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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11:12 作者: 飛天花卷
蔣思雪知道他字字在理,卻又字字戳心,這幾日早已筋疲力盡,眼下氣急,張著口卻說不出話,後退兩步,眼看就要跌倒,還是李叔迎上來,扶了她一把。
蔣思梅與蔣思月這時才走過來,說些場面上的安撫話。
這時門廊里又有動靜,梁傾回身一看,是一個灰發矮胖的中年男人,身邊跟了個眉間憂心忡忡的年輕女人。
大概是陳謙與蔣嶺章的妻子回來了。
蔣思雪緩過來口氣,撲上去問:「小章有消息麼。」
陳謙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幾歲,說:「爸的幾個老戰友,還有那些平時走動頻繁的老部下,我都一家一家找了。要麼就是稱病打發了,要麼留我喝茶,說來說去也只是關心爸的病情,對小章那是隻字不提。我呸,爸好的時候那叫一個殷勤。」
他平素總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小時候對待周嶺泉也算溫和,如今說這些話時,也面目猙獰起來。
那新婚妻子更是不說話,她父母亦是體制內的,嫁他時都說蔣嶺章前途無量,如今新婚一年不到便出了事。
她既擔心丈夫情形,又有些別的怨懟,見周嶺泉攜著梁傾好好地站在面前,便覺得他們在看笑話,說:「 大哥平時不來,家裡出了事,倒是體體面面地過來了。」
陳謙聽了這句攛掇,更是按捺不住,抓了周嶺泉的衣領說:「江西那個項目都這麼久了,是不是你去舉報的,你就是想害嶺章?是不是?」
又是一陣喧鬧,還是李叔並了個小勤務兵,才將他從周嶺泉身上扯下來。
周嶺泉全程未作聲,也未還手,任他將他的衣領扯掉了兩顆扣子。
那扣子順著木地板,滾進犄角旮旯里,沒人在意。
蔣思雪並未上前阻止,只是面色慘白地望著面前這一幕,像是魔怔了。
這二十多年的平靜生活如同海市蜃樓,終還是塌了個徹底。
她忽然覺得有人在看她,發現是周嶺泉領回來的那個年輕女孩,她看著她的眼神,責備,悲憫,失望。
—— 大概她今日所得,不過是年輕時任性和逃避的惡果。
等她再回過神,兩個年輕人已相攜而去。
別墅門口只有幽幽一層光,她目送他們緊緊牽著手,消失在浮浮沉沉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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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李叔開車。
「你別怪你媽,她幾晚沒闔眼了,難免脾氣躁。嶺章這事兒,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也是奇了。」
周嶺泉冷哂,心想,蔣家三代從政,本就樹敵眾多,蔣嶺章急功近利,拉幫結派,逢迎上意的事跡他在南邊都有所耳聞,哪有什麼新奇的。他雖心中這樣想著,嘴裡也只答好。
車行至醫院。兩人落了車,周嶺泉讓李叔先回家歇息,兩人自行上樓。
本就是深夜,高幹病房這層格外靜,梁傾拖住周嶺泉的手,覺得他的體溫也比平時低,反倒需要從她這裡汲取一些溫度。
蔣振業在重症監護室沉睡著。
周嶺泉透過玻璃看,發覺不知何時他已是個如此衰朽的老人了。
印象中自他懂事起,他對他總是寡言而嚴厲的,祖孫之間溫情的時刻實在缺缺。若是做了錯事,或是學業有所退步,那麼受懲罰便是理所應當。
但他對嶺章又全然不同,每每蔣思雪領著蔣嶺章來探望,他總是會安排嶺章喜歡的吃食和小玩意兒,有時還在院子裡陪他踢球,溜旱冰。
後來他再回頭看兒時回憶,覺得蔣振業於他更像是個嚴厲的父親而非和藹的祖父。
也許有良苦用心在其中 —— 但他那時只是個無辜的孩童,渴望很多的愛。
記起白瓊之在病榻上與他說過『你外公不是不疼你的,只是你與你弟弟不同,他要為你做打算,盼你成人成材。』
也許...
只是白瓊之早已故去,蔣振業也倒下了,許多是非因果,過往心結都不再有對證。
也不值得再對證。
他就這般在病房外靜立片刻,直到梁傾挽上他的手臂,輕輕倚在他肩頭,說:「我好睏啊。我們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來罷。」
他這才回過神來,牽著她離開。
還未拐到電梯處,又見那邊拐彎走過來一個人。
是蔣思雪。
三人打了照面,想起方才家中那些畫面,都有些尷尬。
周嶺泉仍是一副不介懷的口吻,溫和地問:「媽,你怎麼自個兒來了。」
蔣思雪自覺方才在家中也有些失態,訕訕道:「我也睡不著,來守著你外公。」
兩人便又陪著蔣思雪在病房外落座一陣。
「你這兩日若是不那麼忙,就在北城多留兩天,多來看看你外公。」
「我這周都在這兒。媽,事情多,您也當心身體。」
「我還好,主要還是你陳叔叔在跑前跑後。」頓一頓說,「家裡事情多,讓梁小姐看笑話了。」
梁傾禮貌地一笑。
他們都看得出來,蔣思雪滿心惦記著蔣嶺章的事情,再找不出話題可聊。
三人無話地坐了一刻鐘,中途見護士進出換藥,便又問問情形,得到的也只是和之前差不多的答案。
前幾日蔣思雪眼前總是人來人往,一刻不停,一頭打聽蔣嶺章,一頭照顧蔣振業,總之不得閒暇。如今她卻仿佛消受不了這種夜的凝滯,對他二人說,「你們不如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