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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寶珠還未應答，梁舉人便不大高興的瞪向二姨娘，轉而對梁太爺笑：「遠達啊，你看現在孩子中了舉，過個冬天就是春闈，又得一筆更大的開銷，官場上的事複雜得很，你曉得我沒幾個錢，你手上生意大，銀子比我們都多，以後有文彬幫忙做個靠山你家小輩還愁賺不到更大的銀子。如今你做長輩的就當幫襯有出息的小子，拿點錢去幫他鋪路，以後什麼都好說不是。對了，言章怎不在家？這孩子要是知道弟弟中舉也會高興的。」梁舉人興高采烈撫著鬍鬚說個沒完沒了，連口茶都抽不出時間喝。那亢奮的勁頭，真讓旁人可憐又可恨，如若知道真相，這老頭的臉會變成何樣，朱寶珠忍不住這樣猜想。

    沉默的梁太爺一時看看蘇二少，一時看看梁舉人。如果梁文彬真中了舉人，要他拿錢他願意。

    可是眼下情況明顯不對頭。

    「大伯，你從哪裡得的消息？」梁太爺平靜地問。

    梁太爺聞言慡快抽出袖中的一封信遞給梁太爺：「文彬那孩子寫的信。」

    梁太爺拿著信頓了半晌：「大伯，恕我直言，文彬的信要傳到咱們安水起碼得一個月，一個月前他應該還在應試，怎麼會曉得結果提前來信相告？

    梁太爺興奮過度，拿到信時看到梁文彬說自己中舉後便一直樂到現在，其他無心多想。梁太爺這麼一提，梁太爺頓時愣住了。

    梁太爺又道：「實不相瞞，這位蘇二少你們應該知曉的，他方才得來的消息，我們家文彬並未中舉，倒是寶珠的三哥得了頭名解元。大伯別心急，文彬那孩子還小，下次還有機會。」

    「胡說！」二姨娘頭個反駁，怒斥道：「我們家文彬向來乖巧聽話，怎會做出這等欺騙長輩的禍來。你個瘸腿的成天坐在屋裡曉得什麼，我看你是捨不得拿錢出來胡謅老爺吧？老爺你可要想清楚，文彬那性子不會撒謊，我看就是有人捨不得拿錢，哼。」

    梁太爺聞言覺得極其有禮，孫子梁文彬乖巧聽話，從不忤逆長輩，這事不像他的作風。

    梁太爺臉色鐵青，就算梁舉人是他長輩，可是區區一個低賤的姨娘還敢罵他瘸腿的！當下氣得渾身顫抖，正要發作。朱寶珠啪啦一下推開冷掉的茶水，打翻了杯子冷笑道：「二姨娘我可聽說你家自殺的小香兒懷的孩子就是這位『舉人』哥哥的了骨肉了。」

    41梁楚脫險

    朱寶珠一語驚人，堂屋頓時一片死寂。第一個出聲尖利反駁的仍然是二姨娘，如被人揭穿了秘密，二姨娘惱羞成怒朝朱寶珠撲去，大嚷大叫：「你胡說八道，我們家文彬怎會做那等醜事，小香兒那可憐的已經死了，你做嫂子的還在這裡大著嘴巴亂說壞她名聲，你安的什麼心！你們不想借錢給文彬是你們沒有良心，何必還要詆毀他，他如今是舉人，將來要做官老爺的，你不怕遭災啊！」

    玉容死死攔在二姨娘面前不讓她靠近朱寶珠，二姨娘見她不過一個丫鬟想也不想便出了手，響亮的一巴掌扇在玉容臉上：「你個賤丫頭也敢攔我，活的不耐煩了是不！」

    朱寶珠大怒，一聲吩咐，幾個小廝撲上去將二姨娘拽開。

    朱寶珠看也不看她，直接對臉色難看的梁舉人道：「我可是有證據的，你家小香兒會大肚子就是梁文彬壞的事，你老還道他是什麼好貨，如今欺騙你說自己中舉伸手要錢我看無非是想在外面逍遙快活，哼！」

    梁舉人渾身顫抖，一句話說不出來，只死死瞪著二姨娘。

    二姨娘心虛的別開頭，梁舉人怒呵：「她說的可是真話？」

    二姨娘咬牙切齒，繼續爭辯：「老爺別信，她騙你了，她就是不想出錢，這梁家老的瘸子不管事，小的怕老婆，我看錢都歸她管，她心黑得很，一個子不想吐出來便胡編藉口罷了。哼，留著金山銀山有什麼用，沒我們老爺你們還不是低賤的下戶。」

    二姨娘一口一個瘸子辱罵梁太爺，梁舉人的臉色也隨之變了。雖然和梁太爺關係不好，但他們都是梁家的男人，身份地位是梁家最高所在，一個姨娘卻如此不懂禮數胡亂辱罵，傳出去他的面子也不好看，別人還道他管教無方，養著一群粗野刁婦。

    梁舉人當即起身，走過去便踹了二姨娘一腳，恨恨警告：「回去收拾你！」

    二姨娘委屈的捂著腰叫嚷：「回去就回去，拿不到錢回去大家都別活了！」

    梁舉人面色又是一變，如今別說湊錢給花銷大的孫兒，就是家裡的日常開銷也變得緊迫十足，毫無進帳，坐吃山空越活越艱難。

    梁舉人整整氣息，裝作不在意的看向梁太爺，老話重談：「遠達啊，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事關重大，我還是寧願相信文彬。他在那裡花銷大，所以銀子……」

    梁太爺不等他說完便對管家吩咐道：「去帳房拿五十兩銀子來。」

    「才五十兩能做什麼用？」梁舉人還未發話，二姨娘已經驚呼出聲，嫌惡的看著梁太爺。

    梁舉人不吭聲，心道五十兩的確太少了，能抵何用。梁太爺不咸不淡的解釋：「五十兩省著點花，夠你們一家過兩個月。」

    「你當我們是餐餐吃野菜的貧民？」二姨娘氣惱。

    梁太爺輕哼，一直沒說話的蘇二少忽而呵呵笑了起來，眾人不解的看著他。

    蘇二少磕著茶杯緩緩道：「梁舉人，我的屬下不巧見過你孫兒梁文彬，那孩子不但沒中舉，且整日逛窯子吃喝玩樂，我知道說這些你定是不信的。」

    梁舉人黑著臉，神色複雜。

    「反正過幾天榜就下來了，大家何必著急這一時。不如等上頭通告了，你們再做決定。到時候如果梁文彬中舉，我想梁太爺也不會捨不得出錢的。梁太爺您說是不是？」

    梁太爺淡淡應聲：「那自然。」

    梁舉人聞言覺得有禮，不想在這裡多待，起身便告辭離去。二姨娘在後頭磨磨蹭蹭的爬起來，見梁舉人走了忙沖梁太爺道：「不是要先給五十兩嗎？快些給我拿回去，家裡連菜都買不起了。」

    梁太爺使個眼神，管家將五十兩銀子給了二姨娘。二姨娘滿意的笑著離去。

    朱寶珠對宗寶道：「宗寶，等黃昏的時候你拎一袋子米去梁舉人家，順便告訴他，我們家太爺方才給了二姨娘三百兩紋銀讓他們買肉添菜用。」

    宗寶應聲，蘇二少哈哈大笑：「看來這位二姨娘幾個月出不了門了。」

    「最好打死才是。」梁太爺笑著輕哼，暗罵梁舉人貪財好色為人糊塗，竟留那樣的女人在家裡興風作浪。

    三哥中舉總算讓朱寶珠鬱卒的心情好轉了些，雖然如今家裡出事指望三哥也指望不上，但是心裡多少寬慰，朱寶珠更是覺得要讓自己兒子將來走上和三哥一樣的路，世人不是常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朱寶珠曾經不屑承認，如今卻深有體會。

    中午的時候小子豪醒來，不哭也不吃奶，只乖乖窩在朱寶珠懷裡眼珠子東轉西轉，不知道在找什麼。朱寶珠不禁笑道：「小子豪可是在找爹爹？」

    小子豪聞言好奇的看著娘，含著手指口水滴滴。

    如若梁楚在身邊，朱寶珠一定會從心底對兒子開懷而笑。眼下樑楚不在，腦中浮現梁楚血淋淋孱弱的模樣，朱寶珠心臟抽搐得厲害。

    她本想直接拿季語靈當年的所為去威脅於錦繡，如若於錦繡不應，她便一直鬧，鬧得滿城皆知也不怕，要麼是季語靈死，要麼放掉梁楚。她不怕自己沒有人支持，相反有個人比她更希望季語靈死，她寧願和那個人聯手逼死季語靈，以換得自己的幸福。

    曾經讓她羨慕的季語靈，後來讓她忌恨的季語靈。

    梁楚曾經最是迷戀的女人，正因為放入太多感情，當背叛時才恨得入骨。他可曾有一絲懷疑過梁太爺的謊言，有一絲堅定過季語靈的為人。直截了當接受梁太爺的謊言，深信不疑這麼多年，真相大白後，他會不會因自己的膚淺和愚昧，冤枉了那個女人而後悔。

    朱寶珠抱著兒子靜靜沉思，想著想著不禁嘲諷低笑。為了一個扭曲的真實，梁楚懦弱的背負著沉重的往事無法釋懷。她自己亦是因為扭曲的真實，陷入梁楚的灰暗裡，當日震驚過，嫌惡過，痛苦過，只因心裡無法釋懷自己的男人替過去的女人瞞著不該瞞的禍事，更加痛恨梁楚的懦弱和執迷不悟，那樣殺人不眨眼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他去守護。

    此時此刻，朱寶珠只能無聲嘲笑，這世上有誰最懂誰，怕是愚蠢之極的人也有聰明的時候，善良之極的人也有可憎的時候，自私刁蠻的人也有痴傻的時候。只看，誰遇到的是誰，誰會為誰心甘情願的改變自己。

    「夫人，有人送信與你。」玉容的出現打破朱寶珠的沉思，朱寶珠訝異的接過信，娟秀的字跡入眼，開頭一句『寶珠姐姐』便讓朱寶珠的心提到嗓子眼。

    朱寶珠忙放下孩子認真的讀信，上面只有了了幾字，約朱寶珠去茶樓一聚。

    朱寶珠絲毫不猶豫，將離開母親懷抱而大哭的兒子丟給奶媽便帶著玉容去了茶樓，踏入指定的雅間，裡頭等候的夫人大腹便便，正是知府夫人聞眉莊。

    朱寶珠竭力忍住怒氣，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穩穩在對面入座，不疾不徐抿著熱茶，聞眉莊不開口，她便不開口。

    聞眉莊小口吃著點心，盯著朱寶珠看了良久，忽而一聲嘆息，用極是羨慕的語氣道：「寶珠姐姐真是有福氣，姐夫對你好，你又一舉得男，聽說你家三哥還高中解元，妹妹在這裡恭喜姐姐了。」

    「眉莊妹妹無須客氣，你下個月也要生了吧？不用羨慕別人，兒子你也會生的，何況我家三哥不過一個小小舉人，哪裡能和眉莊妹妹的太傅爹爹比。」

    聞眉莊聽罷很是高興的笑了起來，半晌才掩著嘴道：「今日約見寶珠姐姐，實際是另外有件喜事要告訴寶珠姐姐，這喜事外人還不知。」

    朱寶珠不以為然的接話：「眉莊妹妹別餵我胃口，有何喜事趕緊說，你姐姐我最近諸事不順，就巴望喜事多多得來。」

    聞眉莊開懷大笑，朝身後的丫鬟招個手，那丫鬟連忙承上一封拆開的信。

    聞眉莊拿著信展開，朱寶珠更是莫名其妙的看著動靜。

    聞眉莊朝她搖動信箋，解釋道：「這信乃是家母所書。」

    「哦。」朱寶珠無法接話，靜靜等候下文。

    「寶珠姐姐，恐怕我們要親上加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