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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再來,江澄的佩劍「三毒」與藍湛的佩劍「避塵」從未正經jiāo鋒,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他雖有這枚寶戒「紫電」在手,藍湛那具「忘機」琴卻也有赫赫威名。江澄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落於下風,沒有把握,絕不貿然動手。
想通此節,他便慢慢收回了摩挲那枚戒指的左手。
看來藍忘機已打定主意要cha手此事,他再做惡人也不方便。暫且記下這一筆,今後多的是機會跟此人清算回來。江澄做出權衡,轉頭見金凌仍憤憤捂嘴,道:「含光君要罰你,你就受他這一回管教吧。能管到別家小輩的頭上,也是不容易。」
藍忘機從不爭口舌之快,聽若未聞。他話中帶刺,又是一轉:「還站著gān什麼,等著食魂shòu自己撞過來cha|你劍上?今天你要是拿不下這隻食魂shòu,今後都不必來找我了!」
金凌狠狠瞪了魏無羨一眼,卻不敢去瞪罰他禁言的藍忘機,收劍入鞘,對兩位長輩施了禮,持弓退走。藍思追道:「江宗主,所毀縛仙網,姑蘇藍氏自會如數奉還。」
江澄冷笑道:「不必。」選了相反的方向,信步下山。身後下屬噤聲跟上,心知回去免不了一通責罰,愁眉苦臉。
待他們身影消失,藍景儀道:「這江宗主怎麼這樣!」說完才想起藍家家教,背後不可語人是非,嚇得看了含光君一眼,閉嘴回縮。藍思追對魏無羨淺淺一笑,道:「莫公子,又見面了。」
魏無羨扯扯嘴角。藍忘機卻開口了,指令簡潔明了,辭藻毫不華麗:「去做事。」
數名小輩這才想起來大梵山是做什麼的,收起其他心思,恭恭敬敬等含光君其他教誨。藍忘機又道:「盡力而為。不可逞qiáng。」
這聲音又低又磁,若是靠得近了,定要聽得人心尖發顫。眾小輩規規矩矩應是,不敢多留,朝山林深處走去。魏無羨心道,江澄和藍湛果真是完全不同的人,連對晚輩的一句叮囑都截然相反,卻見藍忘機向他微不可查地點點頭,微微一愣。
藍湛這人從年少時起便一本正經得令人牙疼,嚴肅死板,仿佛從來沒有過活潑的時候,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凡涉及魏無羨所修之道,從沒有過好臉色。藍思追應該已告知他莫家莊之事了,既知他修邪路,卻仍對他點頭致意,想來是謝他莫家莊為藍家小輩解困。魏無羨幾乎沒怎麼受過他這般待遇,不假思索地也還了一禮,再抬頭時,藍忘機背影已消失。
頓了頓,他也朝山下走去。
大梵山裡的食魂煞,他是不能要了。畢竟他和誰搶,也不會和金凌搶。
竟然是金凌。
蘭陵金氏族中那麼多子弟,他實在是沒想到,恰恰遇到了金凌。若他知道,又怎會譏嘲他「有娘生沒娘養」?如果是別人對金凌說這句話,他會教這人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可是這麼說的,竟然是他自己。
靜立片刻,魏無羨揚手給了自己一耳光。
灌木叢一番悉悉索索,魏無羨這一耳光甚是用力,右臉熱剌剌的,忽然瞥眼見冒出個花驢的頭,垂下手。那隻驢子蹭了過來,魏無羨扯了扯它的長耳朵,苦笑道:「你要英雄救美,卻讓我去見義勇為。」
花驢子正哼哼唧唧,山坡盡頭,迎面走上來一波修士。四百多張縛仙網被藍忘機一劍斬了之後,原先那些在佛腳鎮上踟躕的修士們都重新涌了上來。魏無羨考慮片刻,要不要再把他們打下去,想了想,還是默默讓開了道。
這群服色混雜的各家子弟邊走邊抱怨:
「這個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這樣慣著他,小小年紀便這麼霸道跋扈,日後若是讓他接掌了蘭陵金氏,修真界還不得翻天。咱們都別活了!」
魏無羨放緩腳步。
一名心軟的女修道:「金家和江澄怎能不慣著他?那麼點小便父母雙亡還險些夭折,虧得命大才活下來。」
「父母雙亡又如何,世上父母雙亡的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他這般德行,那還得了!」
「這魏無羨也真下得去手。金凌的母親可是他青梅竹馬的師姐,江澄的親姐姐啊。」
「誰叫他對江厭離求之不得,人家嫁的又是跟他素有過節的金子軒。」
「魏無羨怎麼跟誰都有過節……」
「還有誰?」
「含光君啊!兩看相厭,人盡皆知。他倆少時同窗習禮,據說那時就水火不容。」
「如此說來,真是仇家遍地、天怒人怨呢。今番多虧含光君,否則這次只能望『梵』興嘆了……」
走了一陣,忽有淙淙溪水之聲流入魏無羨耳中。
這是他來時不曾聽到的,魏無羨這才覺察,他走錯了下山的道,岔到另一條路上了。
他牽著驢子,來到溪水之邊。月上梢頭,溪岸上空無枝葉遮擋,灑滿一片霜白。溪水倒影之中,他看到了一張朦朧的面孔,隨著水流變幻莫測。雖看不真切,卻能想像,這是一張多麼滑稽可笑的臉。
他狠狠一掌拍在水上,打散了這張臉。
水中倒映出的人不是他。
魏無羨提起濕淋淋的手掌,就著溪水,一點一點抹去這不知是在嘲笑誰的粉飾。
並非無法承受。畢竟當初做出選擇時,就已無比清楚,今後將面對的是什麼道路。只記住雲夢江氏教給他的東西,記住那一句家訓----「明知不可而為之」。
只是自以為心若頑石,卻終究人非糙木。
花驢子似乎知道他此刻心qíng不好,難得沒有不耐煩地大叫,安靜了片刻,甩尾離去。魏無羨坐在溪邊,無所反應,它回頭看看,摔了摔蹄子,魏無羨仍是不理。
花驢悻悻然回來,用牙齒咬魏無羨的衣襟,拉拉扯扯。
走也可,不走也可,既然都用咬的了,魏無羨便跟它走了。花驢子將他牽到幾棵樹下,繞著一塊糙地打轉。糙叢里靜臥著一隻乾坤袋。上方懸著一張破裂的金網,定是哪個倒霉的修士掙脫時落下的。魏無羨撿起袋子打開一看,裡面雜七雜八物件不少,酒葫蘆、符篆、照妖鏡。他伸手進去掏了掏,隨手抓出,忽然,手上躥起一團火焰。
燒起來的是一張符咒。這符咒名為燃yīn符,顧名思義以yīn氣為燃料,遇yīn氣自動起火,yīn氣越盛,燃燒越旺。它一被取出便燒起,說明離魏無羨不遠處就有yīn靈。
一見火光,魏無羨凝神戒備,舉著它,試探方位。轉到東時,火勢微弱下去,轉到西邊,火苗猛地躥起。他朝這邊走了幾步,便見一個白色的佝僂身影出現在一棵樹下。
那符紙燒完,餘燼火星從他指尖落下。一名老者,背對著他,正發出嘀嘀咕咕的聲音。
是哪名失魂者丟失的魂魄?魏無羨緩緩靠近,那老者口裡嘀咕的的話清晰起來。
「疼啊,疼啊。」
魏無羨問道:「哪裡疼?」
老者答道:「頭啊,頭。我的頭。」
魏無羨道:「我看看。」
他向一旁走了幾步,從這個方位,剛好能看到,那老者的額頭破了一個血紅的大dòng。看來是一隻死魂,而且至少死了十年以上,多半是被人害命、兇器砸頭至死。他身上穿著壽衣,頗為華麗,說明已被好好入殮安葬。應當不是丟失的生魂。
魏無羨眉峰軒起。
這座大梵山上,絕不應該有這樣的yīn靈死魂出現。
他想不通這不合理之處,只覺不妙,跳上驢子背,拍它一掌,喝了一聲,策動它朝金凌等人入山的方向追去。
古墳堆附近有不少修士在徘徊,希望能守株待兔。有大膽的揮舞著召yīn旗,卻只召來了一群身穿壽衣、哭天搶地婦孺魂魄。魏無羨勒住繩子,掃視一圈,朗聲問道:「勞駕,搭一句。金家小公子和藍家那幾位到哪裡去了?」
有修士答道:「他們離開此地,去天女祠了。」
魏無羨:「天女祠?」
那圓臉少女指路給他:「那邊。是這山上的一個石窟神祠。」
魏無羨追問:「神祠里供的是哪路神仙?」
圓臉少女道:「好、好像是一尊天然的天女石神像。」
魏無羨頷首道:「多謝。」
那戶鄉下散戶聽說縛仙網盡數被破之後,又悄悄溜了上來,也在夜巡的隊伍之中。那中年男人看這人有些眼熟,瞧衣服和那頭齜牙驢子,像是剛才救了他們的那個瘋子,頗為尷尬,方才沒有搭話,這時才過去問侄女:「這是剛才那人嗎?」
把臉上那鬼話亂抹的妝盡數洗去後,竟然完全換了一個人!
十萬火急,魏無羨朝天女祠趕去。
懶漢娶親,天雷劈棺,被豺láng咬死的未婚夫、父女先後失魂,華麗的壽衣……如同一顆一顆珠子,被串聯成一條完整的線。
難怪風邪盤指不出方向,召yīn旗更不會起作用。他們都小看了這座大梵山裡的東西。
它絕不是食魂shòu,更不是食魂煞!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幾個病句和錯字已改,修文的時候修了前半句忘了修後半句造成了語義矛盾,望海涵。如果再發現錯漏之處,歡迎指正~
關於名字呢,如果看到一個人物有不同的兩種叫法,就是名和字啦。比如魏嬰,字無羨。藍湛,字忘機。嗯~ o(* ̄▽ ̄*)o 就醬。
☆、驕矜第三 4
大梵山中,除了世代佛腳鎮鎮民的祖墳,還有一座天女祠。
祠中供奉者,並非佛祖,亦非觀音,而是一尊「舞天女」。
數百年前,佛腳鎮一獵戶入深山,發現了石窟中一塊奇石,近丈高,天然所成,竟極類人像,四肢齊全,作舞動之姿,更神妙的是,石像頭部五官依稀可辨,乃是一名微笑的女子。
佛腳鎮鎮民大以為奇,認為這是集天地之靈氣的一塊神石,還自發編出了許多傳說。什麼有一位仙君暗戀九天玄女,為解相思之苦照著玄女形貌刻了一尊石像,玄女發現後震怒,未完成的石像只得不了了之;還有什麼玉皇大帝有一個寵愛的女兒,早早夭折,玉帝對愛女的思念凝成了這尊石像。五花八門,內容之豐富花樣之繁多,令人瞠目。這些從他們口裡流出的傳說讓他們自己也信服了,便有人將石窟改為神祠,石台改為神座,奉石像為「舞天女尊」,並常年供奉香火。
藍思追等人在古墳堆探查無果,便到了這天女祠中尋找線索。
石窟內部開闊如一座二進廟宇,那天女像立於中央。乍眼一看,果然極像個人,連腰肢都可說得上妙曼。走近些細看,就粗糙了,但天然造物能類人到如此程度,足以令人嘖嘖稱奇。
藍景儀把風邪盤舉高擺低,指針仍不為所動。供台上有凌亂的殘燭和厚厚一層香灰,供品果碟里發出腐爛的甜味。藍家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潔癖,他扇了扇鼻前空氣,道:「聽當地人說這天女祠許願很靈的,怎地破敗成這樣。也不叫幾個人打掃打掃。」
藍思追道:「已經連續有七人失魂,都傳言是天雷劈出了佛腳鎮祖墳里的凶煞,哪裡還有人敢上山來。香火斷了,自然也無人打掃了。」
一個聲音在石窟外響起:「一塊破石頭,不知被什麼人封了個神,也敢放在這裡受人香火跪拜!」
金凌負手而入。禁言術時效已過,他的嘴總算是能打開了。然而一打開就沒有好話,他乜眼瞅那天女像,哼道:「這些鄉野村民,遇事不知發奮,卻整天燒香拜佛求神問鬼。世上之人千千萬,神佛自顧不暇,哪裡管得過來他們!何況還是一尊沒名沒份的野神。真這麼靈,那我現在許願,要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東西現在立刻出現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
他身後還跟著一群其他家族的修士,聞言立刻附和,大笑稱是。原本寂靜的神祠因為一涌而入的人群一下子吵鬧起來,也狹窄起來。藍思追暗暗搖頭。轉身無意間掃視一眼,掃到了天女像的臉,模糊可見五官,似乎是個慈悲的笑臉。然而,他一見這笑臉,便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裡見過這副笑臉一般。
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他覺得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qíng。不由自主靠近神台,想把天女的臉孔看個仔細。正在此時,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一名修士原本站在他身後,似乎也想去看那座石像,卻忽然無聲無息倒了下來。神祠中的修士們登時戒備,金凌問道:「他怎麼了?」
藍思追握劍附身察看,這名修士呼吸無恙,仿佛只是突然睡著了,但怎麼拍打呼喚也不醒。他起身道:「他這像是……」
還未說完,原本yīn暗的dòng窟,忽然亮了起來,滿dòng紅光,仿佛一層血瀑沿著四壁澆下。供台和石窟角落裡的香燭,竟然全都自發燃燒起來。
石窟眾人齊齊拔劍的拔劍,持符的持符。突然,神祠外搶進來一人,提著一樣東西,潑了那天女石像一身,石窟中頓時充斥了濃烈嗆人的酒氣,他持一張符紙在空中一划,擲於石像身上,神台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將石窟映得猶如白日。
魏無羨把撿來的乾坤袋裡的東西都使完了,扔了袋子喝道:「都退出去!這裡的東西不是食魂shòu,也不是食魂煞,是一尊食魂天女!」
有人驚叫道:「天女的姿勢變了!」
剛才這尊神像分明雙臂上舉,一臂直指上天,一足抬起,身姿婀娜。此刻在赤huáng赤huáng的烈火中,卻將手足都放了下來。千真萬確,絕不是眼花!
下一刻,這尊神像又抬起了一隻腳----從火焰中邁了出來!
魏無羨喊道:「跑跑跑!別砍了!沒用的!」
大多數修士都沒理他,千尋萬尋尋不到的食魂怪物終於出現,哪肯放過!然而這麼多仙劍砍刺並用,連帶符篆和各種法寶拋出,卻硬是沒阻止石像一步。它接近一丈高,動起來猶如一個巨人,壓迫感十足,提起兩個修士舉到臉前,石嘴似乎開合了一下,那兩名修士手裡的劍哐當墜地,頭部垂下,顯是也被吸走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