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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趁這氣氛,金光善繼續對江澄道:「我看他這次去亂葬崗恐怕是蓄謀已久了吧,畢竟以他的能耐,自立門戶也不是什麼難事。藉此機會脫離江氏,以為外面海闊天高任鳥飛。你千辛萬苦重建雲夢江氏,他身上爭議大的地方原本就多,還不知收斂,給你添這麼多麻煩,根本就沒有考慮到你。」

    江澄qiáng作鎮定道:「魏無羨這個人狂妄慣了,連我父親都拿他沒辦法。」

    金光善呵呵笑了兩聲,道:「楓眠兄是拿他沒辦法嗎?楓眠兄,那是偏愛他。」

    聽到「偏愛」二字,江澄的嘴角邊的肌ròu抽了抽。

    金光善繼續道:「江宗主,你跟你父親不一樣,如今雲夢江氏重建才幾年,正是你立威的時候。他也不知避嫌,讓江家的新門生看到了,作如何想法?難道要個個以他為榜樣?」

    他一句接一句,步步緊bī,趁熱打鐵。江澄緩緩地道:「……金宗主不必再說了。我會去一趟亂葬崗,解決這件事的。」

    召集結束之後,眾位家主紛紛覺得今日得到了了不得的談資,一邊疾行一邊火熱議論,激憤仍然不減。

    三尊聚首。藍曦臣道:「三弟,辛苦你了。」

    金光瑤笑道:「我不辛苦,辛苦江宗主那張桌子了。幾處被他捏得粉碎啊,看來真是氣得厲害。」

    聶明玦走了過來,道:「巧言令色,的確辛苦。」

    聞言,藍曦臣笑而不語,金光瑤就知道聶明玦逮著個機會就要教育他好好做人,頗為無奈,連忙轉移話題,道:「哎,二哥,忘機呢?我看他剛才提前離場了。」

    藍曦臣示意前方,金光瑤與聶明玦轉身望去。只見金星雪làng的花海之中,藍忘機和方才那名點金閣中退出家族的女子正面對面站著。那女子還淚光盈盈的。藍忘機神qíng肅穆,兩人正在說話。

    須臾,藍忘機微微俯首,向她一禮。

    這一禮,尊重之中,還有莊嚴。

    那女子亦向他還了一個更莊重的禮,穿著那件沒有家紋的紗衣,飄然下了金麟台。

    聶明玦道:「這女子雖然立場站錯了,倒是比她家族裡那幫烏合之眾要有骨氣得多。」

    金光瑤口上贊道:「是呀。」

    心中卻道:「大哥又來了。骨氣是什麼,能吃嗎。好不容易從家奴之女爬到了門生,因為一時之氣就當眾脫離家族,多年辛苦一朝付諸流水,何苦來。若是心中不快,咬牙爬到更上層,把今日這群嘲笑過她的人盡數殺了,豈不更解恨?這小美人真傻乎乎的。人若是要講什麼骨氣廉恥,註定止步於此。」

    兩日後,江澄率領三十名門生,上了亂葬崗。

    果然如別家所說的那樣,山腳被推倒的咒牆之前,被無數凶屍層層包圍,cha翅難飛。這些凶屍在山腳游dàng,江澄上前,它們無動於衷,可江澄身後的門生若是靠得近了,它們就發出警告的低聲咆哮。

    看來,魏無羨已經下過命令了。多半他此刻已在山上等候多時。

    江澄令門生們在山下等候,隻身上崗,在黑壓壓的樹林中穿行,走了長長一段路,前方才傳來人聲。

    山道之旁有幾個圓圓的樹樁,一個大的,像桌子,三個小的,像chūn凳。一個紅衣女子和魏無羨坐在其中兩個樹樁上,幾個看上去老實巴jiāo的漢子在旁邊的一片土地上吭哧吭哧地翻土。

    魏無羨抖著腿道:「種土豆吧。」

    那女子口氣堅決地道:「種蘿蔔。蘿蔔好種,不容易死。土豆難伺候。」

    魏無羨道:「蘿蔔難吃。」

    江澄哼了一聲,魏無羨和溫qíng這才回頭見到他,並不吃驚。魏無羨從樹樁上站起,走了過來,沒說一句話,朝山上走去,江澄也不問,跟著他一起走。

    另一群漢子正在幾根木材搭成的架子前忙活。他們應當都是溫家的修士,然而脫去了炎陽烈焰袍,穿上粗布衣衫後,手裡拿著錘子鋸子,肩上扛著木材稻糙,爬上爬下,忙裡忙外,和普通的農夫獵戶毫無區別。他們見到江澄,從衣服和佩劍看出這是一位大宗主,仿佛心有餘悸,都停下了手裡的活,遲疑地看過來,大氣也不敢出。

    魏無羨擺了擺手,道:「繼續。」

    他一開口,那群人便安心地繼續了。江澄道:「這是在gān什麼?」

    魏無羨道:「看不出來?建房子。」

    江澄道:「建房子?那剛才上來的時候那幾個在翻土的是在gān什麼?別告訴我你真的打算種地。」

    魏無羨道:「你不是都聽到了嗎?就是在種地。」

    江澄道:「你在一座屍山上種地?種出來的東西能吃嗎?你還真打算在這裡長期駐紮?這鬼地方人能待?」

    魏無羨道:「我在這裡待過三個月。」

    沉默了一陣,江澄道:「不回蓮花塢了?」

    魏無羨道:「夷陵雲夢這麼近,什麼時候想回了就偷偷回去唄。」

    江澄嗤道:「你想的倒美。」

    他還想說話,忽然覺得腿上一重,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偷偷蹭過來抱住了他的腿,正抬著圓圓的臉蛋,用圓圓的黑眼睛使勁兒瞅他。

    倒是個玉雪可愛的孩子,可惜江澄這個人毫無愛心,他對魏無羨道:「哪來的小孩?拿開。」

    魏無羨一彎腰,把這孩子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手臂上,道:「什麼拿開。怎麼能用這個詞。阿苑,你怎麼見人就抱腿?去!不要剛玩了泥巴就咬指甲,你知道這是什麼泥巴嗎?手拿開!也別摸我的臉。外婆呢?」

    一個白髮稀疏的老太太急急地杵著一隻木杖歪歪扭扭走了過來,看到江澄,也認出了這是個大人物,有些害怕的樣子,佝僂的身影越發佝僂了。魏無羨把那個叫阿苑的孩子放到她腿邊,道:「去旁邊玩吧。」

    那老太太趕忙牽著小外孫離開,那小朋友走得跌跌撞撞,邊走還在邊回頭,江澄譏嘲道:「那些家主們還以為你拉了群什麼逆黨餘孽來占山為王,組建大旗,原來是一幫老弱婦孺,歪瓜裂棗。」

    魏無羨自嘲地笑了笑,江澄又道:「溫寧呢?」

    ☆、第73章 桀驁第十七2

    魏無羨把他帶到了伏魔殿。

    溫寧渾身畫滿血色的符咒,躺在大殿中央,雙目圓睜,眼白外露,一動不動。查看之後,江澄冷冷地道:「他這是怎麼了。」

    魏無羨道:「他有點凶。我險些控制不住,所以先封住了,讓他暫時別動。」

    江澄道:「他活著的時候不是個膽小的結巴嗎?怎麼死了還能這麼凶。」

    這口氣說不上和善,魏無羨看了他一眼,道:「溫寧生前是比較怯弱的一個人,正因為如此,各種qíng緒都藏在心底,怨恨,憤怒,恐懼,焦躁,痛苦,這些東西積壓太多,在死後才全部爆發出來。就跟平時脾氣越好的人發起火來越可怕是一個道理,越是這種人,死後越是凶得超乎想像。」

    江澄道:「你不是一向都說,越凶越好?怨氣越重,憎恨越大,殺傷力越qiáng。」

    魏無羨道:「是這樣。可我最近想煉一種新的凶屍。能力不減,無堅不摧,同時還能記得起生前的種種,保有清醒的神智。」

    江澄嗤道:「你又在異想天開,這樣的凶屍,和人有什麼區別?無堅不摧,不畏傷,不畏寒,不畏痛,不會死。我看若是你真能煉出來,誰都不用做人,也不用求仙問道了,都求你把自己煉成凶屍就行。」

    魏無羨笑道:「怎麼可能?說是無堅不摧,但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不死的。凶屍也是會再死一次的……」

    話音未落,江澄突然拔出三毒,劍尖沖溫寧的額心刺去。

    魏無羨反應奇快,在他手臂上一擊,打偏了劍勢,喝道:「你gān什麼?!」

    他這一句在空曠的伏魔殿裡回dàng不止,嗡嗡作響。江澄不收劍,厲聲道:「gān什麼?我才要問你gān什麼。魏無羨,你這段日子,很是威風啊?!」

    早在江澄上亂葬崗之前,魏無羨便預料到了,這次他來,絕不會是真的心平氣和地找他閒談的。

    一路上來,兩個人心中都始終有一根弦緊緊繃著。若無其事地聊到現在,故作平靜地壓抑了這麼久,終有爆發的弦斷一刻。

    魏無羨早知他會說什麼,道:「要不是溫qíng他們被bī得沒辦法了,你以為我想這麼威風?」

    江澄道:「他們被bī的沒辦法了?我現在也被你bī得沒辦法了。前天金麟台上大大小小一堆世家圍著我一通轟,非要我給這件事討個說法不可,這不,我只好來了。」

    魏無羨道:「還討什麼說法?這件事已經兩清了,那幾個督工打死了溫寧,溫寧屍化殺死了他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到此為止。」

    江澄道:「到此為止?怎麼可能!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你,盯著你那隻yīn虎符?被他們逮到這個機會,你有理也變沒理!」

    魏無羨道:「你都說了,我有理也變沒理,除了畫地為牢,還能有什麼辦法?」

    江澄道:「辦法?當然有。」

    他用三毒指著地上的溫寧,道:「現在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搶在他們有進一步動作之前,把溫寧焚毀,把這群溫黨yù孽都清理gān淨,如此才能不留人話柄!」說著又舉劍yù刺,魏無羨卻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慍道:「江澄!你----你說的是什麼話!你別忘了,是誰幫我們把江叔叔和虞夫人的屍體火化的,現在葬在蓮花塢里的骨灰是誰送來的,當初被溫晁追殺又是誰收留了我們!」

    江澄看似冷靜地道:「是,你說的不錯,他們是幫過我們,可你怎麼就不明白,現在溫氏殘黨是眾矢之的,無論什麼人,姓溫就是罪大惡極!而維護姓溫的人,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所有人都恨姓溫的,恨不得他們死得越慘越好,沒有人會為他們說話,更不會有人為你說話!」

    魏無羨道:「我不需要別人為我說話。」

    江澄怒道:「你到底執著個什麼勁?你要是動不了手就讓開,我來!」

    魏無羨將他抓的更緊,指如鐵箍:「江晚吟!」

    江澄道:「魏無羨!你究竟懂不懂?還是非要我實話告訴你?站在他們這邊的時候,你是怪傑,是奇俠,是梟雄,是一枝獨秀。可只要你和他們發出不同的聲音,你就是喪心病狂,罔顧人倫,邪魔外道。你以為獨占山頭,就可以游離世外,獨善其身逍遙自在?沒有這個先例!」

    魏無羨喝道:「沒有先例,我就做這個先例!」

    兩人劍拔弩張對視一陣,半晌,江澄道:「魏無羨,你還沒看清現在的局勢嗎?你若執意要保他們,我就保不住你。」

    魏無羨道:「不必保我,棄了吧。」

    江澄的臉扭曲起來。

    魏無羨道:「棄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後魏無羨無論做出什麼事,都與雲夢江氏無關。」

    江澄道:「……就為了這群溫家的……?」

    江澄道:「魏無羨,你是有英雄病嗎?不qiáng出頭惹點亂子你就會死嗎?都這樣了,你還打算做什麼事?」

    魏無羨沉默不語。

    他也答不上來。或者說,他也無法預料,今後自己還會做出什麼事。

    與其等到那時,倒不如現在就斬斷聯繫,以免日後禍及江家。

    見他閉口不言,江澄喃喃道:「……我娘說過,你就是給我們家帶麻煩來的。當真不錯。」

    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道:「……『明知不可而為之』?好,你懂雲夢江氏的家訓,你比我懂。你們都懂。」

    收回三毒,長劍錚然入鞘,江澄漠然道:「那就約戰吧。」

    雲夢江氏家主江澄約戰魏無羨,三日之後,在夷陵打了轟動無比的一架。

    jiāo涉失敗,二人翻臉,大打出手。魏無羨縱凶屍溫寧打中江澄一臂,折其一臂,江澄刺了魏無羨一劍。兩敗俱傷,各自口吐鮮血,痛罵對方離去,徹底撕破臉皮。

    此戰過後,江澄對外宣稱:魏無羨叛逃家族,與眾家公然為敵,雲夢江氏已將其逐出,從此恩斷義絕,劃清界限。今後無論此人有何動作,一概與雲夢江氏無關!

    這一架打完之後,溫寧亦因其兇悍狂躁的駭人表現,漸漸傳出了個不大好聽的諢名。

    雖然被江澄捅中腹部,魏無羨卻並不以為意,把腸子塞回腹部,還若無其事地驅使溫寧去獵了幾隻惡靈,買了幾大袋土豆回去。

    回亂葬崗之後,溫qíng給他裹好傷,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因為讓他買的是蘿蔔種子。

    此後,倒是過了一段相安無事的平淡日子。魏無羨領著五十名溫家修士在亂葬崗上種種地,修修屋,煉煉屍,做做道具。每日閒暇時間就玩兒溫qíng堂哥那個還不到兩歲的孩子溫苑,把他掛在樹上,或者埋在土裡只露出個頭,哄他說曬曬太陽再澆點水可以長得更快,然後又被溫qíng一通呵斥。

    如此過了數月,除了外邊對魏無羨評價越來越糟,倒也沒有進一步發展。

    魏無羨能下山的日子不多,因為整座亂葬崗上所有的yīn煞之物全靠他一個人鎮住,不能離得太遠,也不能走得太久,他又是個生xing好動、在一個地方呆不住的人,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個小鎮上以採購之名東遊西逛。

    這日,又到了他下山的日子。溫苑在亂葬崗上待了太久,魏無羨覺得不能老讓一個兩歲的孩子困在那種地方玩泥巴,這次便把他也捎上了。

    這小鎮來過太多次,魏無羨已是輕車熟路,摸到菜攤子前,翻來翻去,突然拿起一個,憤怒地道:「你這土豆生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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