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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聞慣了藍忘機身上清淡的檀香,魏無羨被這氣味一刺,脫口而出:「你這賣的是什麼?這個味道。」

    香氣是從一名身披道袍、滿臉坑蒙拐騙的江湖郎中那邊傳來的。他背著一隻箱子,向過往行人兜售一些小玩意兒,見他來問,喜道:「什麼都賣!胭脂水粉物美價廉。公子看看?」

    魏無羨:「好,看看。」

    郎中道:「給家裡娘子帶?」

    魏無羨:「我自己用。」

    「……」郎中的笑容凝固了,心道:「拿我尋消遣呢?!」尚未發作,卻見另一名年輕男子折了回來,面無表qíng地道:「不買就不要鬧。」

    這男子俊極雅極,白衣抹額勝雪,瞳色淺淡,腰懸長劍。這郎中是個假道士,於玄門世家一知半解,認得姑蘇藍氏的家紋,不敢造次,忙把箱子一勒,往前跑了。魏無羨道:「你跑什麼?我是真的要買!」

    藍忘機道:「你有錢買嗎?」

    魏無羨道:「沒錢你給我啊。」說著便把手伸進他懷裡。本沒指望掏出什麼,三下兩下,卻真叫他掏出了一隻jīng致小巧、沉甸甸的錢袋。

    這完全不像是藍忘機會帶在身上的東西,不過這些天來,藍忘機身上叫他匪夷所思的事qíng也不止一兩件了,魏無羨見怪不怪,拿著錢袋就走人。果然,藍忘機任他拿,任他走,沒有半句不滿。

    若不是他自問對藍忘機的品xing和潔身自好有那麼一點了解,含光君的名聲又一向好得嚇人,他幾乎要懷疑藍忘機和莫玄羽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糾葛了。

    否則為什麼他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還能忍?!

    走出一段路,魏無羨無意間回頭一看,藍忘機被他遠遠甩在身後,還站在原地,看著他這邊。

    魏無羨的腳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

    不知為什麼,他心中隱約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走這麼快,把藍忘機這樣扔在身後。

    這時,一旁有人喊道:「夷陵老祖,五文一張,十文三張!」

    魏無羨:「啥?!?!」

    他連忙去瞧瞧是誰在賣他,卻正是剛才那名江湖郎中假道士。他收起了劣質的胭脂香粉,改拿了一沓凶神惡煞賽門神的貼紙,喋喋地道:「五文一張十文三張,這個價買不了上當!三張好。一張貼大門,一張貼大廳,最後一張貼chuáng頭。煞氣重邪氣濃,以惡制惡以毒攻毒,保證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魏無羨道:「牛皮chuī上天。真這麼靈你每張賣五文?!」

    郎中道:「怎麼又是你?買就買不買走人。你要是想每張花五十文買這個,我倒是願意。」

    魏無羨翻了翻那沓「夷陵老祖鎮惡圖」,實在不能接受畫中這個青面獠牙、凸目bào筋的壯漢是自己:「魏無羨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你畫的這是什麼?沒見過真人也不要亂畫,誤人子弟!」

    那郎中正待說話,魏無羨忽然感覺背後有風襲來,閃身一躲。他是躲過了,這江湖郎中卻被人掀了出去。他砸倒了街邊人家的風車攤,扶的扶撿的撿,一片手忙腳亂。這郎中本來要罵,一見踢他的是個渾身金光亂閃的小公子,非富即貴,氣勢先下去半截;再一看,對方胸口繡的是金星雪làng白牡丹,徹底沒氣了。可又畢竟不甘心就這麼平白無故受一腳,弱弱地道:「你為什麼踢我?」

    那小公子正是金凌。他抱著手,冷冷地道:「踢你?敢在我面前提『魏無羨』這三個字的人,我不殺他他就該跪下感恩戴德了,你還當街叫賣。找死!」

    魏無羨沒料到金凌會在此出現,更沒料到他一露面就跋扈至此。心道:「這孩子的xing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脾氣大戾氣重,驕縱任xing目中無人,把他舅舅和父親的壞處學了個透,母親的好處卻沒學到半點,我要不是敲打敲打他,將來遲早要吃大虧。」

    眼見金凌似乎沒撒夠火氣,朝地上那人bī近兩步,他cha口道:「金凌!」

    那郎中不敢作聲,目光里儘是千恩萬謝。金凌轉向魏無羨:「你還沒逃走?」

    魏無羨笑道:「哎喲,真不知道上次被壓在地上爬不起來是誰啊是誰啊?」

    金凌嗤笑一聲,chuī了聲短哨。魏無羨本不解其意,可片刻之後,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呵嗤呵嗤粗重的shòu類喘息之聲。

    他轉頭一看,一隻半人高的黑鬃靈犬從街角轉出,吐著長舌,直衝他奔來!

    長街上驚叫一聲更比一聲近、一陣還比一陣高:「惡犬咬人啦!」

    魏無羨勃然色變,拔腿就跑。

    說來慚愧,夷陵老祖枉稱所向披靡,卻其實見狗即慫。這也是無可奈何,他少時沒被江楓眠撿回家時,打小在外邊野,常在惡犬嘴底奪食,幾番撕咬追趕,從此便對大小犬類都怕得要死了,江澄沒少嘲笑過他。這事說出去不光丟人,更沒幾個人會信,故流傳度不高。魏無羨正幾乎魂飛魄散,眼中忽見一道的白影,忙撕心裂肺地叫:「藍湛救我!」

    金凌追到此處,一見藍忘機,大驚失色:「這瘋子怎麼又跟他在一起?!」

    藍忘機為人嚴肅,不苟言笑,仙門之中連不少平輩見了他都心裡犯怵,遑論這些小輩。其恐嚇力比當年的藍啟仁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犬受過嚴訓,並非凡品,甚通靈xing,也仿佛知道這個人面前不能撒野,嗷嗚嗷嗚叫了幾嗓子,夾著尾巴,反躲到了金凌身後。

    這條黑鬃靈犬是金光瑤送給金凌的珍種。尋常人但凡聽說是斂芳尊送的,哪敢吱半聲,可藍忘機偏偏不是尋常人。他可不管贈送者是誰、縱犬者是誰,該怎麼治怎麼治,嚴懲不貸。金凌縱犬當街追人被他逮住,心都涼了,暗道:「死定了,他非把我這好不容易訓成的靈犬殺了、再狠狠教訓我一頓不可!」

    豈知,魏無羨一頭扎進藍忘機臂下,鑽到了他背後,恨不得整個人順著他這根身長玉立的杆子往上爬、爬上他頭頂才好。藍忘機被他雙手一圈,似乎整個人都僵住了。此時不跑何時跑,趁此機會,金凌又是兩聲急促的短哨,攜著他的黑鬃靈犬落荒而逃。

    一旁地上那郎中掙扎著站起,心有餘悸:「世風日下,如今的世家子弟真是了不得啊!了不得啊!」

    魏無羨聽聞犬吠遠去,也氣定神閒地負著雙手,從藍忘機背後繞了出來,微笑贊同:「不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比我們當年那一輩差得多了。」

    這人見狗即慫,狗被攆跑了又是一條好漢。藍忘機整了整自己被他拽歪的衣帶,搖了搖頭。那郎中一見他,扔燙手山芋般把那疊「夷陵老祖鎮惡圖」扔到他手裡:「兄台,剛才多謝你!這個權當謝禮。你折個價賣出去,三文一張,總共也能賣三百了!」

    藍忘機看了一眼畫像中青面獠牙的壯漢,不予置評。魏無羨哭笑不得:「你這是謝禮嗎?真要謝,給我把他畫得好看點!……慢慢慢,別慌著走,我還有事向你打聽。你在此地買賣,有沒有聽過什麼怪事?或者看見過什麼異象?」

    郎中道:「怪事?你問我就對了,在下常年駐紮在此,人稱清河百曉生。是什麼樣的怪事?」

    魏無羨道:「臂如,厲煞作祟,分屍奇案。」

    郎中道:「此地是沒有,但你往前走五六里,有一座山嶺,叫做行路嶺,我勸你不要去。」

    魏無羨道:「怎生說?」

    郎中道:「這個行路嶺,又有個諢名喚作『吃人嶺』,你說怎生說?」

    作者有話要說:  低魔的仙俠世界,沒有什麼麒麟饕餮這樣的神shòu,只有靈狗靈兔靈guī靈豬這種接地氣的神shòu。實用,好養(。

    上章夶夶們的關注點好奇怪_(:з)∠)_為什麼十幾隻兔子一定要是那兩隻公兔子生的呢?藍二哥哥也會自己捉兔子的。等他們退休了歸隱了,還要捉更多的兔子一起養(*^__^*)

    謝謝無所不能惹塵埃的火箭pào

    謝謝行影、老臉一紅、搪瓷杯子、AA、噗噗噗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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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陽第五 3

    魏無羨道:「那裡有吃人的妖魔出沒?」

    類似的傳說他聽過最少上千次,親手除過的也有上百次了,不免索然無味。那郎中道:「不錯!據說那林嶺里,有一座『吃人堡』,裡面住著吃人的怪物。凡誤闖者,都會被他們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找不到屍體。無一例外!可怕吧?」

    難怪金凌會出現在此,他上次沒拿下大梵山的食魂天女,這次肯定也是衝著行路嶺上的怪物來的。

    魏無羨道:「好可怕!不過,既然骨頭渣子都不剩,也找不到屍體,那請問如何得知他們是被吃了的?」

    郎中啞然,片刻,道:「當然是有人看到了。」

    魏無羨:「可方才你不是說,誤闖者都會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無一例外?那這傳聞是誰傳出來的,如此厲害,看到了這種畫面還能活著出來?」

    「……」郎中道:「傳聞就是這麼傳的,我怎麼知道。」

    魏無羨:「那你知不知道,行路嶺上一共被吃了幾個人?什麼時候被吃的?年歲?男女?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郎中:「不知道。」

    魏無羨:「清河百曉生?嗯?」

    郎中怒而背筐:「傳聞本來就沒傳這些!」

    魏無羨忙道:「別別別別,別走嘛。我再問一句,那行路嶺,還在清河境內吧,清河不是聶家的地界嗎?若真有吃人的怪物在行路嶺出沒,他們就坐視不理?」

    沒想到這回,郎中卻沒再答「不知道」,而是露出一點輕蔑的神色:「聶家?若是當年前的聶家,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了。這種傳聞傳出的第二天,必然就雷厲風行地把那妖邪出沒的地方抄了。可如今聶家的家主,嘿嘿,不是那位『一問三不知』嗎。」

    魏無羨心知他說的是誰。

    清河聶氏原先的家主是赤鋒尊聶明玦,未及弱冠便接掌聶家,作風剛直qiáng硬。他與澤蕪君藍曦臣、斂芳尊金光瑤乃結義兄弟。she日之徵後,聶家在他坐鎮之下,曾有一段時間風光威勢直bī蘭陵金氏。而自從他修煉走火入魔、當眾爆血身亡,由他的小弟聶懷桑接掌家主之位,清河聶氏從此便一日千里----江河日下。

    魏無羨問:「恁地管他叫『一問三不知』?」

    郎中道:「你不知這典故?這位聶家主,人家問他什麼事,不知道的不會說,知道的不敢說。問得急了、bī得狠了,他就連連搖頭,哭著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人家放過他。這不是一問三不知?」

    當年魏無羨與聶懷桑同窗,深知其人。聶懷桑為人心腸不壞,並非不聰明,但他無心向學,聰明都用在了別處,畫扇捉鳥逃學摸魚,於修煉一道確實天資奇差,硬生生比其他家族的同輩子弟晚□□年才勉qiáng結丹。聶明玦生前時常恨鐵不成鋼,對他管教甚嚴,然而他依舊扶不上牆。如今沒了大哥遮風擋雨督促提點,人人提起聶懷桑來,雖不明言,臉上卻都寫滿了四字評語:膿包廢物。

    他打聽完了行路嶺,還是照顧郎中生意,買了兩盒胭脂,揣在懷裡走回藍忘機身邊,後者依舊沒有找他要回錢袋的意思,一句不談,一齊朝那郎中所指方向走去。

    行路嶺上好大一片杉樹林,林道開闊,綠蔭颯颯。兩人穿行好一陣,沒遇上任何異樣。好在他們聽了那江湖郎中的話,原本也沒抱什麼期望。若一個地方的駭人傳聞確有其事,那麼總能說出點所以然來。大梵山食魂天女作祟,受害者家住何方、姓甚名誰,一打聽便清清楚楚,連阿胭未婚夫的小名都瞞不住。而如果對受害人的人名細節都支支吾吾,那麼多半是捕風捉影,聳人聽聞。走這一趟,不過以防萬一。

    小半個時辰後,終於千辛萬苦才讓他們遇上了一點波折。對面搖搖晃晃走來七八個人影,翻著白眼,衣衫襤褸,似乎風chuī就倒,奇慢無比,原來是一列低階得不能再低階的走屍。

    這種走屍不但在同類里只有被欺壓的份,遇上個稍微壯點的活人,一個能踹翻它們一排;遇上個跑得快點的稚子,瞬間能被甩出一條街。即便是倒霉得不能再倒霉、給它們抓住了吸兩口陽氣,也吸不死人。除了模樣難看氣味難聞,根本構不成威脅,因此夜獵時遇到它們,多半沒人斬盡殺絕,而是直接無視。這和打獵只打老虎豹子,不打老鼠,一個道理。

    魏無羨見它們走過來就知道要糟,低調地退到藍忘機身後。果然,這列走屍歪歪扭扭走到距離他們五六丈處,一瞧見魏無羨,嚇得立刻轉身原路退走,腿腳比它們圍過來時竟利索了兩三倍不止。魏無羨揉了揉太陽xué,轉身道:「哇!含光君,你好厲害!它們一看到你,嚇得轉身就跑。呵呵!」

    藍忘機無言以對。

    魏無羨哈哈哈地推他:「走啦走啦,下嶺子吧。我看這裡沒什麼別的怪物了,這地方的人也真是能傳,幾具窩囊的走屍就能傳成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什麼『吃人堡』肯定也是編排出來的,白走一趟嘍!」

    藍忘機被他推了好幾下,這才邁開步子。魏無羨還沒跟上,忽然,杉樹林遠處,傳來一陣瘋狂的犬吠之聲。

    魏無羨悚然色變,瞬間閃到藍忘機身後,抱著他的腰蹲下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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