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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江家做的是布匹生意,家世不錯。」朱寶珠平心氣和地回答,梁家的早膳根本不差,南北風味混合,她吃得很饜足。若一大早晨吃山珍海味那才叫折騰。
「哎,以前跟老爺在江州,每日燕窩粥吃不完,想不到如今人老了,倒還要吃這種苦。」三姨太,四十出頭,保養的極好,一看便知是山珍海味泡大的羸弱女子。說罷忍不住抬頭看朱寶珠,朱寶珠全當沒聽見的,埋頭喝自己的粥。三姨太瞧她身形圓潤的不像話,膚色嫩白,心道肯定沒少吃山珍海味,然後對照如今的用食,不禁小聲詢問朱寶珠道:「寶珠啊,你可要說實話,小楚是不是對我們回來住有成見?」
「此話怎講?」朱寶珠淡淡回問。
三姨太嫌棄的一指饅頭:「我們來之前你們吃山珍海味,我們一來就換成粗茶淡飯。」
朱寶珠聞言噗嗤一笑,笑聲引來眾人的注意,朱寶珠放下筷子,清清嗓子不疾不徐道:「管家你過來。告訴三姨太這些年來老爺和太爺每日早晨吃什麼。」
管家躬身道:「太爺身體不好,每日早晨要吃藥,後會補上蜂蜜水。早膳則和老爺一起吃,白面饅頭,米粥,鹹菜,三盤小菜。夫人嫁過來後吃不慣北方菜,因此早膳多了南方的菜包子和素肉小籠包。」
管家說的東西此時都擺在桌上,一樣沒多一樣沒少,就是數量增加了幾倍。吃不完的就留給下人吃。
可是顯然梁舉人的幾位夫人不信,嘴巴上不再多說,眉宇都深深的皺著,氣哼哼的樣子。
早膳後梁楚去梁記匆匆交代一番便回了府,朱寶珠亦是如此。主子們都在等候江公子和梁玲回門,難得的是平時很少出面的梁舉人一家都跑動前廳坐等著,一屋子男男女女,鬧騰死人。
江公子不多時便領著下人來了,笑嘻嘻的入門,對上一屋子陌生面孔明顯愣了半晌,最後定格在梁太爺和梁楚面上,忙道:「女婿見過岳父,大哥。小玲身體不適今日不宜回門,小婿只好孤身前來,望岳父和大哥見諒。」
女兒不回門梁太爺壓根不在意,溫和的吩咐江公子入座,下人奉上茶水點心,江公子喝了一口便拿過下人手裡端著的禮盒走向梁太爺:「這是小婿對岳父的一點心意,裡面是千年人參一對,祝岳父身體安康,長命百歲。」梁太爺接過禮盒,沒有打開便吩咐小廝拿下去了。
江公子又走向梁楚,遞給他禮盒:「這是華沙城特產百年醇釀,還望大哥喜歡。」
「少珏客氣了,今日中午陪大哥多喝幾杯倒是正事。」梁楚哈哈大笑。
江公子聞言鄭重點頭,兩人年紀相仿,相當和得來。
最後江公子拿著兩份禮盒走向朱寶珠,很恭敬道:「嫂子,這一份海南燕窩是我的心意,這份京洲紅繡是小玲的心意,特意叮囑我親手交給你。小玲說嫂子對她極好,小玲自幼喪母,嫂子便如慈母般真誠待她,是她一生的榜樣。」
朱寶珠瞧他臉色嚴峻得如面聖,簡直哭笑不得。接過禮盒交給玉容便道:「嫂子不多說什麼,只要你待小妹好,夫妻同心攜手一生,那就是最好的禮物。」
「江某一定盡心盡力。」
「那好,我讓廚子準備了酒菜,你們且開席吧。紅雞蛋都給你備好了,下午帶回去要小玲多吃幾個。」朱寶珠笑著起身,這餐酒她可上不了桌。不用多說,今日梁家會更鬧騰。因為江女婿沒給梁舉人一家帶禮。
江女婿完全不知梁家突然多了這些人,梁楚也沒差人告訴他。出現這種事是預料之中。
酒席還未開,江公子在前廳感受梁舉人一家人灼熱的視線,如坐針氈。最後忍不住起身拉著梁楚去書房,緊張兮兮的問梁楚:「大哥,小弟實在不知岳父還有位大哥,出門也沒帶多少銀錢,出現這般局面實屬無奈,大哥可否先借我一些銀兩,我立刻派人出去買禮。」
梁楚不置可否的拍拍他肩膀,「少珏不用擔心,是我故意不告訴你。梁舉人雖是這家人,可我才是當家,我認你便足矣,不用管他們。小玲也不會怪你什麼。」
江公子一愣,不大相信的抓頭:「真的沒事?」
「沒事,你就當不知道的。」
江公子在梁家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餐,下午便帶著紅雞蛋走了。
江公子一走,梁舉人的女人們就開始明目張胆的鬧了起來。
「這什么女婿啊,一點不知禮!我們梁家的閨女怎麼嫁了這麼個人。」
「看來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你瞧小楚和她媳婦嘖嘖,得點甜頭就把外人當祖宗供著。」
這話都是當著梁楚和朱寶珠的面說的,梁楚面無表情站起身,外面天色近黃昏,梁楚換了一身衣裳同朱寶珠和梁太爺道:「知府大人請我過去吃飯,晚上就不用等我了。」說罷便帶著宗寶出門了。
梁太爺喊累,去睡了。
朱寶珠吩咐下人將中午的飯菜留在晚膳熱一熱,炒幾個新鮮小菜。說自己有事要去朱寶齋,晚上就在朱寶齋吃,不用等她。說罷,帶著玉容也走了。
留下一屋子麻雀們,由得他們吵去。
朱寶珠才進朱寶齋,就碰到等候她多時的王家三少奶奶和幾位面生的夫人。
「哎喲,梁夫人你今日來得真晚,我們都等你一天了。」三少奶奶不滿的抱怨,朱寶珠抱歉一笑,趕忙招呼他們。
幾位面生的夫人正是三少奶奶的妯娌們,來此自然是為了添幾樣首飾。幾個女人都不是吃素的,拉著朱寶珠細談了大幾個時辰才定下一支金簪,兩支銀簪,一對東珠耳墜和四朵點翠花鈿。而且全不要現成的成品,都要新作,一個月取貨。
朱寶珠耐著性子和她們談完,要不是這筆交易賺得不少,她還真有點毛了。自從將軍嫁女那次後,先後來朱寶齋買首飾的夫人來了好幾位,包括今天的將軍家眷們,除了梁記的對頭余夫人算是都來過了。近來朱寶齋的生意上升不少,若不是安水忙著修堤,估計會更好。
朱寶珠在朱寶齋一直待到月上梢頭都沒有回家的欲望,開著店門百無聊懶地喝茶看書,玉容坐在旁邊和掌柜學算帳,安逸舒適,比梁家舒坦多了。
梁楚帶著酒氣走進朱寶齋,一進門就瞧見對面的朱寶珠,不由得嘆氣笑道:「我不來接你,你就不知道回家?」
「正是。」朱寶珠答得鏗鏘有力,放下書帶著玉容便隨梁楚走了。
月光灑在靜悄悄的街道上,夜風吹來,散去一身暑氣。
梁楚打破沉默:「程珏要納妾了。」
「……」朱寶珠無言以對,劉夫人一連三胎女兒,納妾是遲早的事。即便他們夫妻關係再好,也比不過傳宗接代的重任。
朱寶珠沒吭聲,讓梁楚以為朱寶珠在感觸什麼。
忙補充道:「我永遠不會納妾,只要寶珠一位夫人即可。」
朱寶珠斜眼笑他,沒和他爭辯。真心誠意也好,甜言蜜語也好,她願意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13雨後來客
13雨後來客
一夜傾盆大雨過後,炎夏的熱氣隨之煙消雲散。推開窗子,院子裡經雨水洗淨的樹葉翠嫩嬌艷,成片成片明麗的綠,水珠兒輕輕閃爍滴落,滴答滴答,聲音好聽至極。
可惜了盛開的花兒們在狂風裡殘敗化作香泥,一縷清風襲來,泥土混合著清香撲入鼻端,滲入心扉,全身舒坦。
玉容拿來朱寶珠和梁楚今日要穿的衣裳,一刻不敢多耽擱,低著頭,和往常一樣端著用完的銅盆輕輕退出房,順手帶上了門扉。她若是多磨蹭一會,向來不對下人苛刻的梁楚老爺就會發脾氣了。
梁楚速速換好衣裳,抬步走向窗邊看風景的朱寶珠,隨著她的目光看去,除了滿院子的樹,不知有何物吸引得她如此專注。
朱寶珠才起床不久,衣服還是睡前夏日清涼貼身的薄紗綢,溫軟的鵝黃色,服帖的穿在她豐腴的身體上,一頭青絲披散,撲入梁楚的眼眸,自然是有幾分美色。他與朱寶珠成親已有兩月,日日同飲夜夜同床,耳鬢廝磨,從最初的陌生到如今的熟悉,竟是越了解越是喜歡。包括她那讓很多人覺得駭然的身姿,在他眼裡就是永遠吃不膩的紅燒肉。
「今日天氣涼慡,寶珠還是快點加衣裳為好。看什麼看得如此入迷?」梁楚懶洋洋的將下巴擱在她軟軟的肩上,雙眸掃視院內每一棵樹,溫熱的氣息噴在朱寶珠頸邊,朱寶珠不自在地扭開脖子,輕輕推開他:「我肉多,不怕冷。外面的花都謝了,沒什麼好看。昨晚一夜大雨,不知道河堤那兒情況如何。」說罷,雙眸望著遠方天空,恍惚迷離如尚在夜夢中。
朱寶珠並不是喜歡多愁善感的女人,今日這般反常,梁楚不由嘆息。伸出雙臂攬住她毫不纖細的腰身,還故意在白嫩的肉上輕掐了一把:「寶珠這樣傷神,鬧得為夫不敢出門了。」說出的自然是玩笑話,朱寶珠就算哭著鬧著梁楚也是要出遠門的。何況梁楚清楚,朱寶珠不會哭不會鬧,最多也就如眼下這般感懷一番。儘管心清如水,親眼見到朱寶珠因他而不舍憂心,梁楚既感動又無奈。
朱寶珠平日再堅強獨立她也是一個女人而已,丈夫要出遠門,一去大幾個月,她哪能不憂心不感傷。離別苦,相思苦,更苦的是日日憂心遠在他鄉奔波的丈夫會不會生病,會不會出岔子,太多太多的煩心要一個人獨自承受到他回家。
「我就出去兩個月,最多兩個月而已。年年都要出去,不會有事,寶珠別為我擔心。我不在,寶珠要多擔待些家務事,梁記的印章給你保管,凡事你代我做主即可。爹也得要你多操心才是。舉人一家你就由著他們鬧吧,不必理睬。」梁楚一邊重複昨夜的叮囑,一邊拉著朱寶珠回到床邊,親手遞給她今日要穿的衣裳。朱寶珠不為所動,悶悶坐在床前看著他無可奈何的一舉一動。梁楚似乎被朱寶珠顯少露出的小性子弄得手足無措,說這不是說那也不對,到底要怎麼才能讓朱寶珠笑起來,這是一個大難題。
梁楚幾乎煩惱得抓耳撓腮,要如何去哄一個女人微笑?本應該是最為熟悉的家常飯。只是瞬間和回憶對照起來,四肢百骸竟忘了回應,空洞洞的麻木僵硬。演說甜言蜜語女人會笑嗎?不會。不顧臉面裝瘋賣傻女人會笑嗎?不會。散盡千金珠寶珍藏相贈女人會笑嗎?不會。放下身段苦口求饒女人會笑嗎?也不會。
回憶如昨夜的暴雨突然襲來,淋得梁楚全身冰冷,不知躲藏。
暴雨褪去他心裡的溫暖,陷入冰涼刺骨的黑暗。回憶中的那個男人讓他厭惡不堪,譏諷恥笑,更多的是憐憫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