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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11:12 作者: 飛天花卷
    梁傾平白有些厭惡這種處境,倒不是因為被挑出錯誤而覺得羞惱,只是覺得無趣透頂。

    打工人何苦為難打工人。

    她站起來,對宋子虞如常說:「本來也沒多大事兒。你把這一段改改,等會發給我看之後你就可以先回酒店休息了。」

    會議室里的人自然都聽到了,一時神色各異。對方律所派來的也是個夾在中間的中年級律師,此時表情更是尷尬極了。

    宋子虞機靈地朝她比了個ok的手勢,目送她出了門,只差站起來給她鼓掌。

    第35章 紅舞鞋

    梁傾去安全通道里抽菸, 燈亮了又暗下來。

    她蟄伏在全然的靜寂里。

    還沒過一會兒,沈欣興師問罪的電話就追來了,自然沒什麼太好的話給她。

    宋子虞是尊大佛得小心供著, 她犯的錯當然也是梁傾擔責。

    「多的我也不說你了, 對方是什麼狀態你也看到了,同樣的錯誤別犯第二次。」

    梁傾唯唯諾諾地答應,掛了電話長出一口氣。

    港城二月的夜晚, 冷峻的風從海上吹來,匯入這個城市的雨季。

    這些寫字樓從不熄燈, 像城市尖銳又冷漠的心臟。

    宋子虞不一會兒便發過來了修改版本, 並說了句:『梁傾姐, 我不行了,我先走了。你也早點。』

    梁傾一看,已近十一點。

    她索然無味地滅了煙,惦記起那杯還沒到的柳橙汁。送餐員電話依然不通。

    百無聊賴之下, 她撥通了周嶺泉的手機。

    仔細想想自上次年後的見面, 又是小几周過去。

    她與周嶺泉的微信對話少得可憐, 多半只是無聊了偶爾相互問一句, 在哪兒,在做什麼。

    有時沒有回音,有時只是加班間隙,閒聊兩句,說些無關緊要的俏皮話。

    倒是姚南佳最近聊天時提過一句, 隱約聽陸析說周嶺泉要從投行離職了。

    周嶺泉接通的時候她倒詫異了一下。畢竟已近凌晨, 她有一種不該擾人清夢的懊惱。

    她說:「吵醒你了?」

    「還沒, 剛洗漱完。怎麼想起打給我。」

    「當然是想你了唄。」

    梁傾學他從前戲謔口吻, 惟妙惟肖。

    那邊嗤笑起來, 又問,「在加班?我看你沒有半分想我,只是閒得無聊。」

    「我在printer(見注)這兒呢。」

    「難怪...來了也沒跟我說。」

    「你日理萬機,我也不必凡事稟告你。」

    「xx大廈?」

    「是。你要來?」

    那邊窸窸窣窣一陣,聲音一時拉遠些,像在換衣。

    「索性我也睡不著。」

    「那你能給我帶一瓶柳橙汁麼。」

    雖是挺荒謬的要求,周嶺泉卻沒多問,說:「行。一會兒就到。」

    梁傾去會議室拿了包,再處理一會兒工作。半小時後下了樓。

    未看到什麼車的影子,街上寂寂,頭頂大片淺灰色的雲疾速地掠過,令人覺得暈眩。

    梅雨季節未過,現下雖未下雨,但到處仍都是濕濡的。有幾輛的士在路邊苦等。

    她顧盼了一會兒,忽在遠些的路燈下瞥見一輛磨砂全黑的摩托車,銀亮的排氣管,很是醒目。

    上面斜斜倚著個人,深色牛仔褲和黑色防風夾克,臉上有些得意又有些挑釁地望著她。

    「... 」

    摩托車許久沒騎過,今晚也是臨時興起。

    周嶺泉早就看見梁傾了,卻不叫她,執意等著讓她先找著自己,再欣賞她臉上一瞬錯愕,無奈,又有些溫柔的神情。

    「你這可真是...」 梁傾走過來,絞著雙臂上下打量他。

    「真是什麼...」

    「... 老夫聊發少年狂。」

    周嶺泉聽她忽地拽文,沒憋住,爽朗地笑起來,驚飛了草叢裡淺眠的三隻鷓鴣,路燈一照,那翅膀變成巨大的一片陰影,漸次掠過兩人的臉。

    「你這人... 喏,我找了半天才買到,你是不是有點沒愛心。」

    他邊說著邊將一小瓶柳橙汁遞給她,明亮的橙黃色,大概他在手裡握著一陣,因而還有些餘溫。

    梁傾接過,打開了蓋子,一口氣喝了小半瓶,這才覺得舒爽一些,不客氣地將瓶子又塞回他手中,打開雙手伸了個懶腰,又抻著脖子說,「晚上空氣真好。」

    「沒吃晚飯?」周嶺泉問。

    「老坐著,沒什麼胃口的,一抬頭就九點多了,只想喝點酸甜口的。」

    「老這樣胃會壞。這是經驗之談。」

    「行了行了,知道了,周叔叔。」

    周嶺泉聽了又笑,自己帶上頭盔,偏頭系卡扣,問她,「想去哪兒?」

    「你都出動了摩托,我再不說看夜景兜風,是不是有點煞風景。」

    周嶺泉笑她的回答,從車把上取了個女式頭盔遞給她,說,」帶你去個地方。」

    -

    他們在摩托車的轟鳴里,穿過這座精巧迷你的城市,像玻璃球里的主人公,自以為是地進行一場漏洞百出的逃亡。

    一切都在身後 —— 水晶寫字樓群,另一側公園裡濃稠的綠和艷色的夜櫻,像干在盤裡的顏料殘漬。居民樓小小小小的窗,疊著,使勁抬頭望也不到頂,像一層一層的梯子通到低低的雲里。

    聖約翰教堂的雕花玻璃上似有一彎狡黠的月亮,又像是玻璃球外的孩童的眼睛,看著她,看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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