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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這小公子眉間一點丹砂,俊秀得有些刻薄,年紀極輕,跟藍思追差不多,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身背一筒羽箭、一柄金光流璨的長劍,手持長弓。衣上刺繡jīng致無倫,在胸口團成一朵氣勢非凡的白牡丹,金線夜色里閃著細細碎光。

    魏無羨暗嘆一聲「有錢!」----這個一定是蘭陵金氏的哪位小公子。只有他家,以白牡丹為家紋,自比國色,以花中之王,標榜自己仙中之王;以硃砂點額,意喻「啟智明志、朱光耀世」。

    這小公子本來搭弓yùshe,卻見縛仙網網住的是人,失望過後,陡轉為不耐之色:「每次都是你們這些蠢貨。這山里四百多張縛仙網,食魂shòu還沒抓到,已經給你們這些人搗壞了十幾個!」

    魏無羨想的還是:「有錢!」

    一張縛仙網已價值不菲,他竟然一口氣布了四百多張,稍小一點的家族,必須傾家dàng產。可這樣濫用縛仙網,無差別捕捉,哪裡是在抓食魂shòu,分明是在趕人,不讓別人有機會分一杯羹。看來之前撤走的修士們,不是因為妖shòu厲煞扎手,而是因為名門之子難惹。

    幾日沿途漫走,這些年修真界的起落沉浮,魏無羨也道聽途說了不少。作為百年仙門大混戰的最終贏家,蘭陵金氏統攝引領眾家,連家主都被尊稱為「仙督」。金氏家風原本就矜傲,喜奢華富麗之風,這些年來高高在上,家族qiáng盛,更是把族中子弟養的個個橫行無忌,稍次的家族就算被百般羞rǔ也只能忍氣吞聲,這樣的鄉下小戶更是一百個惹不起,所以雖然這少年言語刻薄,被吊在網中的幾人漲紅了臉,卻不敢回罵。中年人低聲下氣道:「請小公子行個方便,放我們下來吧。」

    這少年正焦躁食魂shòu遲遲不出現,剛好把氣撒在這幾個鄉巴佬身上,抱手道:「你們就在這裡掛著吧,省得到處亂走,又礙我的事!等我抓到了食魂shòu,想得起你們再放你們下來。」

    真被這樣吊在樹上掛一夜,萬一恰好遇上了在大梵山里游dàng的那隻東西,他們又動彈不得,可就只有被吸gān魂的份兒了。那名遞給魏無羨蘋果的圓臉少女心中害怕,哭出了聲。

    魏無羨原本盤腿坐在花驢子背上,花驢子一聽到這哭聲,長耳抖了抖,突然躥了出去。

    躥了出去還一聲長鳴,若不是叫聲太難聽,這勢不可擋的英勇氣勢,說是匹千里駿也有人信。魏無羨猝不及防被它從背上掀了下來,險些摔得頭破血流。花驢子大頭超前沖向那名少年,似乎堅信自己可以用腦袋把他頂飛。那少年還搭著箭,正好朝它拉弓,魏無羨還不想這麼快又去找一匹新坐騎,連忙拽它韁繩。那少年看他兩眼,卻忽然露出驚愕之色,旋即轉為不屑,撇嘴道:「原來是你。」

    這口氣,兩分詫異,八分嫌惡,魏無羨一眨眼。那少年又道:「怎麼,被趕回老家之後你瘋了?塗成這個鬼樣子,莫家也敢把你放出來見人!」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難道----魏無羨一拍大腿。

    難道莫玄羽他爹不是什麼雜門小派的家主,而是金光善?!

    金光善是蘭陵金氏上一代的家主,早已去世。這人可謂是一言難盡,他有位家世顯赫的厲害夫人,懼內之名遠揚,可他怕歸怕,女人還是要照搞不誤的,上至名門佳媛,下至鄉野jì子,能吃到的絕不放過,金夫人再厲害也不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跟緊他。現任的金家家主就是他早年出去風流時在外的私生子。雖然認回來的只有一個,但他偷偷摸摸在外面生的,一隻手絕對數不完!

    當初亂葬崗大圍剿,除了江澄,第二份就算金光善出力大。如今魏無羨卻被他的私生子獻舍,不知算什麼,父債子償?補償?

    想到莫家莊裡的獻舍禁術和那一場混斗,魏無羨心想,只怕還是在繼續給他找麻煩吧!

    那少年見他發呆,心中討厭,道:「還不快滾!看見你就噁心的夠了。死斷袖。」

    算起輩分來,莫玄羽還說不定是這少年叔叔伯伯之類的長輩呢!竟然要被一個小輩這樣羞rǔ,魏無羨覺得,就算不為自己,為莫玄羽這具身體也要羞rǔ回去,道:「真是有娘生沒娘養。」

    一聽這句話,一簇bào怒的火焰在那少年眼裡一閃而逝。他拔出背上長劍,森森地道:「你----說什麼?」

    劍身金光大盛,乃是一把不可多得上品寶劍,許多家族打拼一輩子也未見得能沾這等寶劍的邊,魏無羨心道,出身名門就是天生的高人一等啊!

    他轉了轉手中一隻小小的布囊。這是他前日撿了幾塊邊角料臨時拼湊的一隻「鎖靈囊」。那少年劈劍向他斬來,他從鎖靈囊中取出一張裁成人形的小紙片兒,錯身避過,反手「啪」的一下拍在對方背上。

    那少年動作已是快得很,可魏無羨背後拍符這事gān得多了,手腳更快。那少年只覺得背心一麻,背後一沉,整個人不由自主趴倒了地上,劍也哐當掉到了一邊,怎麼努力也爬不起來,仿佛泰山壓頂。

    自然爬不起來,他的背上正趴著一隻貪食而死的yīn魂,將他牢牢壓得喘不過氣。小鬼雖弱,對付這種毛孩子卻不在話下。魏無羨把他的劍撿起來,掂了掂,劍雖好,卻還沒認主,誰都可以使動。一揮斬斷上方縛仙網,那一家幾口一句不說,匆匆狂奔逃去。那圓臉少女似想道謝,被她長輩一把拉走。生怕多說幾句被這位金公子記恨的更厲害。

    地上少年怒道:「莫玄羽!立刻把你那鬼把戲撤了!靈力低微修煉不成就走這種邪道,你給我當心!」

    魏無羨毫無誠意地捧心道:「啊!我好怕啊!」

    他那一套修煉法門雖遭人詬病,長久下來有害修習之人的身之元本,但有速成之效,且不受靈力和天賦的限制,因此極為誘人,貪圖捷徑私底下修習的人從來不缺。這少年便當莫玄羽是被趕出蘭陵金氏之後走了邪路。這懷疑合qíng合理,也省去了魏無羨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少年手撐地面,試了幾回也爬不起來,臉漲得通紅,咬牙道:「再不撤我告訴我舅舅,你等著死吧!」

    魏無羨奇怪道:「為什麼是舅舅不是爹?你舅舅哪位?」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

    「他舅舅是我,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一聽到這個聲音,魏無羨周身血液似乎都衝上了腦袋,又旋即褪得gāngān淨淨。好在他的臉上原本就是一團慘白,再白一些也沒有異常。

    一名紫衣青年信步而來,箭袖輕袍,手壓在佩劍的劍柄上,腰間懸著一枚銀鈴,走路時卻聽不到鈴響。

    這青年細眉杏目,相貌是一種銳利的俊美,目光沉熾,隱隱帶一股攻擊之意,看人猶如兩道冷電。走在魏無羨十步之外,駐足靜立,神色如弦上利箭,蓄勢待發,連體態都透著一股傲慢自負。

    他皺眉道:「金凌,你怎麼耗了這麼久,還要我過來請你回去嗎?弄成這副難看樣子,還不滾起來!」

    最初腦內的那陣麻木過去後,魏無羨迅速回魂,在袖中勾勾手指,撤回那片紙人。金凌感到背上一松,立刻一骨碌抓回自己的劍爬起,閃到江澄身邊,指魏無羨罵道:「我要打斷你的腿!」

    他和金凌站在一起,依稀能看出眉目有兩三分神似,倒像是一對兄弟。江澄動了動手指,那張紙片人倏地從魏無羨指中脫出,飛入他手中。

    他看了一眼,目光中騰起一陣戾氣,指間用力,紙片躥起火焰,在yīn靈的尖叫聲中燒成灰燼。

    江澄森然道:「打斷他的腿?我不是告訴過你嗎,遇見這種邪魔歪道,直接殺了餵你的狗!」

    魏無羨連驢子也顧不得牽了,飛身退後。他本以為時隔多年,江澄就算對他有再大的恨意,也該風流雲散了。豈料哪有這麼便宜,非但不消散,反而像陳年老釀一樣越久越濃,如今竟已經遷怒到所有效仿他修煉的人身上!

    有人在後護持,金凌這次出劍愈加兇狠,魏無羨兩指探入鎖靈囊,正待動作。一道藍色的劍光閃電般掠出,與金凌佩劍相擊,直接將這上品仙劍的金光打得瞬間潰散。

    魏無羨原本算好了時機,卻不想被這道藍色劍芒擾了步伐,一個踉蹌,撲了地。正正撲到一雙雪白的靴子之前。

    恰恰那藍色劍芒被收了回去,頭頂傳來錚然一聲入鞘之響。同時,江澄的聲音遠遠傳來:「我道是誰。原來是藍二公子。」

    這雙白靴繞過了魏無羨,不緊不慢,往前走了三步。

    魏無羨抬頭起身。

    來人滿身如霜的月光,身背一把古琴。琴身比尋常古琴要窄,通體烏黑,木色柔和。與之擦肩而過時,魏無羨和他有意無意對視了一剎那。

    這男子束著一條雲紋抹額,膚色白皙,如琢如磨,俊極雅極。眼睛的顏色非常淺淡,仿若琉璃,讓他目光顯得過於冷漠。神色依舊是一派肅然。近乎刻板,即便是也看見了魏無羨這張濃妝亂抹的可笑臉孔,也無波無瀾。

    從頭到腳,一塵不染,一絲不苟,找不到一絲不妥貼的失儀之處。

    饒是如此,魏無羨心裡還是蹦出了四個大字:

    「披麻戴孝!」

    真真是披麻戴孝。任修真界把藍家校服chuī得有多天花亂墜評其為各家公認最美觀的校服、把藍忘機捧成多舉世無雙百年難得一遇的美男子,也扛不住他那一臉活像死了老婆的苦大仇深。

    流年不利,冤家路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來就來兩個!

    藍忘機一語不發,目不斜視,靜靜站在江澄對面。江澄已算是難得出挑的俊美男子,可和他面對面站著,竟也遜色了幾分,浮躁了幾分。

    江澄道:「含光君怎麼今天有空到這深山老林里來了?」

    藍忘機身後跟上來一群他家的小輩,藍景儀心直口快,搶著反問:「江宗主不也在這裡?」

    江澄冷冷地道:「長輩說話,有你cha嘴的份?姑蘇藍氏自詡仙門上禮之家,卻原來就是這樣教族中子弟的。」

    藍忘機似乎不想與他jiāo談,看了藍思追一眼,後者會意,那就讓小輩與小輩對話,出列,對金凌道:「金公子,夜獵向來是各家公平競爭,可是金公子在大梵山上四處撒網,使得其他家族的修士舉步艱難,唯恐落入陷阱,豈非已經違背了夜獵的規則?」

    金凌冷冷的神qíng和他舅舅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他們自己蠢,踩中陷阱,我能有什麼辦法。只要抓住食魂shòu就行了,哪管得了那麼多。」

    真是典型的金家人。

    藍忘機皺了皺眉。金凌還要說話,忽然發現自己無法開口,喉嚨也發不出聲音了,登時大驚失色。江澄一看,金凌的上下兩片嘴唇竟被粘住了一般無法分開,臉現薄怒之色,先前那勉勉qiángqiáng的禮儀也不要了:「姓藍的!你什麼意思!金凌還輪不到你來管教,給我解開!」

    這禁言術是藍家用來懲罰犯錯的族中子弟的。魏無羨沒少吃過這個小把戲的虧,雖不是什麼複雜高深的法術,非藍家人卻不得解法。若是qiáng行要說話,不是上下唇被撕得流血,就是嗓子喑啞數日,必須閉嘴安靜自省,直到懲罰時間過。藍思追道:「江宗主不必動怒,只要他不qiáng行破術,一炷香便自動解開了。」

    江澄還未開口,林中奔來一名身著江氏服色的紫衣人,喊道:「先生!先生啊!」再見藍忘機站在這裡,臉現猶疑。江澄譏諷道:「又有什麼壞消息要報給我了?」

    這名下屬小聲道:「不久之前,一道藍色飛劍,把您安排的縛仙網破壞掉了。」

    江澄道:「破了幾個?」

    「……全部……」

    四百多張!

    江澄心中狠狠著惱了一番。

    真是沒料到,此行這般晦氣。原本他是來為金凌助陣的,今年金凌十六歲,已是該出道和其他家族的後輩們拼資歷的年紀了。江澄jīng心篩選,才為他挑出此地,四處撒網並恐嚇其他家族修士,讓他們寸步難行、知難而退,為的就是讓金凌拔得這個頭籌,讓旁人不能跟他搶。四百多張縛仙網,雖近天價,對雲夢江氏也不算什麼。可網毀事小,失顏事大!藍忘機如此行事,江澄只覺一口惡氣盤旋心頭,越升越高。他眯了眯眼,左手有意無意在右手食指那枚指環上細細摩挲。

    這是個危險的動作。

    修真界人人皆知,那枚指環乃是個要命的厲害法寶。一旦江家家主開始碰它了,便是有殺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造有很多人都在等著受調戲攻。醬紫,大家可以養一養,開始兇猛地調戲了我會在內容提要里喊一聲的。

    這篇文涅是有細綱的,大家問的人物關係和事件都會講清楚噠。還是要說一聲,跟渣反不太一樣哦。我想通過它鍛鍊一下某些方面,也許會嘗試一些奇怪的寫法。如果有耐心的話,可以陪我一起慢慢來。也可以等完結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看~

    總之,感謝每一位支持過我的讀者,沒有你們我就不可能這樣任xing地寫,愛你們麼麼噠~

    皮埃斯今天來不及洗臉了,明天再洗。

    ☆、驕矜第三 3

    不消片刻,江澄便將絲絲敵意克制起來。

    他雖然不快,但身為一門之主,卻也有更多的考量,不能像金凌這種小子那般衝動。

    自從清河聶氏衰落之後,如今修真界三大家族鼎立。金藍兩家由於家主私jiāo甚篤,本來就甚為親近,他獨立把持雲夢江氏,在三家之中可以說處於孤立狀態。藍湛此人雖然不是藍家家主,卻是仙門名士,威望甚高,與家主又素來和睦。能不撕破臉皮,最好不要撕破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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