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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11:12 作者: 飛天花卷
想起六月的夜,他們在海上灑脫告別。那時她的『愛』字倒是說得好灑脫。
周嶺泉走過來,也坐在她身邊,因掩飾此時的慌張,而亦眺望窗外夜景。
「想了好多話要跟你說,坐到面前了倒是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
她頗為自嘲地一笑,到底還是缺乏勇氣去近切地看他的臉,便去撫自己衣料上的褶皺。
又嚴肅道,「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在醫院。是在那棟寫字樓的電梯上。你大概不記得。」
周嶺泉聽了,低頭笑笑,說,「... 我記得的。當時你垂著頭,帶著耳機。我借電梯門打量你,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以前念書時,小說里說的,有些女人的特長是低頭。」*
梁傾倒是沒想到,他還記得小說里的這種橋段。
「我知道... 這聯想很奇怪。畢竟你不是個善於低頭的人。」周嶺泉聳聳肩。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梁傾伏進自己的手肘處,斜眼看他。
周嶺泉不答。
畢竟論起所愛之人,語言的概括總是略顯貧瘠。
初見時,她汲汲營營,看似精明算計地活著,與他在一起不過是尋點快樂。
後來卻發現,她這個人,有時脆弱,有時堅韌,口是心非,說不出三兩漂亮話,但行為卻又熱忱。
再後來,他發覺她還有令他折服的勇氣,滿身泥濘地與往日纏鬥,卻也沒有忘記要去護一護其他淋雨的人。
梁傾沒等來一個答案,又靜靜地問:「怎麼辦,周嶺泉,我後悔了。那個問題,我不要收回,我知道我要問什麼了。我來這一趟,只要一個答案。我們之間,自此也可以有個了斷。」
借著客廳昏昏的光線,他們互相凝視。
有一瞬間,周嶺泉又有一種想要執筆繪畫的衝動,他有近十年沒有這樣的衝動。瘋狂想要用畫紙記錄這一刻,二十七歲的梁傾的樣子。
這尋常的夜,她烏青的凌亂的發,白色的襯衫,臉頰上因燈光布下的陰影,和一雙愛意篤定的眼睛。真靜,真美。
他仿佛領悟從前十年慣性般生存的無意義,皆是為了此刻,為了這個眼神。
三十歲,四十歲... 七十歲,而自此刻之後,他仿佛又能平和地看盡這一生。
了斷,什麼了斷?他不要了斷。
論感情,他總是吊車尾。是她一直在等他。
這幾日事態的急轉直下,無措,退縮,猶豫,一切的一切,自她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都不重要。
他差點都忘了,他本是個可恥,自私,貪婪的人,他這一生要錢要權要名要利。
要攀上高塔,還要擁有她。
「... 你何必問。你很聰明,不可能不知道答案,不可能不知道... 我對你... 有多認真。」
他說。
梁傾垂著眼,他一字一頓,與她心跳節拍唱和。
她安靜地聽了,不敢眨眼,也不敢抬眼看他。
他們早已熟悉對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可到了這種時刻,依然慌裡慌張,與情竇初開的情侶無二 —— 俗世里的情話挑挑揀揀,說多了,都不夠鄭重,於是恨不得就在這裡,肉挨著肉,坐它一輩子,沉默一輩子,變成兩幅白森森的骨架,靈魂還繼續對坐著,對望著,如此,『愛』這個字,也就可以說完了。
「梁傾。」
她抬頭,而周嶺泉側坐,捧住她的雙頰,便吻上來。
這個吻好輕盈,像孩童的親吻,沒有欲色。
他們方才飲過茶,清苦之後是許多回甘。
她飄飄蕩蕩的一顆心,靠這個吻忽地平安著陸,終於睜眼,看他漂亮的眼睛,吻她時,意亂神迷。
這十年她一直都在急切地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大人。
唯獨在他面前,她可以做個小孩,討要一顆名為偏愛的糖果。
他不冒進,停止親吻,將她拉進懷裡。她半坐在他膝上,又被他擰進懷裡,一個親密無間的姿勢。
靜了靜,梁傾聽他在耳邊鄭重說,「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該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話到了這份上,你不能反悔,只能說願意。」
她含著笑,與他貼得很緊,圈著他脖子,調侃道:「那你倒是說說,該是多早的時候呢。」
「在江城的時候,或者是坐星光小輪的時候... 或者是去年過年被鎖在你那個破出租屋的時候... 」
梁傾聽了,又倒在他肩頭,笑得發顫。他便抱得更緊。
「算一算,其實也就一年多。怎麼發生這麼多事兒。」周嶺泉說,用下巴蹭了蹭她臉頰,問,「還有... 怎麼感覺認識你好久了。」
「可能... 感情是睡出來的?」
梁傾說完愈發覺得好笑。
氣氛鬆弛下來。
周嶺泉也跟著低聲笑兩聲,鬆開些。
梁傾轉過來,半跪著,攀上他的肩,這才看見他一雙眼睛,映著港城遠燈,和近處的自己。
她湊近,細膩地,柔慢地吻他。
他們之間小有波折,但親吻卻輕車熟路。
周嶺泉任她主動,不過頃刻,回吻,截然不同的強硬節奏,至她脖頸,輕輕咬一口,含糊道:「酒店退了吧?」
「... 沒定。」
周嶺泉抬起頭,梁傾垂眸,嗔看他一眼。狡黠又得意的樣子。
他許久未見她這般神情,不知如何是好,又湊近吻她的眼睛,問,「我怎麼覺得你是有備而來且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