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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江澄喊道:「阿娘,父親還沒回來。有什麼事咱們先一起擔著不行嗎?!」
聽他提起江楓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間紅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聲罵道:「不回來就不回來。我離了他難道還不行了嗎?!」
罵完揮劍斬斷拴住小船的繩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腳。江流水急,風大,再加上這一踢,小船立刻飄出了數丈。打了幾個轉,平穩而迅速地順水朝江心駛去。
江澄慘叫道:「娘啊!」
他一連叫了幾十聲,然而,虞夫人和蓮花塢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在小船飄遠之後,虞夫人便持著長劍,退回蓮花塢大門裡去了。
兩人奮力狂掙,紫電幾乎深陷進骨ròu之中,可是,依舊紋絲不動。
江澄喉嚨里發出瘋子一般的怒號,邊掙邊道:「還不斷!還不斷!斷啊!斷啊!」
魏無羨剛剛被紫電抽了十幾鞭子,現在還渾身發疼,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靜。虞夫人對上那個化丹手,不一定輸。剛才她不是還牽制住那個溫逐流了嗎……」
江澄咆哮道:「你讓我怎麼冷靜?!怎麼冷靜?!就算殺了溫逐流,王靈嬌那個賤人已經發了信號,萬一溫狗看到了大舉派人來圍堵我們家呢?!」
魏無羨忽然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來了!」
果然,江面上駛來了另一艘船。
江楓眠站在船頭,船上還侍立著五六名門生。他正望著蓮花塢的方向,衣袍隨江風獵獵。江澄叫道:「父親!父親!」
江楓眠也看見了他們,微現訝異之色,一名門生微撥水槳,他的船隻便靠了過來。
江楓眠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道:「阿澄?阿嬰?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蓮花塢這群少年經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遊戲,滿面血污地趴在水裡扮浮屍都是常事,因此,江楓眠並不能立即確定他們是不是在進行什麼新的遊戲,還未覺察事態嚴重。江澄高興得眼淚都落下來了,又急又慌地道:「父親,父親快放開我們!」
江楓眠道:「這是你娘的紫電。紫電認主,怕是不肯讓我……」
他說著用手去碰了碰紫電,豈知,剛剛碰到,紫電便很是溫順地收了起來,瞬間化為一枚指環,套上了他的一隻手指。
江楓眠立即怔住了。
紫電是虞紫鳶的一品靈器,以虞紫鳶的意願為第一指令。紫電可以認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虞夫人為無可爭議的第一級主人,她發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為止,因此江澄雖然也是主人,卻無法掙脫它的束縛。
不知在什麼時候,江楓眠被認定成了順位第二的主人。在他面前,紫電認為是安全的,因此鬆了綁。
可虞夫人從未說過,她讓紫電也認江楓眠為主了。
江澄和魏無羨總算分了開來,撲向兩邊。江楓眠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兩個怎麼會被紫電綁著坐在船里?」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糙,江澄抓著他道:「今天溫家的人打到我們家來了,阿娘跟他們起了爭執,跟那個化丹手鬥起來了!我怕阿娘要吃虧,有人放了信號,待會兒說不定還有更多敵人。父親,我們快一起回去幫她!快走吧!」
聞言,那五六名門生都為之動容。江楓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親!我們……」
話音未落,紫光一閃,江澄和魏無羨再次被纏住了。
兩人又以之前的姿勢,跌坐回船上。江澄愣了愣,道:「……父親?!」
江楓眠道:「我回去,你們兩個離開。不要調轉方向,不要回蓮花塢。上岸之後,想辦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無羨道:「江叔叔!!!」
震驚過後,江澄發瘋般地踹著船舷,踹得船身搖晃不止:「父親放開我!放開我!」
江楓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道:「我們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嗎?!」
江楓眠定定看著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滯了一下,這才緩緩摸了摸他的頭,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無羨道:「江叔叔,如果你們出了什麼事,他不會好的。」
江楓眠把目光轉到他身上,道:「阿嬰,阿澄……你要多看顧。」
他又回到了那艘船上。兩船擦肩而過,漸行漸遠,江澄絕望地大叫道:「爹!!!」
這艘小船順水而下,不知過了多久,紫電忽然鬆了下來,化為一枚銀色的指環,戴在江澄手上。
兩個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啞,鬆綁之後,一句話也沒說,往回駛去。沒有船槳,便用手逆著水流劃往回劃。
虞夫人說抽他的這一頓,能讓他半個月都好不了,可魏無羨此時卻覺得,除了被抽過的地方還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動並無大礙。他們卯著一股瀕死般的勁兒,拼命地劃。一個多時辰後,終於徒手把船劃回了蓮花塢。
此時已是深夜。
蓮花塢大門緊閉,大門之外,燈火通明。粼粼的水面上流動著碎裂的月光,還有幾十盞做成九瓣蓮的大花燈,靜靜地漂浮在碼頭邊。
一切都和以往一樣。可就是因為和以往都一樣,才更讓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兩人遠遠地劃到湖心便停住了,泊在水中,心臟怦怦狂跳,竟然都不敢靠近碼頭、不敢衝上岸去看個究竟、看看裡面到底是怎樣的qíng形。
江澄眼含熱淚,雙手雙腿都在哆嗦。半晌,魏無羨道:「……先不要從門進去。」
江澄胡亂點了點頭。兩人悄無聲息地把船劃到了湖的另一邊。那邊有一棵老柳樹,根在岸邊的泥土裡,粗壯的樹gān斜著生長,橫在湖面上,柳枝都垂入了水中。以往蓮花塢的少年們常常順著這棵柳樹的樹gān,一直走到它的樹頂,坐在那裡釣魚。
兩人把船停在這棵老柳的垂須之後,借著夜色和柳枝的掩護上了岸。
魏無羨往常是翻慣了牆的,他拽住江澄,低聲道:「這邊。」
江澄現在心裡又驚又怕,幾乎分不清東南西北,跟著他貼牆而行,潛伏了一段,悄悄爬上了一處牆頭。這個地方上有一排shòu頭,窺看十分得宜。從前都是外面的人偷偷攀在牆頭看裡面的他們,如今卻是他們偷偷地窺看裡面。
魏無羨探頭朝里望去,一顆心立刻沉了下來。
蓮花塢的校場上,站滿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這些人全部都身穿炎陽烈焰袍,衣領衣襟和袖口的火焰紋紅得血一般刺目。
除了站著的,還有躺著的。倒地的人已經全都被挪到校場的西北角,橫七豎八地堆在一起。一個人背對他們這邊,低著頭,似乎正在察看這堆不知是死是活的江家人。
江澄還在瘋狂地用目光搜索虞紫鳶和江楓眠的身影,沒有,沒有。魏無羨的眼眶卻瞬間濕熱了。
這些人里,他看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形。
他喉嚨又gān又痛,太陽xué猶如被鐵錘砸中,周身發冷。正想仔細看看,趴在最上面的那個瘦瘦的少年是不是六師弟,忽然,站在西北角、背對著他們的那個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轉過身來。
魏無羨立刻按著江澄低下了頭。
雖然他避得還算及時,卻看清了那個人的模樣。
那是個與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珠漆黑,面容蒼白。雖然身上穿著炎陽烈焰袍,卻沒什麼qiáng盛的氣勢。看太陽紋的品級,應該是溫家的哪位小公子。
☆、第59章 三毒第十二4
魏無羨的心吊了起來:「被看到了?趁現在立刻逃?還是沒有?」
這時,圍牆內傳來細細的哭聲。踏踏的腳步聲中,一個男人柔聲道:「不要哭了,臉都花了。」
這個聲音魏無羨和江澄都熟悉無比,正是溫晁!
緊接著,王靈嬌嚶嚶地道:「是不是臉花了,你就不喜歡我了?」
溫晁道:「怎麼會?嬌嬌無論怎麼樣,我都喜歡。」
王靈嬌動qíng地道:「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今天我真的……差一點就以為我真的要被那個賤人殺死,再也見不到你了……溫公子……我……」
溫晁似乎抱住了她,安慰道:「不要說了嬌嬌,已經沒事了。還好,溫逐流保護了你。」
王靈嬌嗔道:「你還提他!那個溫逐流,我討厭他。今天要不是他來得遲了,我根本就不會吃這麼多苦。我到現在臉還疼,好疼好疼……」
明明是她斥退溫逐流,不讓他在自己眼前晃悠,眼下卻又開始顛倒黑白。溫晁最喜歡聽她委屈撒嬌,道:「不疼,來,給我摸摸……你討厭他不打緊,但是不要把他惹急了。這個人修為很是了得,我父親說過不少次,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還指望多用他一些年呢。」
王靈嬌不服氣地道:「人才……人才又怎樣。溫宗主手下那麼多名士、那麼多人才,成千上萬,難道少了他一個還不行?」
她在暗示溫晁,懲治溫逐流給她出氣,溫晁嘿嘿笑了兩聲。他雖然頗為寵愛王靈嬌,卻還沒寵愛到要為個女人就懲治自己貼身護衛的地步。畢竟溫逐流為他擋下過無數次的暗殺,又不多言,口風緊,絕不會背叛他父親,也就等於絕不會背叛他,這樣忠誠又qiáng大的保鏢,不可多得。王靈嬌見他不以為意,又道:「你看他,明明只不過是你手下的一個小卒而已,那麼囂張,剛才我要打那個虞賤人和那個江什麼的耳光,他還不許。人都死了,屍體而已!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裡,不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裡?」
江澄一下子沒抓住,從牆上滑了下去。魏無羨眼疾手快地提住了他的後領。
兩人都是熱淚盈眶,淚珠順著面頰滾滾墜落,打到手背、土地上。
魏無羨想起今早江楓眠出門的時候,還和虞夫人吵了一架,彼此之間留給對方的最後一句話,都不是什麼溫柔的好話。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見上最後一面,江楓眠有沒有機會對虞夫人再多說一句。
溫晁不以為然道:「他就是這麼個脾xing,古怪。照他的說法,是什麼士可殺不可rǔ。人都是他殺的,還講這些做什麼。」
王靈嬌附和道:「就是。虛偽!」
溫晁就愛聽她附和自己,哈哈一笑。王靈嬌又幸災樂禍道:「這個虞賤人也算是活該了,當年仗著家裡勢力bī著男人跟她成親,結果呢,成親了有什麼用,人家還不是不喜歡她。當了十幾年的活棄婦,人人在背後嘲笑。她還不知收斂,飛揚跋扈。最後這樣也是報應。」
溫晁道:「是嗎?那女的還挺有幾分姿色的,江楓眠為什麼不喜歡他?」
在他的認知里,只要是長得不錯的女人,男人沒有什麼理由不喜歡。該被唾棄的只有姿色平平的女人,還有不肯給他睡的女人。王靈嬌道:「想想也知道啦,虞賤人這麼qiáng勢,明明是個女人卻整天揮鞭子打人耳光,一點教養都沒有,江楓眠娶了這麼個老婆還要被她拖累,真是倒了八輩的霉。」
溫晁道:「不錯!女人嘛,就應該像我的嬌嬌這樣,聽話,可愛,一心向著我。」
王靈嬌格格而笑。聽著這些不堪入耳的庸言俗語,魏無羨又悲又怒,渾身發抖。他擔心江澄會爆發,可江澄可能是悲痛過度,好像昏厥了一樣,一動也不動。王靈嬌幽幽地道:「我當然只能一心向著你了……我還能向著誰?」
這時,另一個聲音cha了進來,道:「溫公子!所有的屋子都搜查過了,清點出來的法寶有兩千四百多件,正在歸類。」
那是蓮花塢的東西,那是江家的東西!
溫晁哈哈大笑,道:「好,好!這種時候,正是應該大大慶賀一番,我看今晚就在這裡設宴吧。物盡其用!」
王靈嬌嬌聲道:「恭喜公子入主蓮花塢。」
溫晁道:「什麼蓮花塢,把這名字改了,把所有帶著九瓣蓮標誌的門都拆了,換成太陽紋!嬌嬌,快來給我表演你最拿手的歌舞!」
魏無羨和江澄再也聽不下去了。兩人翻下了牆,深一腳淺一腳,跌跌撞撞地離開蓮花塢。跑了很遠,那群烏合之眾在校場內的歡聲笑語還揮之不去,一個女人嬌媚的歌聲快活無比地飄dàng在蓮花塢的上空,仿佛一把帶有劇毒的刀子,一下一下地在切割他們的耳朵。
跑出數里,江澄忽然停了下來。
魏無羨也跟著停了下來,江澄轉身往回折,魏無羨抓住他道:「江澄,你gān什麼!不要回去!」
江澄甩手道:「不要回去?你說的是人話嗎?你讓我不要回去?我爹娘的屍體還在蓮花塢里,我能就這麼走了嗎?我不回去我還能去哪裡!」
魏無羨抓得更緊了:「你現在回去,你能gān什麼?他們連江叔叔和虞夫人都殺了,你回去就是一個死字!」
江澄大叫道:「死就死!你怕死可以滾,別擋我的路!」
魏無羨出手擒拿,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遺體是一定要拿回的,但不是現在!」
江澄閃身避過,還擊道:「不是現在是什麼時候?我受夠你了,快給我滾!」
魏無羨喝道:「江叔叔和虞夫人說了,要我看顧你,要你好好的!」
「給我閉嘴!」江澄猛地推了他一把,怒吼道:「為什麼啊?!」
魏無羨被他一把推到糙叢里,江澄撲了過來,提起他衣領,不住搖晃:「為什麼啊?!為什麼啊?!為什麼!你高興了吧?!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