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藍忘機:「……尚在遠處,你躲什麼。」

    魏無羨道:「先先先先先先先躲再說。它在哪裡?它在哪裡?!」

    藍忘機側耳聽了片刻,道:「是金凌那隻黑鬃靈犬。」

    魏無羨一聽,站了起來,又被犬吠bī得蹲了下去,藍忘機道:「靈犬狂吠,一定是遇上什麼了。」

    魏無羨叫苦不迭,又站了起來:「那那那那去看看吧。去看看。」

    藍忘機一步不挪,魏無羨道:「含光君,你動啊,動一下!」他不動,他也不敢動。

    藍忘機沉默片刻,才道:「你……先放開。」

    兩人拉拉扯扯磕磕絆絆,循著犬吠聲一路前去,卻在杉樹林裡饒了兩圈。那隻黑鬃靈犬的叫聲也忽近忽遠。魏無羨聽了這好一陣的狗叫,勉qiáng適應了些,好歹說話不結巴了:「這裡有迷陣?」

    這迷陣分明是人為所設,方才還說行路嶺傳聞都是捕風捉影,這下卻有些意思了。

    陣法並不難破解,藍忘機發覺其中機關後,立刻便走了出來。此時那隻黑鬃靈犬已咆哮了半柱香,仍中氣十足,循聲前去,不多時,杉樹林中,一座森森石堡的輪廓浮現出來。

    這建築以灰白色的石塊砌成,表面爬滿青藤與落葉,每一座都修成了怪異的半圓狀,仿佛數隻大碗扣在地面上。

    行路嶺里,竟然真的有一座石堡,看來傳聞也不是空xué來風。但這究竟是不是「吃人堡」,裡面有什麼東西,那就難說了。

    金凌那隻黑鬃靈犬便在這石堡群的外圍,繞著它奔跑,時而低聲呼呼,時而大聲狂叫。見藍忘機走近,雖然微露膽怯地退了退,卻沒落荒而逃,而是沖他們叫得更大聲,又望望石堡,前爪在地上刨坑刨得泥土飛起,焦躁難安。魏無羨藏在藍忘機背後,痛苦地道:「它怎麼還不走……它主人呢?主人怎麼不見了?!」

    從聽到犬吠聲開始,直到現在,沒有聽見金凌的任何聲音,也沒有見他的人影。如果他遇險了,卻也沒聽到呼救聲。這條黑鬃靈犬一定是他帶過來的,迷陣也一定是它破的,而一個活人仿佛就這樣消失了。

    藍忘機道:「進去看看。」

    魏無羨道:「怎麼進?沒門。」

    真是沒門。灰白色的石塊密封得嚴嚴實實,未留門窗。那隻黑鬃靈犬嗷嗚嗷嗚跳起來,似乎想咬藍忘機的衣角,靠近了又不敢,繞過他去咬了魏無羨的衣擺,把他往外拖。

    魏無羨魂魄都要出竅了:「藍湛……藍湛藍湛……藍湛藍湛藍湛!!!」

    黑鬃靈犬拖著魏無羨,魏無羨拖著藍忘機,一隻狗把兩個人拖著饒了小半圈,繞到石堡之後。這裡竟有一個近人高的dòng口。形狀不整,地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明顯是剛剛被人以bào力法器劈炸而開的。dòng口內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隱隱似乎有紅光。黑鬃靈犬鬆開嘴,沖裡面一串狂叫,又沖這兩人瘋搖尾巴。不必多說,一定是金凌qiáng力破開了這座石堡,進去之後,卻生出不測。

    避塵自動出鞘半寸,劍刃發出冰冷的淡藍色光暈,照亮了漆黑的前路,藍忘機一彎腰,率先進入了其中。魏無羨被那狗bī得要瘋了,跟著衝進去,險些和他撞成一團。藍忘機扶住他的手,不知是責備還是無可奈何,搖了搖頭。

    黑鬃靈犬那模樣分明很想跟進來,也努力朝里沖,可似乎被某種力量阻擋在外,無論如何也沖不破這道屏障,只得在dòng口坐了下來,尾巴搖得越發瘋狂。魏無羨歡喜得幾乎要給它跪下了,抽回了手,往裡走了幾步,冷藍色的劍光被黑魆魆的四周襯成了冷白色。

    行路嶺上樹高林深,很是yīn涼,而這座石堡內部卻比它更加森涼。魏無羨輕衣簡裝上陣,袖口和背心颼颼地透著yīn風,方才被黑鬃靈犬嚇出的一身冷汗都gān了。dòng口的光早已如燭火熄滅一般消失,越往裡走,越是寬闊,越是黑暗。

    石堡頂成圓形,魏無羨踢了踢腳邊碎石,能聽到輕微的回音。

    他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右手按在太陽xué上,微蹙眉頭。

    藍忘機回頭道:「如何?」

    魏無羨道:「……好吵。」

    石堡內,死寂無聲,靜得仿佛一座墳墓。它本來也像極了一座墳墓。

    可在魏無羨耳中,此刻的他們,卻已置身於一片嘈雜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待會兒要前面的捉蟲。剛才想捉前面的蟲,晉江不讓,說是文章審讀沒通過_(:з)∠)_看到請更新提示不要在意。

    ☆、陽陽第五 4

    這嘈雜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

    前後左右,頭頂腳下,像是一片竊竊私語的汪洋,悉悉索索,嘻嘻哈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大有小,魏無羨甚至能聽清某些零星的字句,但又轉瞬即逝,讓他捉不住確切的字眼。

    因為實在是太吵了。

    魏無羨一手繼續按壓住太陽xué,另一手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隻堪堪可置於掌心的風邪盤。風邪盤的指針顫顫巍巍繞了兩繞,越繞越快,不多時,竟然開始瘋狂地轉動起來!

    上次大梵山上風邪盤指不出方向,已是怪異。可這次它居然自動旋轉起來,一刻也不停留,這qíng形比指針紋絲不動更加匪夷所思。魏無羨心中不祥yīn影越來越濃,出聲喊道:「金凌!」

    兩人在石堡里已走了一陣,並未看見活人的蹤影。魏無羨喊了幾聲,不見應答。前幾間石室都空dàngdàng的,可走到深處之後,忽然有一間石室中央擺了一口漆黑的棺材。

    這口棺材擺在這裡,十分突兀。但棺木通體黑沉,棺形打得十分漂亮。魏無羨拍了拍它,木質堅實,響聲篤篤,道:「好棺。」

    藍忘機與魏無羨站在它兩側,對望一眼,同時伸手,將棺蓋打開。

    棺蓋被打開的那一刻,四周的嘈雜聲忽然成倍高漲,cháo水一般淹沒了魏無羨的聽覺。好像他們此前一直被無數雙眼睛偷窺著,這些眼睛的主人在悄悄地監視並討論他們的一言一行,見到他們要打開棺木,忽然激動起來。魏無羨本設想了幾十種可能,做好了應對腐臭撲鼻、魔爪突伸、毒水狂噴、毒煙四散、怨靈撲面等等的準備,他最希望的是看到金凌。然而,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有。

    這竟然是一口空棺。

    魏無羨略感意外,又有些失望金凌並未被困在此。藍忘機又靠近了些,避塵自動出鞘幾寸,冷光瑩瑩,照亮了棺材的底部。他這才發覺,棺材裡並非什麼都沒有。只是裡面的東西比他預期的屍體之類的要小得多,藏在棺肚底部最深處。

    棺材裡躺著一把長刀。

    此刀無鞘,刀柄似是以huáng金鑄成,看上去沉甸甸的甚有分量,刀身修長,刀鋒雪亮,枕在棺底的一層紅布上,映出血一般的顏色,森森一股殺伐之氣。

    棺材裡不放屍體,卻放著一把刀。行路嶺上的這片石堡,真是無一處不古怪,步步透露著詭異。兩人合上棺蓋,繼續往裡走去,每一間石室里都有一口這樣的棺材,看棺木質地,年歲各不相同,而每一口棺材裡,都安置著一把長刀。

    直到最後一間,依舊沒有金凌的蹤影。魏無羨合上棺蓋,心中微微焦躁難安。藍忘機見他蹙眉負手走來走去,將古琴橫置在棺木上,略一沉吟,揚手,一串弦音從指間流瀉而出。

    他只彈奏了短短一段,右手便撤離了琴身上方,凝神望著仍在顫動的琴弦。

    忽然,琴弦一震,自發彈出了一個音。

    魏無羨道:「《問靈》?」

    《問靈》是姑蘇藍氏先人所作的一支名曲,它與《招魂》不同,作用於不明亡者身份、且沒有任何媒介的qíng況。彈者以琴音奏問,對亡者發出疑問,而亡者的回音則會被《問靈》轉化為音律,反應在弦上。琴弦自發而動,說明這石堡里的亡魂,已經被藍忘機請來了一位。接下來,雙方就該以琴語一問一答了。

    琴語是姑蘇藍氏的秘技,魏無羨雖然涉獵頗廣,終有不能及處。他輕聲道:「問它此地是什麼地方,誰建造的。」

    藍忘機jīng通問靈琴語,無需思索,信手便是清洌洌的兩三聲。片刻之後,琴弦又自動彈了兩下。魏無羨問道:「它說什麼?」

    藍忘機道:「不知。」

    魏無羨:「啊?」

    藍忘機慢條斯理道:「它說,『不知』。」

    「……」魏無羨看著他,忽然想起了許多年前某一段與「隨便」相關的對話,摸摸鼻子,老大沒意思,心想:「藍湛太出息了,都學會講笑話了。」

    一問不成,藍忘機又彈了一句。琴弦再應,還是剛才那鏗鏗的兩個音。魏無羨聽出這次的回答又是「不知」,問:「你又問它什麼了?」

    藍忘機道:「因何而死。」

    魏無羨道:「若是無意中被人暗害,確實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你不如問它,知不知道誰人殺它。」

    藍忘機揚手撥弦。然而,回音依舊是鏗鏗兩聲----「不知」。

    身為被禁錮於此的魂魄,一不知此地何處,二不知因何而死,三不知誰人所殺,魏無羨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一問三不知的亡者,心念一轉,道:「那再換個別的。你問它是男是女。這個它總不會也不知。」

    被他慫恿,藍忘機依言而奏。撤手之後,另一根弦鏘有力地一彈,藍忘機譯道:「男。」

    魏無羨道:「總算是有件事知道了。再問,有沒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進到此處?」

    答曰:「有。」

    魏無羨又問:「那他現在人在哪裡?」

    琴弦頓了頓,方才給出回應,藍忘機聽了,卻是微微一怔。魏無羨道:「怎麼?他說什麼?」

    藍忘機緩緩道:「他說,『就在這裡』。」

    魏無羨一啞。「這裡」指的應該就是這座石堡,可他們方才搜了一通,並未見金凌。魏無羨道:「他不能說謊吧?」

    藍忘機道:「我在,不能。」

    也是,奏問者是含光君,來靈自然不能說謊,只能如實應答。魏無羨便在這間石室里到處翻找,看看有什麼被他遺漏了的機關密道。藍忘機思忖片刻,又奏問了兩段,得到應答之後,他卻神色微變。魏無羨見狀,忙問:「你又問什麼了?」

    藍忘機道:「年歲幾何,何方人士。」

    這兩個問題都是在試探來靈的身份底細,魏無羨心知他一定得到了不同尋常的答案:「如何?」

    藍忘機道:「十六歲,蘭陵人士。」

    魏無羨的臉色也陡然變了。

    《問靈》請來的魂魄,竟然是金凌?!

    他忙凝神細聽,鋪天蓋地的嘈雜聲中,似乎真的隱隱能聽到金凌微弱的幾聲叫喊,但又聽不真切。

    藍忘機繼續奏問,魏無羨知他必然在詢問具體位置,緊盯著琴弦,等待著金凌的答案。

    這次的回應較長,藍忘機聽完,微微蹙眉,道:「他讓你,立於原地,面朝西南,聽弦響。響一下,前行一步。琴聲止息之時,他便在你面前。」

    魏無羨一語不發,轉向西南。身後傳來七聲弦響,他便朝前走了七步。然而,前方始終空無一物。

    琴聲還在繼續,只是間隔越來越長,他也走得越來越慢。再一步、兩步、三步……一直走到六步,琴聲,終於靜默了下來,不再響起。

    而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堵牆壁。

    這堵牆壁是以灰白色的石磚堆砌而成,塊塊嚴合無fèng。魏無羨轉身道:「……他在牆裡?!」

    避塵出鞘,四道藍光掠過,牆壁被斬出了一個齊整的井字形,兩人上前動手拆磚,取下數塊石磚後,大片黑色的泥土□□出來。

    原來這座石堡的牆壁做成了雙層,兩層堅實的石磚中間,填滿了泥土。魏無羨赤手刨下一大片土塊,黑乎乎的泥土中間,被他刨出了一張雙目緊閉的人臉。

    正是失蹤的金凌!

    金凌的臉原本沒在土中,一露出來,空氣陡然灌入口鼻,登時一陣猛咳吸氣。魏無羨見他還活著,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金凌方才真是命懸一線,否則也不會被《問靈》捕捉到他即將離體的生魂。好在他被埋進牆壁里的時間不長,否則再拖一刻,就要活活窒息而死了。

    兩人忙著將他從牆壁里挖出來,誰知拔出蘿蔔帶出泥,金凌上身出土的那一刻,他背上的長劍勾出了另一樣東西。

    一條白骨森森的手臂!

    藍忘機將金凌平放在地上,探他的脈象施治。魏無羨則拿起避塵的劍鞘,順著那條白骨臂在土裡嫻熟地戳戳刨刨。不多時,一副完整的骷髏呈現在眼前。

    這具骷髏和剛才的金凌一樣,呈站立姿勢被埋在牆壁里,慘白的骨頭和漆黑的泥土,對比鮮明而刺目。魏無羨在土裡翻了翻,又拆了一旁的幾塊磚,一番攪動,果然在附近又發現了一具骨頭架子。

    而這一具,還沒有爛得徹底,仍有皮ròu附著在骨頭上,頭骨蓋上還有烏黑蓬亂的長髮,殘破的衣衫是水紅色的,看得出來是個女人。她倒不是站著的,骨架彎著腰。而彎腰的原因,是因為她腿邊還有一具屍骨,是蹲著的。

    魏無羨不再挖下去了,他退後幾步,耳中嘈雜聲如cháo水般洶湧而放肆。

    他幾乎能確定了。恐怕這整座石堡厚厚的牆壁里,全都填滿了姿勢各異的人的屍骨。

    頭頂,腳底,東南,西北;站著,坐著,躺著,蹲著……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把文案的帶孩子改成打孩子!!!!

    謝謝Mintpuppy的火箭pào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