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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魏無羨道:「那個什麼所見略同。大費周章把腿fèng到另外一具屍體上,藏到牆裡,明擺是不願意讓肢體被發現。既然如此,就不會故意拋出左手去襲擊姑蘇藍氏的人,這樣一定會引起注意和追查。一個費盡心思藏匿,一個卻莽撞出手生怕不被人發現,應該不是同一撥人。」
話都被他說盡了,藍忘機似乎沒什麼可說的了,但還是「嗯」了一聲。
魏無羨邊走邊道:「藏腿的人知道清河聶氏有建祭刀堂的傳統;而拋左手的人則十分了解姑蘇藍氏的動向,恐怕來路都不簡單。要弄明白的事兒,可越來越多了。」
藍忘機道:「一步一步來。」
魏無羨道:「你怎麼認出我的?」
藍忘機道:「自己想。」
他們你問一句我答一句,片刻不停,魏無羨本想趁此機會出其不意誘藍忘機脫口而出最後這個問題的答案,結果仍是失敗,暫且作罷,下次再戰,改換話題道:「我沒來過櫟陽,之前都是我打聽的,這次我偷個懶,你去打聽吧。」
藍忘機轉身就走,魏無羨道:「且住且住。含光君,敢問你,去向何方?」
藍忘機回頭道:「去向此地駐鎮的仙門世家。」
魏無羨揪著他的劍穗,把他往回拉:「找他們作甚。這是人家的地盤,他們縱使知道也不會告訴你。這種事都是要麼嫌丟臉,要麼不願意讓外人cha手。尊貴的含光君,並非魏某人抹黑你,出來辦事,你沒我真的不行啊。您這樣打聽,若能問到什麼那才是怪事。」
這話說得口無遮攔了些,藍忘機的目光卻一片柔和,道:「嗯。」
魏無羨笑了:「嗯什麼嗯啊,這樣也嗯。」肚裡卻腹誹得歡:「只會說『嗯』,果然還是悶!」
藍忘機道:「那要如何打聽。」
魏無羨指向一側:「當然是去那裡。」
他所指的,是一條寬闊的長街。街邊兩側高高低低掛滿招搖的幌子,纏著鮮紅的布巾,亮眼極了。每一家店鋪都門面大開,圓滾滾、黑乎乎的罈子從店內擺到店外,還有夥計捧著一托盤的小酒碗向行人拍胸自薦。
烈烈酒香飄了滿街,難怪魏無羨方才越走越慢,走到街口,就徹底走不動了。
魏無羨嚴肅地道:「這種地方的夥計一般都年輕機靈,手腳勤快,而且每日客多,人多口雜,附近流傳的什麼怪事,一定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藍忘機「嗯」的沒有反對,但臉上寫滿了「你只是想喝酒吧」。
魏無羨就這麼拽著他的劍穗,兩眼放金光地踏入酒家一條街。立刻就有五六名不同酒家的夥計圍過來,熱qíng一個比一個高漲:「嘗嘗嗎?本地有名的何家釀!」
「公子嘗這個,只嘗嘗不要錢,喝得高興了再來光顧小店生意。」
「這個酒聞著不烈,下了肚勁兒可足!」
「喝完你還能站著我跟你姓!!!」
魏無羨一聽便道:「好!」接過那名矮個子、亮嗓子夥計端著的酒碗,仰頭一口喝盡了,空空的碗底笑吟吟展給他看,道:「跟我姓?」
夥計一昂頭:「我說的是喝完一壇!」
魏無羨道:「那就給我----三壇。」
那夥計大喜過望,沖回店去。魏無羨對藍忘機道:「做生意嘛,先做生意,再講別的。生意做了,口就好打開了。」
藍忘機掏錢結帳。
兩人進了店,店中設有木桌木椅供酒客歇息談天。裡面另一夥計看藍忘機衣容氣度驚為天人,不敢怠慢,使勁兒地擦了好一陣桌椅板凳才敢指座。魏無羨腳邊放著兩壇,手裡拿著一壇,同那夥計兩句熱絡起來,便切入了正題,還是問此地異事。那夥計也是個話多的,搓手問:「什麼樣的怪事?」
「鬼宅,荒墳,分屍,諸如此類。」
夥計眼珠子滴溜溜打轉:「哦……你們是gān啥的?你跟他。」
魏無羨道:「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夥計瞭然道:「那是。好猜,兩位肯定也是那種飛來飛去騰雲駕霧的什麼世家的人吧。尤其是您旁邊這位,一般人里我從沒見過這麼……這麼……」
魏無羨笑道:「這麼標緻的人兒。」
夥計哈哈哈道:「您這話說的,這位公子要不樂意了。怪事是吧,有的。不過不是如今,是十年前的了。你朝這邊走,出了城,再走個兩三里,看見一座修的挺漂亮的宅子,常宅,就是那個。」
「那宅子怎麼了。」
「滅門慘案哪!」夥計道:「您問了,我當然是撿著怪中之怪說。一家人全死光了。聽說,都是被活活嚇死的!」
聞言,藍忘機若有所思,似是想起了什麼。魏無羨卻無暇留意,能將一家人數□□活嚇死,這是極殘忍恐怖的厲鬼凶靈了。並非家家都像清河聶氏那樣有不得已的苦衷,一般的修仙世家,不會容忍自己的地界上出現這種東西,他道:「這一帶有什麼修仙世家駐鎮嗎?」
「有的。」
「他們是如何應對的?」
「應對?「夥計把抹布搭上肩,也坐了下來,「這位公子您知道,之前駐鎮在櫟陽的修仙世家,姓什麼嗎?就姓常。死的這家,就是他們家!人都死光了,還有誰來應對?」
被滅門的常家,就是駐鎮此地的修仙世家?!
雖然魏無羨沒聽過什麼櫟陽常氏,這一定不是什麼仙門望族,但一個玄門家族被滅,絕對是非同小可、駭人聽聞的大事。他緊接著追問:「常家是怎麼被滅門的?」
夥計道:「我也是聽說的哈。那個常家,有一天晚上,他們家那邊忽然傳來拍門的聲音。」
魏無羨:「拍門聲?」
「對!拍門拍的震天響。裡面又是叫又是哭的,好像所有人都被關在裡面出不來。這太怪了是不是?門閂是從裡面閂的,你裡面的人要出去,直接打開不就行了,拍門gān啥?你拍門外面的人也沒辦法呀。再說門出不來,你不會翻牆?
「外面的人心裡頭直犯嘀咕。這片人人都知道常家是本地了不起的家族,修仙的。他們家主,叫常萍吧好像,有一把劍能飛,讓他站在上面飛!要是裡面真出了什麼事兒,連他家自己都擺不平,別的普通老百姓往上湊,這不是找死嗎。所以也沒誰搭梯子或者翻牆往裡面望。
「就這樣過了一晚上,裡面的嚎啕聲越來越小。第二天,太陽一出來,常家的大門,自己打開了。
「整個房子,男男女女十幾個主人,五十多個家僕,坐的坐、趴的啪,口吐膽水,全都被活活嚇死了。」
酒鋪老闆回頭罵道:「你要死!不gān活講什麼死死死的陳年舊事。」
魏無羨道:「再來五壇。」藍忘機付了十壇的錢,老闆轉個頭就喜笑顏開,叮囑夥計:「好好陪客人,不要到處亂跑!」
魏無羨道:「你說下去。」
夥計沒了後顧之憂,使出渾身解數,道:「自那之後,好一段時間,行人若是在常宅附近走夜路,晚上都能聽到從裡面傳來的拍門聲。
「你想他們這種騰雲駕霧修仙打妖怪的,什麼鬼怪妖魔都見得多了,竟然他們都能全被活活嚇死,那是得多嚇人的東西啊。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連下葬了,在墓地都還能聽到啪啪啪的拍棺聲!也只有他們家的主人常萍出門在外沒回來,逃過一劫。」
魏無羨每一句都聽得留心,每一句都記得清楚,立刻道:「且住。你不是說,『一家人全死光了』?」
☆、第29章 皎皎第七2
夥計道:「是死光了。我說的逃過一劫,也是暫時的嘛。沒過幾年,那個主人常萍,還有他出去時帶在身邊的幾個人,還是死了。這次,死得更嚇人,是被人用劍凌遲弄死的!凌遲是什麼死法,就是拿刀子拿劍,一下一下在人身上剮,直到ròu都被割掉只剩骨頭架子……」
魏無羨當然不會不知道凌遲是什麼,如果要寫一本名叫《慘死千法》的著作,沒人比他更有資格動筆,舉手道:「我懂了。那兄台,你知不知常家是為什麼會被滅門?」
夥計道:「我聽說,是因為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被故意設計的。這肯定的呀!不然一群大活人,還是會修仙的大活人,怎麼會逃不出來?肯定是被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困在裡面了。」
酒鋪老闆生怕他們聊得不開心,送上來兩小碟花生和瓜子。魏無羨點頭致謝,繼續問:「有沒有查出究竟是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夥計哈哈道:「公子這不是說笑話嗎?那群天上飛來飛去的大爺的事兒,咱們這種混日子討生活的哪裡清楚,照說你們都是修仙的,您應該比我清楚呀。我只模模糊糊聽說,好像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吧!反正從那以後,櫟陽這片地方的妖魔鬼怪,就沒人管嘍。」
「不該得罪的人……」
「不錯不錯。」夥計吃了兩粒花生:「這些什麼世家門派的恩恩怨怨也很複雜呀!我琢磨著,常家肯定是被其餘的修仙的報復了,殺人奪寶不是常事嘛,那些說書的和傳奇演義裡面都這麼寫。不過,雖然具體是誰我不清楚,但好像和一個很有名的大魔頭有關。」
魏無羨笑著把酒碗送到嘴邊:「我猜,你要說不知道這個大魔頭是誰了吧?」
夥計樂了:「您錯了。這個我可知道,好像叫什麼……老怪……哦,老祖,夷陵老祖!」
魏無羨嗆了一下,咕咚地在酒碗裡吐出一串泡泡:「……什麼?」
又是他?!
夥計肯定地道:「對,沒錯!姓魏,好像叫魏無錢。提起他時的口氣都又恨又怕!」
「……」魏無羨反覆思索,確信了兩點,一,他生前沒有來過櫟陽;二,他殺的所有人裡面沒有一個是被他凌遲弄死的。他覺得荒唐,扭頭去看藍忘機,似是要找他討個說法。
藍忘機等他一這一眼等得久了,道:「走。」
觀其神色,魏無羨立即瞭然,藍忘機對此有話要說,而且是不方便在酒家當著別人說的話。他起身道:「那就先走,結帳……結了是吧。小兄弟,我們買的這些酒先在你這裡放著,回頭再來繼續喝。」他半開玩笑道:「不能賴帳啊。」
夥計已經吃完了大半碟花生:「哪能呢!本店童叟無欺。您就放心擱這兒,等不到你們回來我們就不關店。哎哎,兩位公子,現在是不是要去常宅了?嘩,真是厲害,我本地人都沒有去過呢!只敢隔得遠遠的偷偷望一望,兩位是不是要進去呀?你們打算怎麼辦?」
魏無羨道:「我們也只是遠遠地偷偷望一望。」
這個小夥計xing格活絡,十分自來熟,講了一陣話就不拿他當外人了,湊過來要搭魏無羨的肩膀:「二位你們gān這個辛苦嗎?掙得多嗎?肯定很多吧!這麼體面……」
他絮絮叨叨,忽然閉了嘴,心驚地看向那邊,低聲道:「公子,您旁邊那位……瞪我gān啥?」
魏無羨順著他目光望去,剛好看到藍忘機扭頭起身,朝酒家外走去。他道:「哦,他嘛,從小家教嚴,不喜歡看見有人當著他的面勾肩搭背。是不是有點怪?」
夥計悻悻然拿回手,小小聲地道:「怪。看他那眼神,活像我勾肩搭背的是他老婆……」
以藍忘機的耳力,絕對不可能壓低聲音就聽不到了。魏無羨忍笑忍得內傷,忙對夥計道:「我喝完一壇了。」
夥計:「啥?」
魏無羨指自己:「站著。」
小夥計這才想起了自己說過的「喝完了還能站著我跟你姓」,忙道:「哦哦……哦哦哦!這個呀……厲害!不是我chuī,我這是第一次看到喝完了一壇站得穩穩噹噹舌頭還能不打結的。公子您姓什麼?」
魏無羨道:「我……」轉念想到剛才這夥計說的「魏無錢」,抽了抽嘴角,從容地接道:「姓藍。」
夥計也是個厚臉皮的,面不改色地大聲道:「是了,從今天起,我就姓藍!」
鮮紅的酒招巾子下,藍忘機的背影,似乎有一瞬間,站得不是那麼穩當了。魏無羨滿臉壞笑,負手走上去,拍拍他肩膀:「謝含光君結帳之恩。我讓他跟你姓了。」
出了城,兩人朝那夥計所指的方向走去。行人漸少,樹木漸多,魏無羨道:「方才為什麼不讓我接著問下去?」
藍忘機道:「忽然記起,櫟陽常氏之事,我有所耳聞。故不必再問。」
魏無羨道:「在你告訴我之前,我先問一聲。那什麼,常家滅門不是我gān的吧?」
總不至於他殺上門去把人家全家滅了他還能不記得!
甚幸,藍忘機道:「不是。」
那就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了。魏無羨略感鬱悶,仿佛又回到了生前某段人人喊打、yīn溝老鼠不如的日子,什麼壞事都能算他一份,往他頭上扣一個屎盆子。隔壁老大爺的小孫子不吃飯瘦了兩斤都能賴是被夷陵老祖唆使鬼將軍殺人的故事嚇瘦的,毫不誇張。
誰知,藍忘機又道:「非你所殺,卻與你有關。」
魏無羨道:「關聯何在?」
藍忘機道:「關聯有二。其一,此事有一位人物牽涉其中,此人與你母親頗有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