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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朱寶珠頓時一咬牙,狠狠扭頭瞪幾眼:「寶珠皮糙肉厚,不勞煩幾位操心了。」
許是今日天氣低沉壓抑,朱寶珠一早起來便心神不寧。此時和幾女人一鬧,更是心浮氣躁。氣匆匆朝著城外走,不去拜一拜神佛她估計睡不著了。
城門口的慘狀比她前幾天所見更甚,東倒西歪病了不少人,聽說有好些大夫都害怕出來看病。
朱寶珠挺佩服知府,若是常人恐怕早就將這些人轟走了。如今能夠待在這裡,城裡幾乎家家戶戶都出來救濟過。
「走吧。」朱寶珠對玉容說,繞過人群,準備從城門側邊去安水庵上香。
玉容點頭,剛一轉身便看到鶴立雞群的醒目身影,驚訝低語:「那不是蘇二少爺嗎?他怎麼還在安水。」
朱寶珠驚疑望去,人群中果然有一青衫玉面的挺立身影來回浮動,不正是應該早就離去的蘇二少。再一細看,蘇二少已經頓下身,掄起袖子,手裡拿著銀針給一兩三歲的瘦弱孩童扎針,那孩子嚇得哭,蘇二少便聞言細語跟她說話哄她,沒一會扎針結束,蘇二少身後的小童遞給那孩子一塊僵過的蘇糖,孩子頓時眉開眼笑。孩子的父母磕頭跪謝,蘇二少已經□乏術,早就閃去另一邊,給下一位病人把脈扎針。
「沒想到蘇二少還會醫術。」玉容咂舌,回想過往,蘇二少似乎沒有不擅的事。
朱寶珠扭頭不再多看,帶著玉容朝安水庵而去。
這座庵不大,建在山巔,周邊綠樹成蔭,野花芳香,濃霧環繞間,猶如聖地仙境,處處滲著一股玄妙的靈氣。
朱寶珠用了大半天時間爬上去,覺得自己來得值,來得對。
今日過來朝拜的人很多,朱寶珠進入殿堂,面對殿中大佛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閉上雙眸虔誠的祈禱。想求佛保佑的東西太多,但在眼前她便只想求梁楚能平安無事的歸來。
「施主,何不求籤?」朱寶珠起身後,一位慈眉善目的師父過來問她。
朱寶珠微笑禮貌的回答:「求到好簽固然是好,如若是下下籤我卻是難以安眠了。這簽不求也罷。我以誠心跪拜請求,只看老天有眼了。」
說罷緩步走向旁邊慡快的投捐香油錢,二兩。
朱寶珠本就沒想在庵中多留,拜過便走出廟宇,在附近找到石桌坐下歇息,和玉容一塊享用帶來的重陽糕。吃飽後便可打道回府了。
「主子,你累壞了吧?快吃點東西補補肚子,這是老爺特地吩咐廚娘給主子做的水晶糕哦。」
離朱寶珠主僕倆不遠的地方同坐著主僕兩,那小丫頭正舉著一盤子晶瑩剔透,百分誘人的淡粉色水晶糕討好自家主子。朱寶珠只能看見那女子窈窕的背影,高雅的白衫一塵不染,青絲墜地如瀑布,身邊幾棵青竹隨風搖曳,落葉飄散在她的桌前,如在為她起舞。
「熱,去給我打盆清水來,我要淨手洗面。」女子仰起頭,望著小丫頭,微微蹙眉吩咐。小丫頭不敢多說,點點頭便走了。女子這一仰頭,朱寶珠二人才發現她有輕紗遮面,掩去了一副讓人遐想翩翩的容貌。但是那嗓音,那一雙眼睛,那半露的額頭,繡眉……朱寶珠口乾舌燥,震驚於自己會被一位夫人的半張臉迷得出神發怔。
「像天仙似地……」玉容怔怔呢喃,傻傻望著那女子不知回頭。
女子似乎察覺有人看她,微一頓,隨即便坐正身子,將背影還給他們。轉頭那一瞬,朱寶珠確定從輕薄的紗面間得出她不屑輕瞥的嘴角,怕是把她們當成了登徒子了,朱寶珠莞爾失笑。也是,這般氣質的美人即便遮著臉,走出來定會讓人多瞧的,她恐怕已經習以為常。
朱寶珠二人收回目光,專心享用自己的糕點,快吃飽的時候拿小丫頭端著一盆清水回來。女子一聲沒吭,輕盈盈的站起身,窈窕身形完美呈現,女子優雅無比的挽起水袖,露出小半截玉臂,毫無瑕疵的柔荑探進水中,如輕靈美妙的雙魚,那叫一個妙字了得。
朱寶珠所見的一切,挑不出任何一處瑕疵。朱寶珠頓時萬分好奇這女子的輕紗下有怎樣一張精雕細琢的容顏。
可惜的是,朱寶珠一直回到城裡,也無緣得見巧奪天工的美。
來到城門前時,已是近黃昏。熙攘的人群里那抹獨道的身影還未離開,似乎不知疲倦般,一個接一個的由他撫慰傷痛,那些孩子圍著他轉,一口一聲恩公叔叔叫得溫暖。
朱寶珠不由自主的笑笑,轉身欲走,蘇二少卻已然看見了她。頓時飛身過來,喜悅難掩道:「寶珠怎會在此?」
朱寶珠一指安水庵的方向:「去庵里求佛,相公還沒回來,我不放心。」
「哦……」
「蘇大哥怎還在安水,不是說要回鄉嗎?」
「原本是打算走,不過看這兒情況不大好,所以想留下來幫幫忙。」蘇二少滿面憂心的看著人群,朱寶珠啞然,這人不是大夫,卻比很多大夫更有仁心,她心裡敬佩。
「寶珠,我倒是有一事求你。」蘇二少臉色凝重的看著她。
朱寶珠驚疑:「何事?」蘇二少都解決不了的事,她能做什麼。
蘇二少轉身鑽入人群,不一會抱過來一孱弱小兒,似才滿周歲的樣子。
蘇二少苦著臉道:「這孩子現在孤苦無依,唯一的親人便是奶奶,上午便去了。我想找個人收養他,現在看到你,倒是讓我放心。」
朱寶珠瞪大眼,蘇二少蹙眉:「寶珠不願意?」
朱寶珠嘆氣搖頭,頗無可奈何地伸出手,將孩子抱了過來。
「也罷,就當積福好了。」朱寶珠淡淡微笑,撩開孩子頭上的老虎帽,瞧清孩子一張天真的睡臉,情不自禁將笑容慢慢散開。
和天邊落下的最後一道霞光足以媲美。
這邊朱寶珠收養了一個孩子,那邊梁楚正滿載而歸,優哉游哉行步在回家的路上,跨過山林,越過湖海,思念已久的家鄉近在眼前。
梁楚騎著黑馬,仰頭看向天空最後的霞光,心裡卻在猜想回家後家人會是何種喜悅的神情迎接他。寶珠會吩咐廚子為他做兩碗美味的紅燒肉,那是一定的。
18怒不可遏
18怒不可遏
秋風瑟瑟,路邊jú花散香輕搖。狹長無邊的道上遠遠有一隊人馬在晨光霧皚中靠近安水城。
家門就在眼前,梁楚等人頓時喜笑顏開,連夜趕路能在今日早晨城門大開後回家補眠,眾人打的便是這個主意。
早在朱寶珠的信中得知齊塢水患嚴重,百姓一時居無定所,距離較近的安水城多了很多逃難百姓,然此時親眼見到,梁楚等人仍覺得心驚。梁楚今年二十有二,幸運的他卻一次沒有經歷過天災,只從前輩人嘴裡聽說過安水曾經駭人的災難史。
「各位好心的老爺,能不能給點吃的?」
「叔叔我肚子餓……」
看著一雙雙伸出的枯手,一雙雙渴望的眼眸,梁楚心裡嘆氣。揚頭示意身邊的宗寶將車裡所剩不多的高粱拿了出來。反正待會他們進城後會回家好好吃一頓。
得到吃食的諸流民對梁楚千恩萬謝,梁楚已經加快步伐走近城門,一心只想快點回家。
城門早就開了,梁楚走近後才發現有點不對勁。要是以往,這種時辰絕對人流如梭,鄉下的販子們皆會進城趕場。然,此時此刻,靜悄悄的只有守衛以及城外那些可憐流民。
梁楚下馬,沖眼熟的守衛點點頭,抬步就要進城,兩守衛橫手一揚:「梁老爺,今日真是對不住了。知府大人說了,從昨天開始禁止任何人入城。只得出不得進,還望梁老爺體諒。」說罷頗無奈的沖那些流民看去:「瘟疫霸道,怕害了城內人。前些日不小心城裡已經病死三人。」
梁楚濃眉一挑,眉間深深蹙起,半面胡茬的黝黑臉孔這會看起來煞氣逼人,過往的梁楚只要皺眉就會讓他人心裡犯怵,此時皮膚曬黑,腰腹漸壯,胡茬遮面,無形的氣勢更甚從前。
守衛輕咳幾聲,放軟聲調無可奈何地解釋:「梁老爺,這是大人的意思,我們真是沒法。不過你放心,等幾個時辰有大夫過來,只要確定各位身體安康即可進城。」
「幾個時辰?」梁楚又一挑眉,他們這行人連夜趕路沒吃沒睡,有家而不能入,別說幾個時辰,幾刻都不想多等。
「你們快去叫大夫過來,我們保證沒病。要我們這些人等幾個時辰未免太欺人了。」小廝宗寶怒氣沖沖的橫道,身後的掌柜夥計車夫等全都不耐煩的跟著嚷嚷。
那守衛也不想得罪熟人,心裡對知府大人這樣的命令深感不悅。只要不讓流民進城便可,何必連家鄉人都攔著不讓進,害得那些做生意的小販最近全歇了。說什麼若有重要人物進城就差大夫仔細瞧個清楚,但是那所謂的大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不睡到日上三竿壓根不會過來守城。
守衛立即找個跑腿的去請大夫,轉頭便朝梁楚等人安撫:「叫人去請大夫了,諸位稍等。梁老爺這次去洪湖還順利吧?瞧你這才幾月不見壯實了不少,呵呵……」
梁楚倒不會遷怒守衛,見他們和顏悅色的聊起來,便也放鬆下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這趟洪湖之行。梁楚等雖是商人,不過年紀輕輕倒也去過很多地方,見識絕對比小小的守衛廣泛,聽梁楚說著外面的風土人情,兩守衛聽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大夫沒來,去請大夫的跑腿也不見。
梁楚還沒說話,守衛便怒了,心裡暗罵那跑腿的幹事不牢靠。轉臉又拉著梁楚說七說八。這一說,竟是整整一上午。
艷陽當空照,梁楚等人肚子餓得咕咕叫,頭昏眼花直犯困,有氣無力蹲靠著城牆悶聲出氣。
「兩位差爺,麻煩去梁記或梁府叫我家夫人派人送點飯菜來啊,這新來的知府太狠了,我們明明沒病非得餓出病來。」
守衛此時已經換崗,新來的兩位年紀輕輕,梁楚翻出記憶,硬是不記得見過這兩人,心中頓時一沉,看來接下來還要等更久。他不指望早早回家了,只指望梁家有誰發現他們已經回來,趕緊送吃的過來填飽肚子!
小廝宗寶知道拜託守衛沒多大作用,兩隻眼睛直直盯著城內門為數不多的行人,巴望能看到一兩個熟人。
很可惜所有希望都在一次次失望里破滅,眨眼太陽漸漸西下,好好一群人變得與外頭的難民無異。聳拉著腦袋,餓得前胸貼後背。
就在梁楚憤怒難當準備硬闖時,希望終於再一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