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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聞眉莊正說著,梁楚已經見到於錦繡端著一杯茶笑意怏然的朝他走來,梁楚吞下心裡的苦悶,滿上茶,等著他虛偽的寒暄。
「夫人,這位就是你說的梁兄和開朱寶齋的嫂夫人?」於錦繡問的隨意,笑嘻嘻地打量夫妻倆,真是和氣得很。
聞眉莊點頭說是,熱情的將梁楚介紹給於錦繡,言語中儘是誇讚之意。
於錦繡聽罷敬佩的看著夫妻兩道:「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梁兄這般的大富商,再有嫂夫人這樣的女中豪傑,安水真乃好地方,養一方妙人。於某來此上任,日後還需仰仗兩位幫襯才是。」
「於大人客氣了。」梁楚平淡抱拳笑應。朱寶珠見狀也不好表現熱情,只是含蓄的點了頭。
「梁兄與嫂夫人今日既然來了,定要好好陪於某吃上一頓酒菜才是,無需多時便可開席。」都說到這了,梁楚與朱寶珠想走也不可能了,豈能大搖大擺駁了知府大人的面子。
於知府又要說些什麼,那邊有人便喊著一炷香時間到了。
朱寶珠與梁楚百無聊賴的看著那些文人吟詩品詩,一字一句細細鑑賞,時而說得人人盡興,時而鬧得面紅耳赤,精彩之極。朱寶珠聽得仔細,不由感嘆雖都是文人,不過良莠不齊倒是真的,有些是真有點才華,有些簡直連她都不如。最先發話的那位女子倒有點真才實學,一首詠月詞婉約雅致,訴盡冷艷芬芳,倒讓在座男子讚賞了一把。
「周氏這首詞作得妙,真不愧是才女。」於錦繡出言讚嘆,那位周氏聞言靦腆一笑,不多說什麼,靜靜在自家老爺身邊身下。這位老爺是真的老,像周氏的爹。
於錦繡言罷便欲去品評下一首,孰料身邊一直不言的遮面美人如月光般幽冷的聲音空靈靈蕩漾而出:「詞是好詞,只是未免太過小氣狹隘,難免上不得台面。」
「哦?那你不妨作一首大氣寬廣的美詞,也好讓小女子學習學習,回家琢磨易上進。」周氏對美人的貶低絲毫不慌亂,輕哼哼地便對上了。
美人冷笑,信手拈來便出了一首,白紙黑字娟秀優美,似有清香彌散,一字一句經得起推敲,雖不是曠世絕作,但比起周氏那首,的確要出挑幾個層次。
朱寶珠心裡喝彩,美人不光是美,肚子裡墨水多,美得有才啊。只不過有點惋惜,如此美人何必做妾,襯得聞眉莊這個正室平凡無奇。果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朱寶珠為聞眉莊默默鼓勁。
「妹妹這詞細膩不失大氣,果真是妙。妹妹這才華叫姐姐好生佩服。」聞眉莊鼓掌笑贊,笑得大方且真誠。
美人卻不以為意的隨手揮揮帕子,淡淡道:「姐姐謬讚了,姐姐也是讀過書的人,吟詩作對對你而言無非尋常事,姐姐何不來一首?」
聞眉莊聞言立刻擺手,謙虛十足道:「那哪行,姐姐我雖認識幾個字,不過真沒才華,姐姐可不敢在諸位才子面前獻醜,不然丟了老爺的臉姐姐我可吃不消。」
美人輕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懶得再費口舌,端起一杯熱茶細細的品味,面上輕紗浮動,隱隱約約愈發迷人。一雙美眸每每抬起間便隨著神采飛揚地於錦繡流動,不知不覺那冷傲之氣便緩緩消減。
朱寶珠一直不由自主地打量美人,將她的神色瞧得真切,這美人倒是痴情種,一顆心思全用在於錦繡身上。朱寶珠心底一聲嘆息,那美人不巧與她對上了。美人似乎一頓,眼角稍稍一撩落在朱寶珠旁邊牛飲茶水的梁楚身上,美人抬起縴手掩住自己半張嘴臉,眉目輕輕顫笑。邊笑邊抬眼偷瞧朱寶珠和梁楚,發現朱寶珠直直的看著她,將她的失禮盡收眼底,頓時止住了笑顏,裝作不在意的別開眼帘繼續喝茶。
「眼下諸位皆有一作,只有這位兄台一直品茶不見動筆,兄台可莫要掃興,不妨來一首試試。」
朱寶珠還在那思忖,這方坐在二人對面的一秀才便站起身指著梁楚直言不諱。
梁楚聞言放下茶杯,不動聲色地看著那秀才。
旁邊立即有人道:「葉兄誤會了,這位是梁記當家梁老爺,是乃經商之才,可不是讀書人……」是覺有不妥,這人話沒說完便尷尬坐下了。
那秀才聞言恍然大悟,立即道聲抱歉便不再強求。
這二人停歇了,其他人卻有不肯放過的,瞧著知府大人一直面帶笑容,放開膽子便對梁楚道:「梁兄即便是經商,但商人做帳都得識字不是?梁兄怕也是讀過書的人,既然是以文會友,梁兄來了可不能空著走,梁兄莫在意,隨意來一首如何?」
朱寶珠聞言氣急,抬眸盯著那男子,將他面貌記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發誓,日後這人若來家裡買東西,定要坑死他!
聞眉莊站出來打圓場:「各位恐怕都餓了,不如先去用膳?」
「不慌這一時。」那人雙眸賊亮,梁楚越是為難似乎他就越激動。不看到別人出醜不罷休。
「那梁兄就來一首?」於錦繡狀似為難地掃向梁楚,笑意里儘是無可奈何。
梁楚心中譏笑,這人做壞事也是要讓人念他好的。永遠只做最無辜的一人。
「大家都是文人雅士,何必為難一介商人?莫叫人看了笑話。」美人清清冷冷的聲音如一聲驚雷,心中震撼,卻四季無聲。
那幾人聞言皆面紅耳赤,於錦繡的笑容有一瞬的扭曲,看向美人的目光似乎散出些涼意。
美人毫不在意地抬頭挺胸,眉目含笑,優雅品茶。
一直沒回話的梁楚忽而一聲輕笑,目光對向一直挑釁的那位秀才:「幾位何必為了梁某爭執。梁某是識字的商人沒錯,只是梁某想說,農民是種田的,商人是做買賣的,文人才是寫詩寫詞的。」
那人嘲諷道:「你直說你寫不出來便可,沒人逼你。」
梁楚拍桌大笑:「梁某是粗鄙商人,自然寫不出來詩詞,商人若是能寫出來詩詞來,文人又該做甚?」
23真相眼前
好好的賞花宴變了氣氛,那位被梁楚堵回去的秀才氣得當時便要撲上去,孰料梁楚氣定神閒地笑說:「才子莫動怒,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可別為了區區梁某失了君子風範。」橫豎都是要被這群人小看成粗野之人,既然如此又何必裝謙謙君子,還不如正正經經粗給他瞧。
那秀才氣得臉紅脖子粗,動嘴不是動手也不是,倒是秀才身旁面容清秀,著裝樸素的女子偷偷拉扯他的衣角聲若蚊蠅般道:「相公,別吵架。」眼中滿是祈求之色。梁楚覺得這夫人倒是有些眼熟的,平日沒少去梁記買糧油,從出手便可以看出這對夫妻日子過得緊巴巴。何況今日這種宴會,誰家帶來的女子不是仔仔細細打扮一番,不說艷壓群芳,端莊典雅為必要。此女子明顯是認真裝扮過,只是頭上連支銀器都沒,那便是她家男人的問題了。
秀才被女人干涉,顯得更加憤怒,狠狠瞪了女人幾眼便咬牙切齒道:「看在於大人面上,今日就算了。」說罷揮袍入座,看也不看身旁眼眶紅紅的可憐夫人。在座人不禁揣測,這位夫人今晚回家定要被丈夫修理一頓的。
「多謝兄台諒解。」梁楚施施然鞠躬道謝,心裡輕哼,不就是一個文人而已罷了,窮得連飯都吃不上還要擺聖賢雅士的譜。梁楚自問從不小看任何行道的人,惟獨打小就不大喜歡文縐縐的讀書人,有些讀書人的才品的確值得敬仰,可照樣有很多窮盡家中所有財產最後什麼也讀不出來還偏偏弱不禁風一不下地種田二不伸手行商,非要揪著文人的調調擺譜,天知道背後已經窮得養不起老父老母,靠著結髮妻子辛苦種地,虧得有臉出來得瑟。
最厭不能自食其力的成年男人,這一點對於梁楚來說從未變過。曾經是,如今也是。
他活了二十多載,這般去頂撞一個文人只有兩次,今日一次,多年前,在異地他鄉春風和煦的一個晌午,也是這般衝動過。
衝冠一怒為紅顏,這般形容倒也是沒錯的,然歲月流轉,今非昔比,梁楚自嘲一笑,如果知道當年一怒會為如今惹來災禍,他梁楚一定乖乖的當孫子悶頭擦肩而過。管你是什麼落難才子,管你是什麼楚楚佳人,管你的苦苦哀求,管你的哀怨情仇……到底誰才是最無辜的人,這些白眼狼有誰能懂!
這頓賞花宴,賞的不是花,而是一對故人。吃的不是茶,而是一腔苦悶。
請客之人的目的達到了,做客的更沒必要待下去。
梁楚似笑非笑看向面色平靜地知府,頷首道:「大人請梁某來心意已經盡到,梁某還有事務在身,這就告辭了。」
知府大人客氣的出言挽留,然梁楚離意堅決,客套幾下便拉著朱寶珠攜手而去。
同美人站在人群之後的聞眉莊望著梁家夫妻倆遠去的背影,昏昏暗暗的月光下,身形偉岸的梁楚背脊挺直,寬厚的手掌拉著圓胖朱寶珠的玉手,隨著離去的步伐輕輕搖晃,二人拉長的身影隨風顫動,最後融為一道攜長的影子,似如夜風般寧靜,如月光般永恆。
她想起未嫁時娘親告訴她的話,一個男人在生氣之後還能放下怒容和和氣氣對你笑,緊緊握著你的手道聲:夫人,我沒事。
這樣的男人,一生只願護著一個女人,一生只要一生的幸福。
聞眉莊輕輕嘆息,人和人的命,從出生開始便註定不同,尤其是女人。
出生不好的女人有永遠求不到的福氣,出生好的女人亦有永遠覓不到的幸福。
人生短短几十載,願不願為一生圓滿去賭,賭不賭得贏,仍得看命。
「寶珠姐姐是聰明的女人,我娘說聰明的女人有資格被愛護一生,因為她們總是最清楚什麼才是自己該丟棄的,什麼才是自己該爭取的,什麼才是最該守護的。」聞眉莊微微勾起薄薄的嘴角,笑顏里有羨慕亦有嘲諷,不知是羨慕誰和誰,又不知是嘲諷誰和誰。
美人從消失的一雙背影里收回視線,輕哼道:「聰明不聰明,只有到死的時候才知道。何況,她覺得自己一生跟對了人,不能說她男人也慶幸自己娶對了妻。畢竟那個胖女人實在……」
「妹妹說的沒錯,是啊,人只有在活到老死的一刻,才知道自己這一生到底過得聰明不聰明,幸福不幸福。」聞眉莊點頭賠笑,又補充道:「有些人可能追隨別人一輩子,但臨到死才豁然發現自己這一生追得真不值得,於是最後只能含恨而終,妹妹你說有沒這般愚笨可憐的人?」
美人聞言玉面色變,冷氣森然地瞪著聞眉莊,一雙美眸扭曲得兇狠異常:「聞眉莊,你不要拐著彎罵人。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自己什麼德行,不比那胖子好多少,果然什麼人交什麼友,成天靠著你那朝廷老爹能逞強多久,你以為等你爹死了,老爺還會委屈自己留著你當夫人?簡直可笑之極。我看臨到死豁然開朗嫁錯郎的愚蠢女子是聞大小姐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