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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他這才發現,那悶雷般的呼嚕聲已經消失了。而那赤huáng色的微光,就是從屠戮玄武這雙眼睛裡發出來的!

    屠戮玄武齜起了黑huángjiāo錯的獠牙,張口咆哮起來。

    魏無羨就站在它的獠牙之前,被這咆哮之聲的音波正面襲中,沖得渾身發痛。眼看它咬了過來,忙把那捆作一束的鐵烙往它口裡一塞。這一塞無論是時機和位置都剛剛好,不多一分不少一寸,頂住了妖shòu的上顎和下顎!

    趁妖shòu合不攏嘴,魏無羨將一捆羽箭用力扎入了它最薄弱的那片皮膚里。羽箭雖細,但魏無羨是五根作一捆,扎進妖shòu的皮ròu里直推到尾羽沒入,就像是扎進了一根毒針。急痛之下,屠戮玄武把頂住它牙口的鐵烙都壓彎了,那七八根原本筆直的鐵烙一下子被它qiáng大的咬合力折成了勾狀。魏無羨又在它的軟皮處扎了幾捆箭,這妖shòu自出世以來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疼得瘋了,蛇身在guī殼裡使勁翻騰起來,蛇頭撞來撞去,屍堆也隨著翻江倒海,猶如山體傾塌滑落,把魏無羨淹沒在腐臭的殘肢之中。屠戮玄武睜大雙眼,huáng目猙獰,大開牙口,似乎要一口氣氣吞山河。屍堆如洪流一向它口裡滑去,魏無羨拼命掙扎、逆流而上,忽然抓到了一柄鐵劍,心中一涼,耳邊又響起了悽厲的哭嚎尖叫聲。

    魏無羨的身體已經被吸入了屠戮玄武的口腔之中,眼看妖shòu即將閉口,他抓著這柄鐵劍,故技重施,將它卡在妖shòu的上下顎之間。

    這種百年妖shòu體內的五臟六腑十之八|九都是帶著腐蝕xing的,人只要被吞下去了,瞬間就會被被熔成一縷青煙!

    魏無羨牢牢抓住那柄鐵劍,像一根刺一樣卡在它口腔里不上也不下。屠戮玄武撞了一陣頭,怎麼也咽不下這根不讓它合攏嘴吧的刺,但它又不願意鬆口,終於沖了出去!

    它在guī殼裡被魏無羨扎怕了,像是要整個從殼裡逃脫一般,拼命把身體往外擠,擠得之前藏著護在這層鎧甲里的嫩ròu也bào露了出來。而藍忘機早已在它頭dòng上放下了線,等待多時了。屠戮玄武一衝出來,他便收了線,在弦上一彈,弓弦震顫,切割入ròu!

    這妖shòu被他們兩人合力bī得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它是畸形的妖shòu,並非真正的神shòu,原本就沒幾分心智,疼痛刺激之下徹底瘋狂,甩頭擺尾,在黑潭裡橫衝直撞,在一個龐大的漩渦里翻滾撲騰,掀起滔天水làng。可任它怎麼發瘋,這兩人一個牢牢卡在它嘴裡,讓它咬不動吃不得,一個死死用弦勒住它皮薄處的要害,寸寸切割進去。傷越切越深、血越流越多!

    藍忘機緊緊扯住弓弦,一刻不松,堅持了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之後,屠戮玄武才漸漸地不動了。

    妖shòu的要害被藍忘機用弓弦切得幾乎與身體分離,用力過度,他的手掌心也已經滿是鮮血和傷痕。龐大的guī殼浮在水面上,黑潭的水已被染成ròu眼可見的紫紅色,血腥氣濃郁如煉獄修羅池。

    撲通一聲,藍忘機跳下水,游到蛇頭附近。

    屠戮玄武的雙眼仍然大張,瞳孔已經渙散了,獠牙卻還緊緊咬合著。藍忘機道:「魏嬰!」

    妖shòu嘴裡沒有發出聲音。

    藍忘機猛地伸手,握住上排牙和下排牙,用力往兩邊掰開。他泅在水裡,無處使勁,好一陣才掰了開來。只見一柄漆黑的鐵劍卡在屠戮玄武的口中,劍柄和劍尖都已深深刺入了它的口腔,而劍身已經彎成了一道弧形。

    魏無羨整個人蜷成蝦米裝,低著頭,雙手還緊緊抓著鐵劍並不鋒利的劍身,就快滑進屠戮玄武的喉嚨里了。

    藍忘機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出來。屠戮玄武的牙關打開,那柄鐵劍滑入水中,漸漸沉入潭底。

    魏無羨雙目緊閉,軟軟趴在他身上,一條手臂搭在他肩上,藍忘機摟著他的腰,帶著他浮在血水裡,道:「魏嬰!」

    他的手還在微微發顫,正要伸出去碰魏無羨的臉,魏無羨卻一個激靈,忽然醒了,道:「怎麼了?怎麼了?死了沒?死了沒?!」

    他撲騰了一下,帶得兩人身體都在水裡沉了一沉。藍忘機道:「死了!」

    魏無羨目光一陣茫然,像是反應有些困難,想了一陣,才道:「死了?死了……好!死了。剛才它一直在叫,邊叫邊翻,把我震暈了。dòng,水dòng,快走吧。從水dòng出去。」

    藍忘機道:「你怎麼了。」

    魏無羨來了jīng神,道:「沒怎麼!我們快出去,事不宜遲。」

    確實事不宜遲,藍忘機一點頭,顧不得血水髒污,兩人深吸了一口氣,潛下了水。

    半晌,紫紅色的水面破出兩道水花,兩人又鑽了出來。

    魏無羨呸的吐了一口血水,抹了把臉,抹得滿臉都是紫紅色的血,越發形容láng狽,道:「怎麼回事?!怎麼沒有dòng口?!」

    江澄當時確實說過,黑潭之下有一個能容納五六人同時通過的水dòng。而且其他世家子弟也的確從那個dòng口逃出去了。

    藍忘機的頭髮濕漉漉滴著水,沒有答話。兩人對望一眼,都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

    可能……屠戮玄武在劇痛之下,shòu爪狂撥,震塌了水下的岩石,或是踢到了什麼地方,剛好把這個唯一的逃生水dòng……堵住了。

    魏無羨一個猛子扎入水中,藍忘機也跟著扎了下去。一通好找,依舊沒有找到一個dòng口。哪怕能容一人通過的也沒有。

    魏無羨道:「這怎麼辦?」

    沉默一陣,藍忘機道:「先上去吧。」

    魏無羨擺了擺手,道:「……上去吧。」

    兩人皆是jīng疲力盡,慢騰騰游到岸邊,出水都是一身血淋淋的紫紅色。魏無羨把衣服脫了,擰gān用力甩了甩,忍不住罵道:「這是玩我們吧?本來是想著再不來人救我們,想殺都沒力氣殺了,這才過來跟它gān。結果好不容易gān死了,這王八孫子把dòng踩塌了。cao!」

    聽到那個「cao」字,藍忘機眉尖抽了抽,想說什麼,忍住了。

    忽然,魏無羨腳下一軟。藍忘機搶上前去托住了他。魏無羨扶著他的手道:「沒事沒事。力氣用盡了。對了,藍湛,我剛剛在它嘴裡抓著一把劍你看見沒,那劍呢?」

    藍忘機道:「沉到水底了。怎麼?」

    魏無羨道:「沉了?那算了。」

    他方才緊緊握著那把劍的時候,耳邊一直聽到排山倒海的尖叫聲,渾身發涼,頭暈目眩。那劍一定是個非同一般的東西。這隻屠戮玄武妖shòu,至少吃了五千餘人,被它完整地拖進guī殼裡的時候,肯定有不少人還是活著的。這柄重劍,也許是某位被吞食的修士的遺物。它在guī殼的屍堆里藏了至少四百年,浸染了無數活人死人的深重怨念和痛苦,聽到了他們的尖叫聲。魏無羨想把這劍收起來,好好看看這塊鐵,但既然已經沉了,眼下又被困死在這裡出不去,那便暫且不提好了。若是提多了,被藍忘機聽出端倪,平白的又引爭執。魏無羨一揮手,心道:「真是沒一件好事啊!」

    他拖著步子朝前繼續走,藍忘機靜靜跟在他身後。沒走兩步,魏無羨又是一軟。

    藍忘機又托住了他,這次,一手壓上他額頭,沉吟片刻,道:「魏嬰,你……好熱。」

    魏無羨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道:「你也很熱。」

    藍忘機拿開他的手,神色淡淡地道:「那是你手冷。」

    魏無羨道:「好像是有點暈。」

    四五天之前,他把香囊里的碎藥糙都扔到藍忘機腿上去了。胸口那塊烙印的傷就是擦了擦,這幾日沒休息好,方才又進屍堆潭水裡翻騰,終於惡化了。

    發燒了。

    qiáng撐著走了一陣,魏無羨越來越暈,走不動了。

    他gān脆在原地坐下來,困惑道:「怎麼這麼容易就燒了?我都好幾年沒發過燒了。」

    藍忘機對他那個「這麼容易」不想發表任何意見,道:「躺下。」

    魏無羨依言躺下,藍忘機握住他的手,給他輸送靈力。

    躺了一會兒,魏無羨又坐了起來。藍忘機道:「躺好。」

    魏無羨抽回手道:「你不用給我輸,自己都沒剩多少了。」

    藍忘機又抓住了他的手,重複道:「躺好。」

    前幾天藍忘機沒力氣,被他又嚇唬又折騰,今天終於輪到魏無羨沒力氣、只能忍他擺弄了。

    可魏無羨是就算躺著也不甘寂寞的。沒一會兒便嚷道:「硌人。硌人。」

    藍忘機道:「你想怎麼樣。」

    魏無羨道:「換個地方躺。」

    藍忘機道:「這時候你還想躺哪裡。」

    魏無羨道:「借你的腿躺躺唄。」

    藍忘機面無表qíng道:「你不要鬧了。」

    魏無羨道:「我說真的。我頭好暈,你又不是姑娘家,借來躺躺怕什麼。」

    藍忘機道:「不是姑娘家,也不能隨便躺。」

    見他皺起了眉,魏無羨道:「我沒鬧,你才別鬧呢。我不服氣,藍湛,你說說,為什麼呀?」

    藍忘機道:「什麼為什麼。」

    魏無羨勉qiáng翻了個身,趴在地上,道:「人家誰不是嘴上說著我討厭,心裡卻喜歡我,怎麼輪到你,就總是對我沒有好顏色?咱們這也算是過命的jiāoqíng了吧,腿都不願意借來躺下,又要教訓我。你是七老八十嗎?」

    藍忘機淡聲道:「你燒糊塗了。」

    可能確實是燒糊塗了,不一會兒,魏無羨就睡過去了。

    他睡著的時候,覺得躺的不錯,好像真的枕到了誰的腿上,涼涼的手搭在他額頭上,很舒服,心裡高興,滾來滾去滾得歡,還沒有人斥責。滾到了地上,還被輕輕地摸了摸頭,抱起來後繼續枕腿。

    但是醒來之後,他還是躺在地上,充其量是後腦勺被墊了一堆樹葉,枕起來稍微舒服點兒。藍忘機坐得離他遠遠的,生起了一堆火,火光映得他的臉龐猶如美玉,暖而溫雅。

    魏無羨心道:「果然是做夢。」

    兩人的自行逃生之路已斷,被困在地dòng之中,只能等待雲夢江氏的救援,又過了兩日。

    這兩日裡,魏無羨一直發著低燒,醒了睡睡了醒。藍忘機斷斷續續給他輸送靈力,才勉qiáng維持住現狀不惡化。

    魏無羨道:「啊。好無聊。」

    魏無羨:「真的好無聊。」

    魏無羨:「太安靜了。」

    魏無羨:「啊----」

    魏無羨:「我餓了。藍湛你起身弄點吃的吧。弄點那個王八ròu。」

    魏無羨:「算了不吃了,這種食人妖shòu的ròu肯定是臭的。你還是別動了。」

    魏無羨:「藍湛你怎麼這個樣子,好悶啊。嘴閉著眼睛也閉著,又不跟我說話又不看我,你修禪啊你,和尚啊你?對,你們家祖上就是和尚。我忘了。」

    藍忘機道:「安靜。你尚在燒。不要說話。留存體力。」

    魏無羨道:「你終於搭腔了。我們等幾天了?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藍忘機道:「一天都沒到。」

    魏無羨掩面道:「怎麼這麼難熬,一定是因為跟你在一起的緣故。要是留下來的是江澄就好了,跟他對罵都比現在這樣跟你在一起有意思。江澄!你死哪裡去了!快七天了!!!」

    藍忘機一樹枝戳進火里,這一戳竟是帶出了一陣劍意,火星紛紛揚揚、亂舞斜飛。他冷冷地道:「休息。」

    魏無羨又蜷成了一團蝦米,臉對著他,道:「你有沒有弄錯,我剛剛醒來,你又讓我休息,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清醒狀態的我嗎?」

    收回樹枝,藍忘機道:「你想多了。」

    魏無羨心道:「油鹽不進、刀槍不入的。還不如幾天之前那個臉黑得賽陳年鍋底、說話有語氣、急了還會咬人的藍湛有意思。不過這樣的藍湛可遇不可求,怕是今後都沒機會再看見了。」

    他道:「我好無聊。藍湛,咱們聊天吧。你開個頭。」

    藍忘機道:「你過往都是什麼時候休息。」

    魏無羨道:「你這個頭開的好無聊啊,gān巴巴的讓人很----不想接下去。但是我給你個面子,還是接了吧。我告訴你,我在蓮花塢從來都是丑時以後才睡。有時候通宵不睡。」

    藍忘機道:「不檢點。惡習。」

    魏無羨道:「你以為誰都跟你們家的人一樣呢?」

    藍忘機道:「要改。」

    魏無羨捂耳道:「我有病。我正在發燒,藍二哥哥,你能說點好聽的嗎?哄哄這個可憐的我?」

    藍忘機閉口不語,魏無羨道:「不會說?好吧,我就知道。那你不會說,會不會唱?唱歌好嗎?」

    他本來只是信口一說,和藍忘機刮擦嘴皮子消磨時光,根本沒指望他答應,誰知,靜默半晌,一陣低且輕柔的歌聲,在空曠的地dòng之中悠悠回dàng了起來。

    藍忘機竟然真的唱歌了。

    魏無羨閉上眼睛,翻過身,攤開四肢,道:「好聽。」

    他道:「這支曲子叫什麼名字?」

    藍忘機似乎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魏無羨睜開眼睛,道:「什麼名字?」

    ☆、第56章 三毒第十二

    他還是沒有聽清這支曲子叫什麼名字。一陣血燥衝上面龐,腦袋和四肢關節燒得疼痛不已,嗡嗡的耳鳴聲揮之不去。

    再醒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看到的竟然不是漆黑的地dòng穹頂,也不是藍忘機那張蒼白的臉,而是一面木板。木板上畫著滑稽的一串人像。

    這是蓮花塢里他畫在chuáng頭的塗鴉。

    魏無羨躺在他的木榻上,江厭離低頭正在看書,見他醒來,淡淡的眉一下揚起,放下書叫道:「阿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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