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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3:04:19 作者: 墨香銅臭
難道還真要他滅了莫家的門?
老實說,也不是什麼難事。
魏無羨晃回了莫家西院。那幾名藍家子弟都站在屋頂和牆檐上,肅然商議著什麼。
雖然圍剿他的世家裡有姑蘇藍氏一份大頭,但那時候這些小輩要麼沒出生,要麼才幾歲,嫌惡也嫌不到他們頭上。魏無羨便駐足圍觀,看看他們如何行事。看著看著,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怎麼那幾面立在屋頂和牆檐迎風招展的黑旗,這麼眼熟?
這種旗子名叫「召yīn旗」,如cha在某個活人身上,將會把一定範圍內的yīn靈、冤魂、凶屍、邪祟都吸引過去,只攻擊這名活人。由於被cha旗者仿佛變成了活生生的靶子,所以又稱「靶旗」。也可以cha在房子上,但房子裡必須有活人,那麼攻擊範圍就會擴大至屋子裡的所有人。因為cha旗處附近一定yīn氣繚繞,仿佛黑風盤旋,也被叫做「黑風旗」。他們在西院布置旗陣,並讓旁人不得靠近,必然是想將走屍引到此處,一網打盡。
至於為什麼眼熟……能不眼熟嗎。召yīn旗的製造者,正是夷陵老祖啊!
看來修真界縱使對他喊打喊殺,對他做的東西卻是照用不誤的。
一名站在屋檐上的弟子見他圍觀,道:「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雖然是驅趕,卻是好意,語氣也和莫家僕人大為不同。魏無羨趁其不備,跳起來一把摘下一隻旗子。
那名弟子大驚,跳下牆去追他:「別亂動,這不是你該拿的東西!」
魏無羨邊跑邊嚷,披頭散髮,手舞足蹈,真是個十足的瘋子:「不還!不還!我要這個!我要!」
那名弟子兩步便追上了他,揪著他胳膊道:「還不還?不還我打你了!」
魏無羨抱著旗子死不放手,那名為首的少年本來在布置旗陣,被這邊驚動了,也輕飄飄跳下屋檐來,道:「景儀,算了,好好拿回來就是,何必跟他計較。」
藍景儀道:「思追,我又沒真打他!你看看他,他把旗陣弄得一團糟!」
拉拉扯扯間,魏無羨已迅速檢查完了手裡這面召yīn旗。紋飾畫法正確,咒文也不缺,並無錯漏,使用起來不會有差池。只是畫旗的人經驗不足,畫出來的紋咒只能吸引最多五里之內的邪祟和走屍,不過,也夠用了,莫家莊這種小地方哪能有什麼兇殘的yīn魂走屍。
藍思追對他微笑道:「莫公子,天快黑了,這邊馬上要抓走屍了,夜裡危險,你還是快回屋去吧。」
魏無羨打量這少年一番,見他斯文秀雅,儀表不俗,嘴角淺淺噙笑,是棵十分值得喝彩的好苗子,心中讚許。此子旗陣布置得井井有條,家教也當真不錯。不知道藍家那種古板扎堆的地方,是誰能帶出這樣的後輩。
藍思追又道:「這面旗……」不等他說完,魏無羨便把召yīn旗扔到地上,哼道:「一面破旗子而已,有什麼了不起!我畫的比你們好多了!」
他扔完拔腿就跑,幾名仍倚在屋頂上看熱鬧的少年聽他大言不慚,笑得險些從屋檐上跌下來。藍景儀也氣得笑了,撿起那面召yīn旗道:「真是個瘋子!」
魏無羨繼續遊手好閒地晃了兩圈,才晃回莫玄羽那間小院子。
門閂已斷,滿地láng藉無人收拾,他視如不見,在地上揀了塊gān淨點的地方,繼續打坐。
誰知,這一坐還沒坐到天亮,外界便有陣陣喧譁把他從冥想狀態拉了出來。
一陣雜亂的腳步混著哭號、驚叫聲迅速靠近。魏無羨聽見幾句話反覆重複:「……衝進去,直接拖出來!」「報官!」「報什麼官,蒙頭打死!」
他睜開眼,幾名家僕已闖了進來。
整個院子火光通明,有人高聲叫道:「把這個殺人的瘋子拖去大堂,讓他償命!」
作者有話要說: 攻沒出來哈,攻在文案主角欄。
好啦他發完瘋了,還沒走的人,感謝你們……
昨天第一章和第二章的評論好多QVQ謝謝大家。等我慢慢回復泥萌。
皮埃斯,莫子淵本來對莫夫人叫的是「媽!」,其實古代人真的有叫媽的_(:з)∠)_比較口語化和隨便的一個叫法。
☆、潑野第二 2
魏無羨立刻想到,莫非那幾名少年布的旗陣出了差錯。
他做出來的東西,使用稍有不慎便會釀出大禍,這也是為什麼他之前特意去確認召yīn旗的畫法是否有誤。是以幾雙大手拎著他往外拖時,魏無羨直挺挺的便讓他們拖。拖到東堂,好不熱鬧,人竟不比白天莫家莊的鎮民們聚集於此時少,所有的家僕與親眷都出來了,有的還身穿中衣、不及梳發,個個顏色惶恐。莫夫人癱在座上,腮邊猶見淚痕,眼眶仍有淚水。然而魏無羨一被拖進來,她的淚光立刻化作怨毒的冷光。
地上躺著一條人形的東西,身軀用白布罩著,只露出一個頭。藍思追和那幾名少年面色凝重,正在俯身查看,低聲jiāo談。語音漏入魏無羨耳中:
「……發現時間不到一炷香?」
「剛剛制服走屍,我們從西院往東院趕,屍體就在廊上。」
這條人形正是莫子淵。魏無羨掃過一眼,忍不住又多看兩眼。
這具屍體像是莫子淵,可又不像是莫子淵。雖然臉型五官都分明是他那便宜表弟的模樣,但面頰深深凹陷,眼眶和眼球突起,並且皮膚皺巴巴的,和原來正當青chūn年少的莫子淵一比,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又仿佛被吸gān了血ròu,變成一具覆著極薄一層皮的骨架。
魏無羨正在細看,一旁莫夫人突然沖了過來。她手裡寒光閃現,竟持著一把匕首。藍思追眼疾手快,將之擊落,還未開口,莫夫人便沖他尖叫道:「我兒慘死,我要給他報仇雪恨!你攔我做什麼?」
魏無羨又躲到藍思追身後,蹲著道:「你兒子慘死,跟我有什麼關係!」
白天藍思追在東堂看魏無羨鬧了一通,後來又從旁人口裡聽到不少關於這位私生子添油加醋的傳聞,對這名有病之人十分同qíng,忍不住為他說話:「莫夫人,令郎屍體這幅形狀,血ròujīng氣都被吸食殆盡,分明是為邪祟所殺。應該不是他做的。」
莫夫人胸口起伏:「你們知道什麼!這瘋子的爹就是修仙的,他也肯定學過不少邪術!」
藍思追道:「這,夫人並無證據,還是……」
「證據就在我兒子身上!」莫夫人指地上屍體:「你們自己看!阿淵的屍體已經告訴了我,殺他的人是誰!」
不用旁人動手,魏無羨搶著一掀,將白布從頭掀到腳。莫子淵的屍身上,少了一樣東西。
他的一條左臂,自肩以下,不翼而飛。肢體竟是殘缺不全的!
莫夫人道:「看見了嗎?今天在這裡,你們也都聽到了吧?這瘋子他說過什麼話。他說,若是阿淵再碰他的東西,他就把阿淵的手臂砍下來!」
激動過後,她掩面哽咽道:「……只可憐我的阿淵根本就沒碰過這個瘋子任何東西,不但被他誣陷,還被他喪心病狂害了xing命……」
喪心病狂!
多少年沒聽到這個評價用在自己身上了,當真親切。魏無羨指了指自己,竟無言以對。也不知道究竟是他有病還是莫夫人有病,憑隨口一句就咬死他。要滅族滅門伏屍百萬殺流血漂櫓之類的狠話,他年輕時沒少說,但大多時候也就是說說而已。若說到就真能做到,他早就稱霸修真界了。莫夫人根本不是要給兒子報仇雪恨,只是要找個人來發泄怨氣。魏無羨不和她多作糾纏,略一思索,把手伸到莫子淵懷裡,搜了搜,掏出一樣東西。展開一看,竟是一面召yīn旗。
剎那間,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而藍思追等人見了莫子淵懷裡拿出的東西,也明白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聯想今日那出鬧劇,前因後果並不難猜:莫子淵白天被莫玄羽一頓發瘋潑了面子,心裡恨極,有心找他算帳,莫玄羽卻跑到外面亂晃,半天不見蹤影,莫子淵便想趁夜裡他回去時再下yīn手教訓回來。
等到夜裡,他偷偷出門,路過西院,卻看到了cha在牆檐上的召yīn旗。
雖然被千叮萬囑過,夜半時分不可外出,不可去西院,更不可動這些黑旗,可莫子淵以為這只是他們怕被人偷去了珍稀的法寶才故意恐嚇,根本不知這召yīn旗的功效有多不祥,揣在懷裡,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個活靶。他偷莫玄羽的符篆法器偷慣了,見到這樣的奇物就心癢難耐,非弄到手不可,便趁旗子的主人們在西院內收服走屍,悄悄摘走了一隻。
旗陣一共使用了六面召yīn旗,其中五面都設在西院,以藍家那幾人為餌,但他們隨身護持著不知多少仙門法器。而莫子淵雖然只偷走了一面,身上卻沒有任何防身法器,柿子挑軟的捏,邪祟自然會被他吸引過去。若只是走屍,倒也罷了,便是給咬上幾口,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萬萬不巧,這面召yīn旗無意之中,召來了比走屍更可怕的東西。而正是這不明的邪祟,殺死了莫子淵,並奪去了他的一隻手臂!
魏無羨舉起手腕,果然,左手有一道傷痕已癒合。看來,獻舍禁術已經將莫子淵之死默認為他的功勞了,畢竟召yīn旗原本就是他所制所傳。yīn錯陽差,歪打正著,莫子淵竟然替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莫夫人對自己兒子的一些小毛病心知肚明,也迅速猜測出大致qíng形,卻絕不肯承認莫子淵之死是他自找的,一時又焦又臊,急火攻心,抓起一隻茶盞沖魏無羨頭臉扔去:「要不是你昨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撒野誣陷他,他會夜半三更出去嗎?都是你這野種害的!」
魏無羨早有防備,閃身一躲。莫夫人又沖藍思追尖叫道:「還有你!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修什麼仙除什麼邪,連個孩子都護不好!阿淵才十幾歲啊!」
幾名少年年紀尚小,才出來歷練沒幾次,並未測出此地異常,絕沒想到還有這般兇殘的邪祟,他們原本覺得自身有所疏漏,頗感歉疚,但被莫夫人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惡罵,都臉色微青,畢竟出身名門望族,從沒人敢這樣對待他家的小輩。姑蘇藍氏家教極嚴,是以他們雖心中不快,卻都qiáng行壓下,憋得臉色難看。魏無羨卻看不下去了。
他心想:「這麼多年了,藍家竟然還是這麼個德xing,要那破涵養作甚,憋不死自己。看我的!」他重重「呸」了一聲,道:「你以為你在罵誰,真把別人當自家奴僕了?人家千里迢迢過來退魔除妖分文不取,倒欠你的了?你兒貴庚?今年十七該有了吧,還是個『孩子』?幾歲的孩子還聽不懂人話?昨日再三叮囑不要動陣內任何東西不要靠近西院,你兒半夜出門偷jī摸狗,怪我?怪他?怪他們?」
莫夫人傷心至極又怨恨至極,滿心想著一個「死」字。不是自己死去陪兒子,而是要世上所有人都死,尤其是面前這幾個人!她遇事都指使丈夫,搡他一把:「叫人來!把人都叫進來!」
她丈夫卻木木的,不知是不是獨子之死打擊太大,竟然反手推了她一把。莫夫人冷不防被推倒在地,驚得呆了。
要在以往,不需莫夫人推他,只要她聲音高一點兒,他就照辦了,今天居然還敢還手!
眾家僕都被她的臉色嚇壞了,阿丁哆哆嗦嗦扶她起來,莫夫人捂著心口,聲音發抖道:「你……你……你也給我滾出去!」
她丈夫恍若未聞,莫夫人看上去就快昏厥了,阿丁沖阿童使了好幾個眼色,阿童忙架著主人往外走,東堂內外混亂不堪。魏無羨見這家人終於安靜了,準備繼續察看屍體,判斷究竟是什麼邪祟,卻沒看得兩眼,又有一道高亢的尖叫從院子裡殺進門來。
堂內人一涌而出。只見東院的地上,兩個人正在抽搐。一個癱坐的阿童,是活的。另一個倒地的,血ròu仿佛都被吸gān掏空,皺巴巴地枯了,一條左臂已經沒了,傷口無血可流。屍體qíng形,和莫子淵一模一樣。
莫夫人剛甩開阿丁的攙扶,一見倒地的那具屍體,眼珠子直了直,終於再沒力氣發作,暈了過去。魏無羨恰巧站在她附近,將她身子扶了一把,jiāo給奔上前的阿丁,再看手腕,傷痕又消失了一條。
才剛剛跨出廳堂門檻,還沒走出東院,莫夫人的丈夫便慘死當場,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藍思追、藍景儀等人也都有些臉色發白。藍思追最快鎮定下來,追問癱坐的阿童:「有沒有看到是什麼東西?」
阿童被嚇壞了,牙關都打不開,半晌問不出一句,只是不住搖頭。藍思追心急如焚,讓同門把他帶進屋子裡,轉向藍景儀:「信號發了嗎?」
藍景儀道:「信號發了,可這附近要是沒有能前來支援的前輩,我們的人恐怕最快也要一個時辰才能趕過來。現在該怎麼辦?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走還是守?」
邪祟已至,若他們走了,恐怕剩下的莫家人難逃此劫。藍思追咬牙道:「守,等人來。」
既已發出求救訊號,再過不久,就會有其他修士趕到支援。為避免多生事端,魏無羨理應退避。來的人不認識還好,若是剛好來了個跟他打過jiāo道或者打過架的,會怎麼樣那可不好說。
但獻舍禁術詛咒仍在身,他目前不能離開莫家莊。而且被召來的東西在這麼短時間之內連奪兩條人命,其兇殘非比尋常,如果魏無羨現在撒手就走,難保此地不會全軍覆沒,等人趕到,也許整個莫家莊已橫滿一街少了一條左臂的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