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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朱寶珠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逗得心思輕鬆,白胖的臉蛋如潑墨丹青,笑容一點點的暈染開來。

    「蘇大哥,別來無恙,玉容別愣著,快去沏茶。」朱寶珠揚手吩咐,笑容燦爛的邀蘇二少入座,如同對待一位久別重逢的老友。

    蘇二少笑容不變,雙眸晶亮,灼灼看著她良久便道:「寶珠妹妹一點沒變。」

    「呵呵,蘇大哥也是一樣。」她語氣真誠。

    蘇二少抬眼掃視布置講究的朱寶齋,緩緩道:「寶珠妹妹小時候便喜歡琢磨這些珠寶,如今倒是如願了。」

    「寶珠是閒極無聊,打發時間罷了。」朱寶珠隨口應道,並未發現蘇二少話里的漏洞,他們二人才重逢,蘇二少又怎會知道她如今是安水城朱寶齋的當家。穩重冷靜的蘇二少露出破綻,心思細膩的朱寶珠並沒發覺。

    這樣兩個人,歡笑融融,卻各有別心。

    玉容端來滾燙的茶水和南鄉涼糕,外面天氣炎熱,末了又送來幾塊切好的西瓜,才從水井裡掏上來,冰冰涼涼,一入嘴,甘甜慡快,渾身舒坦。

    蘇二少也不客氣,拿著西瓜慢慢享用,有一搭沒一搭評價朱寶齋的首飾。朱寶珠洗耳恭聽,偶爾含笑插話。

    玉容立在旁邊,臉色時好時壞,複雜得很。

    不明真相的掌柜們依舊忙著自己的事,對於朱寶珠如此這般招待一位氣虛軒昂的男人並沒多餘的想法。

    說著說著,話題便轉到二人如今的生活上,蘇二少淡淡說自己尚無一兒半女,言語裡並沒看出他因此憂傷,蘇二少與那位巾幗不讓鬚眉的白小姐成親怕已有三年了,沒有兒女有些奇怪。朱寶珠不多過問,平靜地告訴蘇二少自己已是二嫁,相公梁楚待她挺好,她的笑容告訴他,她過得很知足。

    蘇家莊是南方一帶盛名在外的龐大家族,族內系根繁雜,有在朝廷為官者,有經商者,還有江湖俠士。蘇家莊幾代以前便是行俠仗義的江湖遊俠,後來數百年的轉變才有了今天的繁華。蘇家嫡系子孫蘇二少,單名一個博字,博大精深的博,他曾告訴朱寶珠,家人期望他讀書成才走上仕途,誰想蘇二少有讀書之才卻無當官之心。早早離開蘇家莊獨自闖蕩江湖,浪蕩了幾年疲乏時又做起生意,機緣巧合結識了朱家大哥,兩人稱兄道弟,關係匪淺。蘇博在朱家住了大半年時光,瀟灑離去後留下一地期翼,叫朱寶珠神魂顛倒好幾年。

    曾經,她年紀尚幼,見著蘇二少一身儒衫舞文弄墨,瀟灑風流迷人眼。曾經,她芳心懵懂,見著蘇二少一身儒衫劍舞飛花,英姿勃發再難尋。那樣一個文質彬彬的斯文書生溫柔體貼,那樣一個劍不離身的英俊俠客仁者無敵。

    他看她的眼神溫柔如水,聲音永遠帶著笑意,一聲一聲寶珠妹妹,在她夢裡迴蕩很多年。

    一腔心思,終歸是夢。

    冬去春來,流年輕拋,回憶,便在逝去的韶華里點點積累,越積越深,越深越遠,如今不過一聲悵然嘆息,笑笑過去的甜蜜,捋捋過去的哀愁。盞茶過後,相公還得守著,家人還得顧著,如此而已。

    朱寶珠在回憶里無奈失笑,在蘇二少的眼裡已是思緒紛雜。昨日的寶珠妹妹,如今已是他人婦。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蘇二少喃喃念叨,嘴角扯出一抹意義不明的苦笑。為何會追來這裡,為何會守在這裡,為何會坐在這裡,為何還要笑……為何,為何時光匆匆,人事全非。

    茶水空一杯,滿一杯,換了一杯又一杯。

    他沒走,她還在作陪。

    玉容靜在一邊,面色無可奈何。

    日薄西山,人煙散去。

    他起身告別,不深不淺的笑,藏著念念不舍。

    他瀟灑轉身走離朱寶珠的眼眸,步伐虛緩,雙眸恍然。

    抬手從胸口掏出從不離身的玉簪,玉色潤白透亮,淡淡的溫度縈繞,是那邊離別,她贈他的定情物。

    蘇二少盯著玉簪苦笑,將她推給別人的,正是當年的自己。

    江湖人說,人生在世,無一紅顏知己便是白來人間一趟。

    他回想自己如今的人生,夠得上紅顏知己的女子,怕是只有毫無姿色的朱寶珠。

    從沒一個人,能讓他傾盡所有掏心挖肺訴盡酸甜苦辣,從沒一個人讓他靜下來便不想再離開。

    他曾經以為,她是知己朋友,她是知心小妹。

    所以,他可以瀟灑的離她而去丟下一句後會有期。

    所以,他可以暢快的收下玉簪留下一地此生錯過。

    他離了她,還有艷冠天下,英姿颯慡的夫人一生作伴逍遙江湖。

    偶爾想起那張胖胖的臉蛋,舒心暢笑,儘是滿腹甜蜜。

    時隔幾年,陡然得知當年滿面羞紅贈與自己玉簪的胖丫頭已遠嫁他鄉。

    心中咯噔一下,痛的撕心裂肺。

    「夫人,你、你你……可別還念著蘇少爺……」回家的路上,玉容按耐不住對朱寶珠說出憋了整下午的話,她一直跟著朱寶珠,哪會不知朱寶珠喜歡蘇二少,回憶當年往事,玉容至今還在奇怪為何最後蘇二少沒來迎娶朱寶珠,明明,他們二人應是蝶與花的情意。事到如今,不管那位蘇二少多麼出色,朱寶珠與他都不可能了。梁楚老爺雖是鰥夫,家世人貌樣樣不如蘇二少,但是梁楚老爺對朱寶珠的好她全看在眼裡,朱寶珠對梁楚老爺也是真心誠意,天賜良緣,什麼蘇二少的都不中用了。

    朱寶珠聞言失笑,辯解道:「我喊他一聲蘇大哥,僅此而已。不說了,回家還得看梁記的帳本。」

    玉容聽罷心裡一松,二人回到家裡,正好趕上晚膳。

    「寶珠你一天比一天回家晚,大夥全等著你開飯,不像樣子。」二姨太出言輕斥,一雙媚眼翹得老高。

    朱寶珠不咸不淡接話:「太忙了。」

    「喲,知道你是大忙人,可你一下午都不在梁記,光顧著忙你的朱寶齋了。」二姨太又哼哼反擊。

    朱寶珠蹙眉,好奇二姨太怎會知曉她下午沒去梁記。

    「寶珠啊,下午許掌柜差人回家找你。」梁太爺溫言輕語,並不見慍怒之色:「有位老主顧預定千斤桂香油,我代你接了單子。」

    朱寶珠忙道:「我明日去處理好。」

    「恩,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了,寶珠多吃點,今晚的清蒸鱸魚味美香甜。」

    朱寶珠笑著答謝,低眉沉默進食。朱寶齋還是多請一位師傅回來更好,訂單頗多,她卻沒時間分擔了。

    「遠達啊,我跟你說個事。」晚膳吃到一半,梁舉人忽然開口,掛滿笑容的臉孔,帶著些微尷尬與堅決。

    梁太爺抬頭:「大伯有事直說。」

    「咳,事情是這樣的。你看我兒孫滿堂,一大屋子人整天全擠在家裡夠鬧騰。孩子們都不小了,成天閒著都快發霉,不如安排個事讓他們消遣,鍛鍊。你說如何?」

    「……這,說得有理。」梁太爺笑應,這家人閒著的太多了,夫人小姐們就算了,幾個兒孫大把年紀只會吃喝拉撒陪女人,完全不像樣。

    梁舉人聞言更是帶勁,唾沫橫飛道:「老大老二以前也做過生意,如今讓他們繼續做生意做好不過。我想從頭起步也難,不如就讓他們先去梁記幫襯著,你看現在寶珠一個女人家根本忙不過來,以後小楚回來,多兩兄弟幫忙指不定能把梁家的生意做得更大。至於幾個孫兒,我想給他們請幾位夫子回來全心教導,保不准以後還能出幾個舉人。」

    「哎呀,老爺這主意真不錯,前幾日威武還跟我抱怨說日子太閒,現在有事可做了。威武你可要好好干,一家人就靠這點生意了。」梁舉人的大兒媳一記馬屁拍來,梁舉人撫須大笑,已經四十來歲的梁威武舉杯點頭:「那是一定的。」

    隨即梁舉人的二公子梁威風也跟著舉杯:「做生意我們也算老手了。」

    朱寶珠早就震得說不出話來,傻愣愣看著這家人自說自話,完全不管別人答覆與否。

    眼看事情就要塵埃落定,朱寶珠張嘴欲言,梁太爺卻陡然笑道:「那太好了,有兩兄弟幫忙勢必要將梁記發揚光大,那從明天起可要跟著寶珠好好干,記得拿不定主意的事可問鋪里掌柜和寶珠,來,我們喝一杯。」

    「喝!」男人們的杯盞相撞,繽紛四響。

    朱寶珠沒說出口的話吞進肚子,想不明白並不糊塗的梁太爺為何會准許這樣的事。

    面對家人所以糊塗?

    朱寶珠疲倦不堪。

    一夜難眠,晨光熹微,朱寶珠便已走出了家門。

    慢慢踱步朝朱寶齋靠近,清冷街道,薄薄的霧氣里有一身影立在門前,挺拔的身姿,俊逸的面容,正是昨日『相談甚歡』的蘇二少。

    朱寶珠頓住腳步,不解地看著那人。

    那人側對著她,眼眸直直看著朱寶齋雅致大氣的招牌,一身淺白儒衫將他襯出少許孤單蕭條。

    這人,明明不喜讀書人,明明有一手笑傲江湖的利劍,卻從來只穿儒衫。

    朱寶珠深呼吸,剛要靠近出聲,卻見蘇二少從懷裡掏出讓她熟悉不已的玉簪,頓時如遭雷擊,口乾舌燥。

    他居然還留著……

    此時拿出來……

    怕是……

    朱寶珠恍然大悟,快步靠過去:「蘇大哥你怎得來了?」

    蘇二少微驚,擠出不深不淺的笑,「有點小事想過來找你。」

    「那好,進屋吧。」

    二人進了鋪子,朱寶珠親自上茶,不忘關懷道:「蘇大哥可用早膳呢?」

    「寶珠妹妹呢?」

    「我在府里吃過。我去給蘇大哥端些吃的來。」朱寶珠轉身去了後院,負責照顧掌柜師傅們的廚子手藝不錯,朱寶珠端出香噴噴的大肉包子和一碗麵條。

    蘇二少笑容肆意地接過,全然沒有方才門外的落寞。

    朱寶珠這時不再彆扭,直言道:「方才看到蘇大哥手裡拿著玉簪,那玉簪還是當年我送給你的禮物,沒想到蘇大哥如今還帶著。那玉不是好玉,不值幾個錢,蘇大哥其實丟掉也無妨,不必特意來還給我。」

    「……」蘇二少吃麵的動作停歇下來,微微發怔的看著朱寶珠。

    朱寶珠莞爾一笑繼續道:「幸好蘇大哥這次湊巧與我碰面,如若碰不到,蘇大哥上哪兒去還玉簪。對了,蘇大哥既然遠道而來,不如看看店裡的首飾,選兩樣嫂夫人喜歡的買給她,如此一來嫂夫人準會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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