親人穿喜服的模樣了。所以,江澄和江厭離就特地悄悄趕到夷陵這邊來,引他進院子,給他一個人看看,成親那天,姐姐那天會是什麼樣子。
半晌,魏無羨才笑道:「我知道!我聽說了……但是我可不想看什麼新郎。」
他繞著江厭離走了兩圈,贊道:「好看!」
江澄道:「姐,我說了吧。是真的好看。」
江厭離一向頗有自知之明,認真地道:「你們說了沒用。你們說的,不能當真。」
江澄無奈道:「你又不信我,又不信他。是不是非要那個誰說好看,你才信啊?」
聞言,江厭離的臉更紅了,紅到了白白的耳垂,連胭脂的粉色也蓋不住,忙轉移話題道:「阿羨……來取個字。」
魏無羨道:「取什麼字?」
江澄道:「我還沒出生的外甥的字。」
禮還沒成,這便想著要給未來的外甥取字了。魏無羨卻不覺有異,半點也不客氣,想了想就道:「好。蘭陵金氏下一輩是如字輩的。叫金如蘭吧。」
江厭離道:「好啊!」
江澄卻道:「不好,聽起來像金如藍,藍家的藍。蘭陵金氏和雲夢江氏的後人,為什麼要如藍?」
魏無羨道:「藍家也沒什麼不好啊。蘭是花中君子,藍家是人中君子。好字。」
江澄道:「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魏無羨道:「是讓我取不是讓你取,你挑個什麼勁兒。」
江厭離忙道:「好啦,你知道阿澄就是這個樣子的嘛。讓你取字這個建議還是他給我的呢。都不要鬧了,我給你們帶了湯,等一等。」
她進屋去拿罐子,魏無羨和江澄對視一眼。須臾,江厭離出來分給兩人一人一隻碗,又進屋去,拿出了第三隻小碗,走到門外,對溫寧道:「不好意思,只有小碗了。這個給你。」
溫寧原本低頭站著守門,見狀,受寵若驚地又結巴起來了:「啊……還、還有我的份?」
江澄不滿道:「怎麼還有他的?」
江厭離道:「反正我帶了那麼多……見者有份。」
溫寧訥訥地道:「謝謝江姑娘……謝謝。」
他捧著那隻給他盛得滿滿的小碗,不好意思開口說,謝謝,但是,他吃不了。給他也是làng費。死人是不會吃東西的。
江厭離卻注意到了他的為難,問了幾句,站在門外和溫寧聊起來了。魏無羨和江澄則站在院子裡。
江澄舉了舉碗,道:「敬夷陵老祖。」
聽到這個名號,魏無羨又想起了那條迎風招展、甚為霸氣的長旗,滿腦子都是「無上邪尊夷陵老祖」那八個金光璀璨的大字,道:「閉嘴!」
喝了一口,江澄道:「上次的傷怎麼樣。」
魏無羨道:「早好了。」
江澄道:「嗯。」頓了頓,又道:「幾天好的?」
魏無羨道:「不到七天,我跟你說過的,有溫qíng在,不在話下。不過,你他媽還真捅。」
江澄吃了一塊藕,道:「是你先讓他打碎我手臂的。你七天,我手臂吊了一個多月。」
魏無羨嘿然道:「不狠點怎麼像?反正是左手,不妨礙你寫字。傷筋動骨一百天,吊三個月也不嫌多。」
沉默一陣,門外隱隱傳來溫寧磕磕巴巴的答話。
江澄道:「你今後就這樣了?有沒有什麼打算。」
魏無羨道:「暫時沒有。那群人都不敢下山,我下山別人也不敢惹我。沒有衝突就沒有危險,只要我不主動惹事就行了。」
「不主動?」江澄冷笑道:「魏無羨,你信不信,就算你不招惹是非,是非也會招惹上你。要救一個人往往束手無策,可要害一個人,又何止有千百種法子。」
魏無羨埋頭道:「一力降十會。任他千百種法子,敢到我面前耍,就統統碾碎。」
江澄淡淡地道:「你從來就不聽我任何一點意見。該有一日你要知道,我說的才是對的。」
他一口氣喝gān剩下的湯,站起來,道:「威風。了不起。不愧是夷陵老祖。」
魏無羨吐出一塊骨頭,道:「你有完沒完。」
臨別之際,江澄道:「不要送了。被別人看到就糟了。」
魏無羨點了點頭。他明白,江家姐弟此來不易。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那他們之前做出來給別人看的戲就全白費了。
他道:「我們先走。」
出了巷子,還是魏無羨行走在前,溫寧默默尾隨其後。
忽然,魏無羨回頭道:「你還捧著那碗湯gān什麼?」
「啊?」溫寧不舍道:「帶回去……我喝不了,但是可以給別人喝……」
「……」魏無羨道:「隨便你吧。端好別灑了。」
他回過頭,心知,今後怕是又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他以前熟悉的那些人了。
但是……他現在不也是正要去見熟悉的人們嗎?
☆、第76章 夜奔第十八
魏無羨坐在茶樓一角,自斟自飲。
這座茶樓門外,迎風招展的幌子上,畫著一個仙門家族的家紋,說明是那個家族旗下的產業,路過的玄門中人在街上眾多茶樓酒肆之中看到熟悉的家紋,一般會選擇光顧此店。
進到樓中來,幾乎每張桌子上坐的都是能聊上幾句的同行,談xing甚旺。
亂葬崗不養耳目,這一年來,魏無羨所知的所有外界信息幾乎都是他親自出馬這樣探聽來的。
一名斯文的修士感慨道:「雲深不知處的重建終於完成了。上個月的藏書閣落成觀禮在座諸位誰去了?在下去了,站在那裡一看,竟然建的和原來一模一樣,實屬不易啊。」
「是啊,不容易啊,那麼大一座仙府,百年仙境,哪裡是一時半會兒能重建起來的。」
「耗了這麼多年,澤蕪君含光君也是辛苦,總算不用再奔波勞累了。」
魏無羨盯著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心道,不知藏書閣外面那株玉蘭花樹如何?也重新栽了一棵嗎?
那幾名修士繼續閒聊:「說起來,最近喜事還真多。」
「你是說金麟台的滿月酒是吧?我也去了,還喝了一杯。嘖嘖,蘭陵金氏不愧是蘭陵金氏,一個小嬰兒的滿月宴都這麼大排場。」
「你也不看看是給誰辦滿月宴,小嬰兒他爹娘都是誰?能馬虎嗎?別說小金夫人的夫君不肯馬虎,排場稍微小一點,她弟弟也不肯吧。想想金子軒和小金夫人成親時的排場,更鋪張!」
魏無羨笑了笑。一名女修的聲音傳來:「小金夫人真好命……這是前世放棄了飛升了才修來的好福氣吧。明明不過是……」
這微酸的碎語立即被其他的大嗓門蓋過:「金子軒兒子有前途啊!滿月宴上讓他抓東西,在一堆花花綠綠的玩意兒里挑,偏偏抓了他爹的劍,把他爹娘樂的,都說今後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大劍仙。我看,說不定這位就是未來的仙督哩。」
「仙督?最近好像幾大家族一直在吵這個事,吵定了嗎?」
「有什麼好吵的?總不可能一直一盤散沙群龍無首。設一位督領百家的仙首,我以為完全不錯。」
「不太好吧,想想岐山溫氏,要是真的有個仙督,萬一再來……」
「這怎麼能一樣呢?仙督是由眾家推舉的。不一樣不一樣。」
「嘿,說是推舉,大家心裡清楚,來來去去還不就那幾位爭,輪得到別人麼?而且仙督的位置只能坐一個人,那請問由誰來坐呢?」
「反正都是上頭那幾位要cao心的,不關咱們的事。咱們這樣的小蝦米也管不了。」
「赤鋒尊反對的很厲害吧,嗆回金光善的暗示明示多少次了,金光善那臉黑的。」
「哈哈……說到這個就可憐金光瑤,他爹每次要興風作làng做什麼事,他就絞盡腦汁鞠躬盡瘁出謀劃策。他爹搞砸了他還要站出來擦屁股,被赤鋒尊罵的呀……」
「噗!他不是才因為窮奇道那件事兒被金光善罵了一頓嗎?兩面受氣。哎,這樣的兒子就是不受待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