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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朱遠喬滿意點頭,吆喝幾個人將朱寶珠的行李搬上去,朱寶珠接過梁楚遞過來的食盒,默默轉身往船上走。

    奇怪的是梁楚沒有表現出先前的依依不捨,反而呵呵傻笑朝她揮手示意:「寶珠你保重啊,盒子裡的食物要趁早吃,你回家好好陪你父母,替我向他們問好。」

    朱寶珠恩一聲,匆匆便鑽進船艙里。

    朱遠喬和梁楚寒暄幾句,所有人陸續上了船,最後只剩下樑楚和幾個梁府的下人。

    秋風吹起,梁楚看著大船緩緩揚起風帆,一聲號角奏響,大船緩緩駛出了江岸。

    這一瞬間,梁楚的心臟咯噔一下,仿佛看到有什麼珍貴的東西,就此離自己遠去。

    他臉上的笑容再無法延續,呆呆立在岸邊,只能看承載著朱寶珠的大船,越行越遠。

    一直縮在船艙里的朱寶珠,在號角吹起那一刻,胸口忽然湧出無限的酸脹和思愁。她手忙腳亂的扶著船沿走上甲板,天空湛藍清澈,秋風逍遙呼嘯,她探頭去看那長長的江岸,似有一道最熟悉的身影久久立在那裡,與她默默送別。天空照亮的是她泛紅的眼眶,秋風吹走的是她盈盈的淚水。明明是自己要走,為何不能走得更加瀟灑肆意。才將走出他的視線,她便想重回那個人的溫暖。

    「寶珠,這個時候哭可沒人哄你。」朱遠喬望著妹妹再一次嘆氣,女人啊女人,天下女人都難懂。

    朱寶珠吸吸鼻子,梗咽著擦去眼淚:「我知道。」

    這世間,會給她擦去眼淚的男人怕也只有那一人了。

    雖然那個人的溫柔,曾經屬於一個與她無關的美人。

    27家鄉暖冬

    朱寶珠本以為一路跟著三哥只等著回家便可,孰料船行江不久,卻有一人中途加入了航船隊伍。朱寶珠一介女子,平日顧忌著身份,鮮少走出船倉,三哥帶來的人倒還好,只是負責行船的僱傭水手們很不喜船上出現女人,總是有些忌諱,朱寶珠便儘量少現身。待這一日船忽然停止波動,朱寶珠好奇地走出去,便看到熟悉的人影正和三哥高高興興地抱在一起,兄弟長兄弟短,正是讓朱寶珠困惑的蘇二少。

    「寶珠妹妹,別來無恙。」蘇二少客客氣氣地朝她招呼,朱寶珠勉強浮出微笑,點點頭道:「蘇大哥,你怎會在這裡?」

    蘇二少忙解釋:「我原本就跟老三說好這趟回家帶我一程,只是前些日有急事所以離開了安水,今日還多虧老三願意在淮陽接我,不然我想在年底趕回鄉有點難。」

    「哦。三哥都沒跟我說,看你出現嚇我一跳。」

    朱遠喬懶懶道:「說與不說有何關係,蘇二哥上來不容易,走,陪我喝酒去,寶珠你回艙里待著,外面風冷死人。」

    「恩。」朱寶珠毫不耽擱,回到艙里便不輕易出來了,外面的確風大,吹得臉皮起褶子,哪裡敢多待。何況梁家還有好幾位下人大眼看著,她稍不注意,指不定以後回去梁楚又怎麼不高興。

    她靜坐在床頭,腦中回想起梁楚對蘇二少的介意,側耳一聽還有三哥和蘇二少的說笑聲,朱寶珠不禁嘆息,蘇二少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她眼前,莫不是真像梁楚擔心的那般?只是朱寶珠這麼一想,盯著自己包子樣的手,搖了搖頭。

    朱家這一趟跑船順風順水,一切安好。待不足一月時日便早早回到家鄉的碼頭,朱寶珠不禁熱淚滿盈。別說她離家一走便是半年,就是朱遠喬和朱家那些下人們回到家鄉都不禁歡呼雀躍,幹勁滿滿的將貨物卸下,人人都迫不及待幹完所有的事回家看老婆孩子吃肉睡個安穩覺。

    朱遠喬站在旁邊一一清點貨物,蘇二少下船便走了。朱寶珠不願獨自回家,便站在碼頭等候朱遠喬,人說近鄉情怯,朱寶珠更是如此。

    貨物卸了一半時,朱家老爺便拖家帶口一夥子人湧向了碼頭。

    跑腿的回府告訴朱家老爺和夫人說三少爺安然回家,還帶著大小姐……

    朱家兩老驚地手裡的茶杯碎了一地,兩老慌慌張張趕來,人群擁擠里,果然看到自家閨女靜靜立在一旁,朱老爺還未做聲,朱夫人已經哇哇大哭撲到朱寶珠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抱著朱寶珠哭,也不知是喜是悲。

    思家已久的朱寶珠這刻哪還能鎮定,早像個孩子樣和朱夫人哭作一團,渲得旁邊一大群人都紅了眼眶。

    「閨女啊,我的寶珠啊,你一去那麼遠,想死為娘了……嗚嗚,你咋變這清瘦了?可憐的,在外頭受了不少苦啊……」朱夫人恨不得哭的肝腸寸斷,身後跟來的一些丫鬟婆子們也個個抹著眼淚看著娘倆。

    朱遠喬點完貨物走過來,看著自己母親和妹妹搖頭嘆息,南鄉兩位最出名的女胖墩……

    咳咳,不知道母親那眼睛咋看人的,寶珠妹妹哪兒清瘦了?他可沒有瞧出來零星半點。

    伺候朱寶珠的幾位梁家下人早在看到朱家老太太撲過來那一瞬間,眾人心裡便咯噔一下猜准了!這富麗堂皇的胖老太太,一定就是他們家夫人的母親了!瞧那身段……恐怕再那尋出第二個。

    看這母女哭成一堆,梁家人也不禁心裡酸楚,夫人從這麼遙遠的南方嫁去梁家,也難怪愁成這樣。

    一旁靜默良久的朱老爺由著母女兩哭,絲毫不在意碼頭來往的人群皆好奇地打量他們。朱老爺背著雙手,可謂氣定神閒。見她們差不多哭夠了,便捋捋半截短鬍子輕咳道:「夫人,閨女,哭夠了可否先回府?沒哭夠回府吃飽喝足了繼續。」說罷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眸瞅向梁家的下人,為首的中年管事是梁太爺派來的人,見狀忙上前恭敬道:「見過朱老爺。」

    「恩,你們家老爺怎得不來?」朱老爺蹙眉問,他可是很想見見那位女婿了。

    「回朱老爺,我家老爺有事抽不開身,請朱老爺勿怪。這些便是我家老爺和太爺的一些心意,請朱老爺和朱夫人收下。」那管事一揮手,身後的下人們便抬著一堆禮盒上前,朱老爺見狀擺擺手,頗不以為意道:「先回府再說。夫人,閨女,上車。老三你把貨送去鋪子,早點回來用膳,你二哥也在家。」

    朱寶珠抽著鼻子喊了聲爹,朱老爺含笑摸摸她的腦瓜便上了馬車。朱家夫人拉著女兒一塊上去,一伙人又風風火火離開了碼頭。

    待他們一走,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便沸騰起來。

    「喲,剛才那不就是朱家胖小姐嗎?她嫁出去沒多久,怎得就回家呢?」

    「朱小姐跟她娘簡直一個模子……」

    「朱小姐到底嫁了誰家?咋沒個准。」

    「我瞧著朱家現在的小孫女啊,也和她奶奶姑姑一個德行,又悍又胖,要不了幾年咱們南鄉又多了一個胖墩朱家小姐……」

    「嘿,別瞧人家胖,那朱夫人可是兇悍了,管得他家老爺一個小妾不敢要,瞧瞧那手段,全城就屬朱夫人最厲害,每日穿金戴銀比誰過得差?一連給朱老爺生三個好兒子,誰有那本事?」

    「可不是,要說朱小姐當初出嫁時多排場,沒幾家女兒有那麼多嫁妝。」

    「這朱小姐的夫婿到底是哪兒人?咋不見一道回來?」

    「瞧她娘倆哭的眼淚汪汪,我看朱小姐不妙,指不定是給男人休了……」

    周圍一圈人閒著磕牙的碎語絡繹不絕灌進朱遠喬的耳朵里,朱遠喬不由好笑,輕輕嗓子指著卸貨的漢子們大聲道:「你們還想不想早點回家吃飯,都給我加勁快點!想閒著磕牙得有錢買肉吃,看回去不被凶婆子拎著耳朵罵。」朱遠喬一吼完,周圍安靜了。看熱鬧的一群人尷尬散去,來這碼頭的只有兩類人,一是出遠門的,而是來碼頭干苦力的窮漢,有事便干,沒事便閒著磕牙,沒錢沒勢,誰敢頂朱遠喬的嘴巴。

    朱寶珠回家沒兩天,南鄉城裡幾乎傳遍了朱寶珠回來的消息,朱寶珠無心成名,無奈從小到大,從她娘到她,名頭還真的挺大。朱夫人的娘家也是商戶,叔伯兄弟們全是隔壁高洋城做酒坊生意的,門戶也大,相當有名氣。傳言當年朱夫人嫁進朱家,朱老爺就是看中朱夫人的嫁妝和娘家,為了娶朱夫人,狠心將青梅祖瑪的漂亮小表妹給棄了。朱夫人肚子也爭氣,嫁過來沒三月便懷了大兒子,大兒子一出生,朱老爺的父母更是喜歡她,處處讓著她寵著她跟媳婦一條戰線,管得朱老爺死死的。後來有朱家太爺大病,朱老爺揚言要娶小表妹回來給太爺沖喜,誰想朱夫人財大氣粗,咬定了小表妹心智不堅,用一筆錢財哄騙小表妹嫁去了別人家做了正房。朱老爺娶小表妹的心思只好斷了,但是沒了小表妹,還有千千萬萬小美人在後面排隊。媒婆上門說親,朱夫人賢惠大方去談老爺的納妾事宜,說完了,媒婆再也不來了。等朱老爺回過神要自己選的時候,朱夫人又懷孕了。府里的丫頭說朱夫人粗鄙兇悍,直接拿著刀子對著肚皮,威脅朱老爺你若是納妾我就一屍兩命,朱老爺無可奈何,只好遷就兇悍的夫人。城裡對於朱夫人是悍婦,不准相公納妾的說法各自不一,無論誰家賢惠女子,都不應該阻攔家裡的男人納妾娶小,朱夫人在朱家這麼多年朱老爺一直只有她,關於悍婦的說法便跟了她一輩子。有譏諷的,有陰罵的,也有暗暗佩服者。

    但是朱寶珠可清楚,自己母親怎麼可能是悍婦,她是水做的,胖墩墩的身子似乎裝的不是肉,全是水,因為她愛哭。她不清楚母親用過什麼手段,不清楚父親為何不納妾,總之這個家,這麼多年一直如此,只有一位女主人,安安靜靜,和和睦睦,比什麼都好。她長的最像母親,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兒,年歲最小,一直倍受父母長兄疼愛。受過多少打擊多少委屈,一直以來安慰她堅強的只有那個愛哭的母親。朱寶珠心中裝著一個夢,想跟母親一樣柔情似水,跟她一樣賢惠大方,跟她一樣剛毅堅強。因為那樣的母親,一直是父親喜歡的女子,父親疼她愛她,一輩子只寵她。那樣獨占的幸福朱寶珠看了十幾年,眼裡再也容不下別人家的喧鬧繁華。她甚至大膽的想過,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也不如母親來得快活幸福。這是一個比皇后更值得她效仿尊敬的女子。因為她終究要做的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而是嫁一個平平凡凡的男子,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過一生平平凡凡的日子。

    「娘,寶珠只要看到你,心裡什麼難受都沒了,真安心。」

    朱夫人紅著眼眶撫摸朱寶珠的手,梗咽道:「安心就好。寶珠你嫁得遠,娘就知道不會安安順順……沒有我們在身邊,你受了委屈也無處說。當初真不該許從家那婚事,要是知道那種結果爹娘說什麼不會讓你嫁。如今梁家這事……哎,事已至此,各自退一步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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