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這個啊。」金光瑤笑著走上去,把匕首拿在手中把玩,道:「是個稀奇物。這隻匕首是一名刺客的兵器,殺人無數,鋒利無比。看這把匕首的刀鋒,仔細看,會發現裡面的人影不是你自己。有時候是男人,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老人。每一個人影,都是死在刺客手下的亡魂。它yīn氣很重,所以我加了一道帘子,把它封住了。」

    聶明玦的頭顱,已經被他轉移了。

    金光瑤確實聰明。他早料想到了,也許有一天會被人發現這間密室,所以他除了聶明玦的頭顱,還放了不少其他的法寶,諸如寶劍、符篆、古碑殘片、靈器,不乏珍稀之物。

    這間密室看起來,的確就只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藏寶室。那隻匕首,也確實如他所說,yīn氣重,是個稀罕物。而且不少仙門世家都有收集此類兵器的嗜好。

    一切看起來都正常無比。

    秦愫一直木然地看著他,看見他將這隻匕首拿在手中賞玩,突然伸手,把它奪了過來!

    她的五官跟著臉一起微微扭曲顫抖起來,這神qíng別人看不懂,而偷看了剛才她與金光瑤那場爭執的魏無羨卻看得懂。

    痛苦、憤怒、恥rǔ!

    金光瑤笑容一僵,道:「阿愫?」

    藍忘機劈手去奪匕首,然而,它的鋒芒已盡數埋入秦愫的腹部之中。

    金光瑤失聲慘叫道:「阿愫!」

    他撲上去,抱住了秦愫癱軟的身體,藍曦臣立即取藥施救。然而,這把匕首鋒利至極,怨氣yīn氣又重,頃刻之間,秦愫便已斃命。

    在場眾人完全沒料到會變成這樣,全都驚得呆了。魏無羨也沒有,他滿腦子都是一個念頭:那封信里,究竟寫了什麼?!

    金光瑤淒切地叫了幾聲妻子的名字,一手捧著她的臉,睜大著眼,淚水不斷打落在她面頰上。藍曦臣道:「阿瑤,金夫人……你節哀吧。」

    金光瑤抬頭道:「二哥,這是怎麼回事啊?阿愫為什麼會突然自殺?還有,你們為什麼忽然聚在我寢殿之前,要讓我打開藏寶室?這到底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說?「

    較晚趕來的江澄冷聲道:「澤蕪君,請說個明白吧。我等也是一頭霧水。」

    眾人紛紛附和,藍曦臣只得道:「前段時間,我姑蘇藍氏數名子弟夜獵,路過莫家莊,遭受了一隻分屍左手的侵襲。這隻左手怨氣殺氣都極重,忘機受它指引,一路追查,將它四肢和軀體都收集完畢。然而發現,此人是……大哥。」

    澤蕪君和斂芳尊的大哥,赤鋒尊!

    藏寶室內外,譁然一片。金光瑤驚愕萬分:「大哥?大哥不是下葬了嗎?你我親眼看見的!」

    藍曦臣道:「可那具屍體,確實是他。現在就在蘭陵城內,金麟台下。」

    金光瑤道:「是什麼人做出這種事?!」

    藍曦臣搖頭道:「不知。只差一個頭顱,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只知大哥的頭,很可能就在分屍人的手裡。」

    金光瑤怔了怔,道:「找不到……所以,就上我這裡找?」

    藍曦臣默然不語。

    金光瑤低頭,抱著秦愫的屍體,道:「……也罷。不提。可你們是如何得知,我寢殿之中有這間藏寶室?又是如何能判定,大哥的頭顱就在我的密室裡面?金麟台守備森嚴,如果這件事真的是我做的,我會這麼輕易讓大哥的頭顱被別人發現嗎?」

    聽著他的質問,藍曦臣竟一時答不上來。

    不光他答不上來,連魏無羨也答不上來。

    誰能料到,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金光瑤就能轉移頭顱、並且不知用什麼方法、誘使秦愫當眾自絕封口!

    正思緒急轉,金光瑤的目光移到魏無羨身上,沉聲道:「……玄羽,我以為你已經忘掉以前的事,沒想到你還是想構陷於我。」

    一位仙首道:「構陷?誰敢構陷斂芳尊?」

    蘇憫善冷冷地道:「誰敢?就是站在含光君身邊的這位。」

    頓了頓,他繼續道:「這位是何人,非蘭陵金氏的諸位可能不知。此人名叫莫玄羽,是金門下一名棄生。當初因為品行不端,騷擾同門而被逐出。而聽近來傳聞,他不知是哪裡入了含光君的眼,竟然隨侍身邊,出入左右。素來以嚴正聞名的含光君,為何會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真叫人費解。」

    在眾人的私語之中,金光瑤嘆了口氣,道:「玄羽,當初你是偷偷潛進過這間藏寶室的。是你告訴我二哥他們的嗎?撒這種一拆就會穿的謊,有什麼用?」

    他放下秦愫的屍體,把手放在了恨生的劍柄上,向他bī近一步:「過往的事我也不提了,但是你據實jiāo代,阿愫自盡,你有沒有做什麼手腳?」

    金光瑤撒起慌來,當真一派問心無愧、氣勢十足!旁人這麼一聽,自然以為是莫玄羽對斂芳尊心懷怨恨,所以才出言污衊。同時又嫉妒秦愫,因此動了手腳,害她自盡。

    藍忘機擋在魏無羨身前,金光瑤喝道:「說!」

    恨生出鞘,避塵相迎。其餘修士見狀,紛紛拔劍,準備隨時參戰或者自衛。魏無羨見場面要亂,不能手中無兵刃,回頭一望,恰好隨便正躺在木格之上,當即將它抓在手裡,拔劍出鞘!

    金光瑤頓時失聲道:「夷陵老祖!」

    蘭陵金氏的人忽然都劍鋒掉轉,對準了他。金光瑤道:「魏無羨,是你回來了?!」

    雖然魏無羨很想應一聲:「我早回來了!」但此時此刻,一頭霧水,全然不知是怎麼被認出來的。聶懷桑道:「三……金宗主,為什麼這麼叫他?這個人不是莫玄羽嗎?他只是拔出了這把劍,難道誰拔出了這把劍,誰就是夷陵老祖嗎?」

    因為魏無羨的劍名字太令人難以啟齒了,因此旁人提到時,都用「這把劍」、「那把劍」、「他的劍」代指。金光瑤將恨生對準魏無羨,道:「懷桑你過來!諸君小心,這個人,絕對就是夷陵老祖魏無羨!」

    這個名字一出來,比赤鋒尊被五馬分屍更令人毛骨悚然。

    原先沒有動刀劍意思的人也不由自主抽出了佩劍,團團圍住了密室這一端。

    魏無羨不動聲色。聶懷桑愣愣地道:「江宗主當初在大梵山,用靈兵紫電當著眾人的面抽了他一鞭子,莫玄羽並未被奪舍啊。是吧江宗主?」

    江澄面色很難看,沒有說話,手壓在劍柄上,似乎在思索,到底該怎麼做。金光瑤道:「大梵山,不錯,這麼一提醒,我記起來了,在大梵山出現了什麼東西。當時在場召出溫寧的,正是這位莫玄羽。

    「諸位有所不知。莫玄羽原先曾潛入我室中,四處翻看。而我這間藏寶室里,有一份夷陵老祖的手稿。這份手稿記載的是一種邪術,獻舍。以魂魄與ròu身為代價,召喚厲鬼邪靈,為己復仇。因為是施術者心甘qíng願獻出身軀的,不算奪舍,江宗主就是用紫電再抽他,也是驗證不出來的。」

    一名修士將信將疑道:「既然這個獻舍之術無法被查證,那麼光憑斂芳尊您的一己判斷,也不能定論吧。」

    金光瑤道:「獻舍確實無法被查證,但是他是不是夷陵老祖,卻可以被查證。自從夷陵老祖於亂葬崗頂被他手下厲鬼反噬碎為齏粉之後,他的佩劍便被我蘭陵金氏收藏起來。但沒過多久,我們便發現,這把劍自動封劍了。」

    魏無羨一怔:「封劍?」

    金光瑤道:「封劍是什麼,相信不必我多做解釋。此劍有靈,它拒絕讓魏無羨以外的任何人使用它,所以它封住了自己。除了夷陵老祖本人,沒有人能拔得出來。而就在剛才,這位『莫玄羽』,擋著你們的面,將這把已經封塵了十三年的劍,拔了出來!」

    話音未落,幾十道劍芒便齊齊朝魏無羨刺去。

    藍忘機將這數道劍芒盡數擋下,避塵震開了數人,騰出了一條空道。藍曦臣道:「忘機!」

    幾名被他震得東倒西歪的世家仙首怒道:「含光君!你……」

    藍忘機一語不發,隨魏無羨一齊飛出了寢殿。魏無羨道:「含光君啊,這次我露底了,要跑路了。你跟著我跑什麼?」

    藍忘機平視前方,不應他,兩人將一眾喊打喊殺聲甩在身後。百忙之中,魏無羨又道:「你的名聲要毀啦!」

    他心念電轉:「金光瑤見到那張古怪的紙片人,又看到了隨便出鞘,一定當時就猜出了我在搗鬼,反將一軍,立刻編了一套謊話,誘導秦愫自殺,再故意把我bī到擺著隨便的木格之旁,誘我拔劍bào露身份,潑我一身髒水。可怕可怕可怕,沒料到金光瑤這廝反應如此之快,撒謊如此之溜!」

    金光瑤的這一套謊言細細推敲起來,也合qíng合理。莫玄羽被趕回莫家莊,心生怨恨,想起自己曾經偷看過的這份邪術,有心復仇,便請厲鬼降臨,召來了夷陵老祖。魏無羨構陷於他,不知用什麼法子毒害了秦愫,都是在為莫玄羽復仇。也許,連聶明玦被五馬分屍的軀體,都可以推說是夷陵老祖的yīn謀!

    兩人衝下金麟台,忽然面前白影一閃,金凌擋在了他們面前。

    魏無羨原本打算一劍削出,一見是金凌,鬆了口氣,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腹中一涼。

    他是真沒料到,金凌竟然會真的一劍刺過來。

    魏無羨心道:「像誰不好,偏偏要像他舅舅,連捅刀都要捅在同一個地方。」

    接下來的事,他有些記不清了,只覺四周亂鬨鬨的,十分吵鬧,十分顛簸。兵刃相擊和靈力爆炸的聲音不斷。

    不知過了多久,模模糊糊間,魏無羨睜開眼睛,藍忘機御著避塵,他則伏在藍忘機背上,那張雪白的臉頰上濺了半邊鮮血。

    總覺得腹間的傷口並不很疼,魏無羨叫道:「……藍湛。」

    藍忘機的呼吸不像平日那麼平緩,微顯急促,似是背著他奔波太久、頻繁jiāo手所致,但應他的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穩穩噹噹,道:「嗯。」

    「嗯」完之後,像是覺得該補充些什麼,他又道:「我在。」

    魏無羨隨口叫了他一聲,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道:「當年我們在金麟台上的花宴,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

    藍忘機道:「不記得的只有你。」

    魏無羨道:「好嘛,我記xing不好。你記得就好。你當時,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半晌,藍忘機才道:「有的。」

    可是,魏無羨卻沒問他到底是什麼話,忽然道:「啊!」

    藍忘機道:「怎麼了。」

    魏無羨道:「我記起來了,藍湛。就像這樣。我……的確是背過你的。」

    ☆、第51章 絕勇第十一

    雲夢多湖,蓮花塢便是依湖而建的。

    從蓮花塢的碼頭這邊出發,順水划船不久,便有好大一片蓮塘,叫做蓮花湖,怕是有數十里。碧葉寬大,粉荷亭亭,挨肩擦頭。湖風chuī過,花搖葉顫,仿佛在頻頻點頭。清新嬌美之中,還有幾分憨態可掬。

    江家的蓮花塢不似別家的仙府那樣緊閉大門,方圓幾里之內都不允許普通人出現,大門前寬闊的碼頭上時常有賣蓮蓬、菱角、各種面點的小販蹲守,熱鬧得很。附近人家的孩童也可以吸著鼻涕偷偷溜到蓮花塢的校場裡,偷看熱鬧,即便被發現了也不會被罵,偶爾還能和世家子弟一起玩耍。

    魏無羨年少時候,常常在蓮花湖之畔放風箏。

    江澄緊緊盯著自己的風箏,不時瞅一瞅魏無羨的那隻。魏無羨的風箏已經飛很高,可他還是沒有動手挽弓的意思,右手搭在眉間,仰頭而笑,似乎覺得,還是不夠遠。

    眼看風箏已經快飛出自己有十足把握能she中的距離,江澄一咬牙,搭箭拉弦,白羽嗖的she出。那隻畫成獨眼怪模樣的風箏被一箭貫目,落了下來。

    江澄眉頭一展,道:「中了!」

    隨即,他道:「你的飛了那麼遠,還she得著嗎?」

    魏無羨道:「你猜?」

    他這才抽出一支箭,凝神瞄準。弓弦拉滿,崩然鬆手。

    中。

    江澄的眉頭又皺了起來,鼻子裡哼了一聲。一群少年都把弓收了起來,嘿嘿哈哈地去撿風箏。落得最近的,就是最差的,撿起來之後要被旁人嘲笑一番。魏無羨那隻落的最遠,在他前面就是第二名的江澄的風箏。誰知,轉過了九曲蓮花廊,忽然閃出兩個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作武裝侍女打扮,都佩著短劍。其中一個拿著一隻風箏、一支箭,擋在了他們面前。

    高個的那名侍女冷冷地道:「這是誰的?」

    眾少年一見這兩名女子,心裡都叫糟糕。

    魏無羨摸了摸下巴,站出來道:「我的。」

    另一名侍女哼道:「你倒老實。」

    她們往兩旁分開,從後面走出一個佩劍的紫衣女子來。

    這女子膚色膩白,頗具麗色,眉眼秀致,卻有凌厲之意。唇角似勾非勾,天然的一派譏誚,與江澄如出一撤。腰肢纖細,紫衣翩翩,面龐和扶在劍柄上的右手都如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著一枚綴著紫晶石的指環。

    江澄見到她,露出笑容,叫道:「阿娘。」

    其餘的少年則恭恭敬敬地道:「虞夫人。」

    虞夫人就是江澄的母親,虞紫鳶。也是江楓眠的夫人,當初還曾是他的同修。照理說,應該叫她江夫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一直都是叫她虞夫人。有人猜是不是虞夫人xing格qiáng勢,不喜冠夫姓。對此,夫婦二人也並無異議。

    虞夫人出身望族眉山虞氏,家中排行第三,又稱虞三娘子。在玄門之中有一個名號「紫蜘蛛」,報出來就能嚇著一批人。年少時便xingqíng冷厲,不喜與人打jiāo道,與人打jiāo道便不討喜。嫁給江楓眠後也常年夜獵在外,不怎麼愛留居江家的蓮花塢。而且她在蓮花塢的居所和江楓眠是分開的,獨占一帶,裡面只有她和她從虞家帶過來的一批心腹家人居住。這兩名年輕女子金珠、銀珠都是她的心腹使女,總不離身。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