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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朱寶珠當天只遠遠瞧了知府和其夫人一眼,那位在轎子裡的小妾倒是一直沒下來。今日來醉仙樓吃酒,朱寶珠本以為自己是唯一的女人,倒沒想到還有那位知府夫人在旁。
看到朱寶珠這位女當家出現,知府夫人眼睛一亮,客氣的朝她微笑點頭,眼眸閃亮。那張並不出色的臉上綻放出的淡淡微笑,倒不知怎的讓朱寶珠些微緊張的心頃刻舒坦下來。
這桌接風宴因為知府大人的和氣而顯得非常熱鬧,桌面上大夥反而都忘記拘謹,各個有說有笑全然不在乎禮節,就如同一群相識很久的朋友。知府興致怏然地與酒中好手激情對決,你灌我幾杯,我灌你幾杯,誰也不讓誰。朱寶珠是唯一不被逼迫喝酒的當家,大夥面上承認她,但到底男女有別,顯得太親近反而不好。朱寶珠便很自然的和知府夫人走到一起,這位夫人相當熱絡健談,朱寶珠還是第一次遇見如此對味的女人,頗有些相見恨晚的味道。
酒席散後,眾人皆有些意猶未盡。外面夜色深沉,朱寶珠與知府夫妻同路,夫妻兩還特意將朱寶珠送進門,朱寶珠回家後便讓掌柜將知府一家送到府。知府夫人得知朱寶珠自己有家朱寶齋,說什麼明天也要去瞧瞧,朱寶珠欣然應允,倍分歡迎。
第二日知府夫人果真早早來了,一進朱寶齋就欣喜道:「我在皇城也去過朱寶齋,肯定是寶珠家的對不對?」
朱寶珠心中一喜,「如無假冒,應該是的。」
「哈哈哈,在皇城誰敢假冒朱寶齋啊,寶珠你還不知道,你家的生意做得可好了,我記得靖安王爺的夫人是朱寶齋的衷心主顧,有次朱寶齋被人一連偷走數十件寶貝,最後就是靖安王爺找出兇手幫你家解決了此事,皇城裡誰不知道朱寶齋有靖安王爺這個靠山,呵呵。」
知府夫人這話不像謊言,朱寶珠聽得心裡一驚一喜。家人自然不會告訴她這種事,想想如果沒有靖安王爺肯定最後損失極大。喜在大哥在皇城有了大靠山,必定混的安穩,如此便好。
「我真是佩服寶珠,一個女人家還敢拋頭露面做生意,像我出生在聞家,十幾年來真是逼不得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憋死我。幸好如今嫁給相公,相公才不像我爹那樣保守固執,呵呵。對了,寶珠的相公也是奇人了,這麼放心讓你做生意,等你相公回來一定要讓他和我相公見見,兩人肯定和我們一樣相見恨晚!哈哈哈。」
知府夫人笑得極其開心,似乎有點迫不及待讓兩個男人見面。
女人就是這樣,自己喜歡的東西也希望得到別人的贊同。
朱寶珠聞言喜不勝收,別說如此一來梁楚能多位朋友,以後做什麼倒會好很多。而且那位知府大人為人和氣慡朗,她挺喜歡。
玉容從沒見自家小姐和哪個女人處得這麼親近開心過,站在一邊的她看她們熱熱鬧鬧的說笑,很為朱寶珠高興。朱寶珠從小到大從沒一位閨蜜,心裡有苦都沒人傾訴。如今和這位夫人,親如相交已久的閨蜜。
玉容掛著笑容送去茶水,剛準備離開就見有幾天沒出現的蘇二少走進朱寶齋。她眉頭一皺,心裡搖頭嘆息。當年她一個小丫頭也和朱寶珠一樣被此人的風流倜儻折服過,如今看來,倒也是尋常男子罷了。該看清的時候看不清。該看開的時候看不開。一步錯,步步錯。
蘇二少見有客人在場,於是禮貌的點點頭。
知府夫人見著他眼睛一亮,俯身在朱寶珠耳邊小聲道:「你不是說你相公出遠門了嗎?這人氣質不凡,寶珠眼光真好。」
朱寶珠忙解釋:「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我相公的確在外地。」
「啊……哦。」
蘇二少裝作沒聽見,直接道:「寶珠妹妹,我有事必須離開了,明天就走,特來跟你說一聲告辭。」
「好,蘇大哥保重。」朱寶珠笑著接話,絲毫沒有不舍留念的意思。
蘇二少笑容不減,沒說兩句便離去。
他來之前心裡隱隱期待朱寶珠會主動說送他。
認識了知府夫人,心裡的隱患蘇二少要走,朱寶珠心情很好,一夜好夢到天明。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蘇二少卻臉色陰霾的質問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這話當真?」
黑衣人點頭:「千真萬確,正是那個女人。」
近來蘇二少刻意不去找朱寶珠,他沒有完全喪失理智,自然了解自己這般待在安水,三天兩頭去找朱寶珠非常不妥,於她於自己都是錯誤。
本打算等知府來後查清他的底細就離去,豈料……
17庵中美人
17庵中美人
秋高氣慡,涼風習習。
朱寶珠從梁府吃了午飯慢慢踱步回到梁記,才一進去,掌柜的便過來說道:「夫人,上午那位王老爺訂的兩百斛秈米已經差梁大公子送貨上門去了。」
「哦,老二呢?」朱寶珠別有意味的哦了一聲,梁舉人家那兩兒子進梁記以來表現勤懇,叫她這個當家挑不出太大毛病。雖然有點驚訝失望,不過同時也鬆了口氣。如果那兩人真的願意好好干倒是好事。
「二公子去南頭收帳,上半月徐家管家來賒了十兩銀錢的米和油,至今未付帳。」掌柜不咸不淡的解說。
朱寶珠點頭,「有事讓他們做就好。」她可不會讓兩少爺來喝茶聊天讓人供著。每天中午朱寶珠都會回府里用膳,梁楚不在,她這個做兒媳婦的更應該孝順公公,陪著老人家吃飯是理所當然的小事。只是朱寶珠沒讓兩兄弟回家,而是叫他們和梁記的掌柜夥計們一塊在鋪子裡吃大鍋飯。伙食其實不差,不過當然無法和家裡比。對於朱寶珠的安排梁舉人一句廢話沒說,就是梁兄弟的夫人忍不住念叨幾句,朱寶珠全當沒聽見。
「還是那句話,好好防著他們。」朱寶珠對掌柜低語,老掌柜瞭然點頭。再抬頭時換了一副別樣表情,感嘆道:「夫人可有發現最近城裡多了很多外地人?」
朱寶珠一楞,看了眼鋪外擁擠的街道,緩緩點頭。
掌柜老臉哀傷,皺紋深深起伏:「天災人禍,躲也躲不過。這些都是從齊塢逃難過來的可憐人,安水幾十年來有個好知府帶著我們整治河道平平順順。齊塢也是在湘江一代,算是鄰居了。記得我還小的時候,安水幾乎年年大水,這一代簡直民不聊生,那時候咱哪有這麼好的米吃,連樹皮都沒得啃,哎……」
朱寶珠沒經歷過那個年代,光是聽老人這麼一說也可以想像當年的慘狀。掌柜沒來由這麼提起,總是有點想法的。
朱寶珠掃了一眼後院倉庫的方向,微微一笑道:「咱們都是幸運的人,每天還可以浪費糧食。倉庫不是有很多囤積的糙米和米粉嗎?賣不出沒人吃都快放壞了,掌柜你可以自己安排。」
掌柜聞言雙眸立即恢復精神,深深鞠躬道謝,喜不勝收拉著夥計去了後院。
對於掌柜的善心朱寶珠並無他想,人在面對弱者時都有心軟同情的一面。掌柜今天這麼一舉,朱寶珠倒是發現自己好些天沒出門了,家、朱寶齋、梁記,每天繞著這三地方轉。
朱寶珠靜坐桌前細細盤算了好久的帳目,直到店裡夥計搬東西弄出太大的響聲才將她扯回神。掌柜正指揮兩個粗使夥計將一袋袋不值錢的糙米和存放太久的米粉搬上一輛三輪子板車,合計總共有十麻袋。
朱寶珠好奇的湊上前,頗驚訝的問:「掌柜,齊塢有多少難民逃來安水,要這麼多糧食?」絕對不是捨不得,純粹是震驚了。
「哎喲夫人你是沒去城門口,你去瞧瞧就知道了,哎,慘啊!」掌柜長吁短嘆,不一會就吆喝推車的朝城門口去。
朱寶珠好奇,同時有些憂心,莫名的一股不安。
帳本看不下去,朱寶珠隨後走向城門口。
內城門口官兵和往常一樣盡職把守,大開的城門一眼掃去似乎只有人出卻不輕易讓人進。
朱寶珠一步步踏出去,站在守衛的前方一點位置,雙眸抬眼看向前方,頓時驚得毛骨悚然。
城門口一條寬道向天邊延伸,寬道兩邊黑壓壓的人頭顫動,男女老少數不盡數。全都破衣爛衫,面色悽苦憔悴,病容乍現。朱寶珠咽咽口水,從沒有親眼見到這麼多人聚集在一塊,而且是食不果腹的難民。
朱寶珠忽然明白,城裡遊蕩的外地人根本就不是難民,他們都是有錢有勢,所以能夠提早來到安水避難的齊塢人。和城外這些難民,根本就不同。
朱寶珠漸漸讓自己鎮定下來,在人群里找到了掌柜和夥計的身影,一群人圍著他們一哄而上,拼命的搶奪僅有的糧食。掌柜和夥計被擠地不見蹤影,可憐兮兮。
朱寶珠心中長嘆,這樣哪兒是她區區一個梁記施捨點剩糧就可以解決的事。知府大人不讓這些人進城,明顯是不打算施捨了。不說吃喝,這些人興許還會帶來瘟疫,聚在門口有什麼用,還不如早早散去,在鄉下遊蕩興許還能找到一些吃的。
距離梁楚回家的日子還有半月而已,朱寶珠看著眼前情況心中難安。
不知道遠在洪湖的梁楚是不是平安無事。這時候定是在回程的路上。
朱寶珠回神,轉身向內城走。
半路巧遇了知府夫人,夫人帶著好幾個下人,每個丫鬟手裡都抱著棉被衣服等等,幾個壯漢則托著米袋、紅薯等等。
「寶珠你也去救濟那些齊塢人嗎?我正要去了,哎,他們好可憐,可是我能幫的有限,我相公說這事管不了。我只好出一點微薄之力。」
「有心救助便可以了,咱們不是大聖人。你且去吧,我得回梁記。」
「恩好,改天去找你吃茶。」
「好。」
告別知府夫人,一路上朱寶珠碰見好些去城外送救濟品的百姓,想起知府來的那天其夫人說安水城的百姓很熱情,這話倒也沒錯了。
沒過幾天安水城迎來九月九日重陽節,城裡大多鋪面這天都不開張,梁記亦是如此,上上下下皆歇息過節。鋪里的當地人都回家了,家鄉太遠的一些年輕粗使夥計便一大早相攜去登高飲酒。梁太爺帶著梁舉人家的兒孫男丁們一起去祖墳山祭祖,朱寶珠將人送到城門口。回頭便換身衣裳和玉容出門。
幾個姨太太見朱寶珠頭簪黃花,身佩茱萸,玉容手裡拎著食盒出門便好奇追問:「寶珠這是要上哪兒去?祭祖可不要女兒家。」
朱寶珠頭也不回,隨意撩起耳邊散亂的髮絲,淡淡道:「祈福去。」
「哎喲,這時候出去祈福做甚,你不知道城外那些人有瘟病傳染,嚇死人了,你出去是小事,可別帶回一身病傳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