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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沒錯,再大的家族沒後台也無濟於事。梁家算什麼大家,只有一個上得了台面的梁記而已,說難聽點就是賣米賣油的土商。可即便是這樣,這些年若不是有知府撐著,大大小小的問題恐怕會折騰死人。誰不想家裡出個能依靠的能人,梁家出了個官,卻從未給他們靠過。
這位新晉秀才以後會順利當官?當官以後會為梁楚著想?全是未知的謎。
但是梁太爺不能趕他們出去,梁舉人也許薄情也許自私,可他沒做天理不容的事,如果現在一巴掌將人拍出去,外頭的百姓一定會歧視梁家為人不親。做商人最重要的便是信譽、德行,做得太失格,第一個不順意的就是民。
梁太爺留下了梁舉人一家,心裡有一點小小希望新晉秀才將來能看在這份情誼上,幫襯點梁楚。
朱寶珠無可奈何的吩咐下人給梁舉人一家安排住處,梁舉人說家中女眷晚半個月才會到達,所以安排的院落不能太小,朱寶珠鬱結之極,多了一群男人還可以憋著,再來一群女人,可想以後的日子會多麼糟糕。
虧她前幾日還暗暗僥倖自己這一輩子不用擔心婆媳不和這種事……
梁楚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就對上朱寶珠飽含怨怒的雙眸,一問得知事情大概,臉色頓時比朱寶珠還難看。
「這都一群什麼人啊!簡直是無恥強盜!」梁楚怒氣沖沖直接找上樑太爺,不明白父親為何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麻煩事。
梁太爺見了兒子便嘆氣,無可奈何道:「我總不能趕他們走,一來傳出去難看。二來怕他以後找你麻煩。這人心胸狹窄,還好老得快死了,忍幾年吧。」
「忍他忍幾年,他還有一堆兒子孫子!」
「哎,沒事沒事,那些小輩不用擔心。而且說不定這個秀才以後真能幫上你,如果劉家能一直在安水,爹我就不擔心了,可是劉家眼看差不多就得走了。他一走,你再靠誰?」
劉程珏的知府父親已經確定在今年秋天離開安水,提升為淮安省巡撫大人。好友的父親升官是好事,只可惜以後要見面就難了。梁楚有什麼麻煩請他們幫忙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等新任知府過來,我會好好招待他。」梁楚悶悶道。
「這是必要,可是你懂得招待他,別人也一樣,都知道撒錢,錢撒的多有什麼用?真出了事的時候用錢堆起的關係根本無濟於事!」
梁楚不是不懂這些道理,但是他很不願意接受梁舉人一家的到來,似乎有預感,他們會將這個家徹底打亂。
可是梁太爺心意堅決,梁楚多說無益,店裡生意正忙,懶得再廢口舌,去了鋪子不到晚上絕不回來。
梁舉人一家住下來的第二天,劉家小廝上門來報,劉少爺的夫人生了,第三胎還是個女兒。匆匆來一個消息,冷冷清清的,仿佛能看到劉家人失望的臉色。這種事梁楚更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心裡祈願兄弟想開點。
火熱的六月在忙碌里漸漸過去,安水城迎來了沸騰的七月。七月,不但是盛夏酷暑日子難熬,對安水城百姓來說更是最緊張的一月,若是不幸泛洪災,一定是七月。因此五月底至整個六月安水城都在忙著修堤,作為城裡商人的梁楚和朱寶珠全都慷慨的出了錢,有時也會去河堤邊看看忙碌的景象。梁楚相信只要有劉知府在,今年仍是萬事平安的,不得不說那是位能安邦治國的好官,儘管他其實也有點貪,但他更看重功勞,他在安水城二十年,安水城平安了二十年,努力了半輩子,如今終於升官了,老天有眼。
暑夏清晨,怕熱的朱寶珠淨身換衣,渾身清涼的坐在銅鏡前梳頭,梁楚穿好衣服走過來,搶過朱寶珠手裡的梳子,呵呵笑道:「要不要為夫給你梳個美人鬢?」
朱寶珠搶回來,瞪他幾眼:「就你那粗手別摸髒我的頭髮。」
梁楚不置可否地摸摸鼻樑,俯身從鏡子裡看兩人,「寶珠,你一直這樣胖?」
「……」
「別瞪我,我單純好奇,女人胖很好啊,寶珠這樣子我可喜歡了,摸起來很軟。」一臉色迷迷的德行叫朱寶珠哭笑不得。相處這麼久,朱寶珠當然清楚梁楚從未計較她的身形,他似乎根本看不見那些別人覺得無法容忍的醜陋。
朱寶珠悠悠嘆氣:「我若是能瘦,豈會嫁給你?」
是啊,若是能瘦下去,她早多少年前就褪去肥肉嫁給別人了。
12女婿回門
12女婿回門
朱寶珠小時候也曾經不懂事的任性胡為過,小小丫頭愛漂亮,愛面子。可是朱寶珠偏偏不漂亮,還因為從小肥胖而一直被人罵豬寶豬,朱寶珠小小的女兒心次次受挫。一開始只知道哭著找爹娘哭訴,怨怪他們為什麼把自己生得醜陋。後來稍微長大一點,知道找爹娘也無濟於事。朱寶珠便刻意減少自己的一日三餐,平時能一餐吃一碗她一定要控制在半碗。這樣堅持了半年朱寶珠不但沒瘦反而更加胖了。之後朱寶珠就再也不吃葷菜,連雞蛋也不吃,餐餐食素和水果,肚子餓也忍著。可是,一直堅持到十一歲依然不見效果。這時候朱寶珠知道自己不能強求,爹娘怕她身體餓壞都勸她放棄,朱寶珠聽話的妥協。
讓朱寶珠打定主意一輩子再也不要因為肥胖而折磨自己,正是十一歲那年。
她剛剛妥協,就遇上了表哥來家裡小住。那位表哥和她一樣是個胖子,因為男孩子個子高,看起來甚至更駭人。朱寶珠像找到了知己,每日跟表哥在一起玩,再也不用怕朋友鄙視而孤獨傷心。表哥除了肥胖以外其實很有才華,畫得一手好畫,下得一手好棋,儘管只有十三歲,卻非常穩重懂事。朱寶珠很中意這樣的表哥,自以為表哥也應該中意自己。直到有天表哥的父親跟朱寶珠的父親說要聯姻,朱寶珠滿心歡喜,卻不料那位胖子表哥跳出來言辭拒絕,態度異常堅決。在拒絕聯姻後三天便離開了朱家回鄉去。
可是表哥走前對朱寶珠說的話成了她心裡永遠無法磨平的刺。深深認清自己像個傻瓜白痴般的心思,他說雖然自己很胖,可他喜歡身段羸弱的嬌小美人,正因為自己胖,因此更討厭身為胖子的朱寶珠,看到她就像照鏡子,鏡子裡全是自己的缺點,暴露無遺。
那些話全是刺,刺進她的心裡傷得很深。連胖子都討厭身為胖子的自己,她甚至懷疑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如今想來她對表哥其實沒有愛,那時卻因為表哥的一番話而狠狠折磨自己,長久不吃不喝拼了性命要瘦下去,無論家人怎麼勸慰都不聽。那般的痛楚她一個女人能堅持多久,沒堅持一個月就暈了,病在床上差點死掉。在父母的哭聲里活過來,人說病去如抽絲,朱寶珠的身體沒抽輕,心卻輕了很多。
她開始一日三餐滿足自己的需求,開始將時間花在該花的地方上,她聽著別人的冷嘲熱諷只當惡狗狂吠,她再次看到胖子表哥全當陌生來客。她也寫出了一手好字,制出了父親大讚的首飾,她也變得穩重冷靜起來,然後,她遇到了那個告訴她什麼叫相思的男人。
表哥是刺,那人就是最溫柔的刀,一點一點用似水柔情割她掉心裡的肉,她痛徹心扉,他笑意依舊,她犯了相思,他美人在懷,她以玉簪相贈,飽含所有勇氣和愛戀,他笑著說一聲小妹多謝,後會有期。
後會真有期嗎?可有,可不有。她沒有等來後會有期,等來他成家立業的喜事。一別經年,曾經的相思是否依舊,曾經的愛戀是否濃厚,他在何方不再強求,她踏出心房,只為自己尋覓一雙可相依的手。
她無數次幻想,如果自己不胖也不醜,如果自己也是美人,如果如果……
如今她只想笑著告訴梁楚,「如果我沒有曾經的犯傻曾經的衝動,今日的朱寶珠肯定不會在這裡。相公,我們夫妻也是緣分。你說是不是?」她挽起最後一縷長發,身後的梁楚體貼的拿起銀簪,「是是是,寶珠若是瘦下去,早被凡夫俗子搶了去。」明為附和妥協,實則變相的誇讚自己,臉皮倒是一點不見紅,可見其厚顏。朱寶珠無奈的笑瞪他幾眼,他已經細細為她插上髮簪,最後看了一眼銅鏡中的兩人:「能娶寶珠,是我的福氣。」
那嗓音低沉,卻誠心到她心扉都為之顫動,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眼眸有些酸澀,她眨眨眼,起身舒心一笑:「相公,這話我也想還給你。」
梁楚故意噗嗤一笑:「難不成是你娶了我?」
朱寶珠丟他白眼,哼哼道:「不早了,去給爹請安吧。」
夫妻兩給梁太爺和梁舉人請安後便來到膳廳用膳,梁舉人一家已經來齊,浩浩蕩蕩的一家人占據如今的梁家,每一餐開飯便要擺上三桌飯菜。以往冷清的梁家變得熱鬧,卻不是朱寶珠想要的。
主桌上全坐著梁家的男人,而後小一輩的男子坐在二桌,最後女眷們坐在三桌。即便在自己家,想和梁楚坐一起吃飯成了最大的難題。
光是如此便算了,兩家人過來時只有幾位老夫人和姨太太帶著貼身丫鬟,其他人全沒下人伺候,本以為是他們節儉,哪知一落跟就嚷嚷著屋裡沒人伺候,梁府為此在外有添了十幾位下人回來,每個人都要吃穿,開銷與往日不可比擬。
小摩擦忍忍就過去了,朱寶珠背後時常聽到下人說梁舉人的幾位夫人小妾還有孩子們抱怨梁太爺和梁楚吝嗇,一日三餐吃得樸素,朱寶珠和梁楚聽得氣悶在心,跑去吵架也是不行的。
今日正是七月初八,早膳上樑楚起身告訴諸位說江家公子上午會過來回門,吩咐下人準備好中午的飯菜,又叮囑幾個小輩見了江公子要如何招呼。
朱寶珠和女眷們坐在一桌,這一桌人吃飯永遠不懂『食不言』,最喜歡嘰嘰呱呱說這說那,說就算了,還儘是一些尖酸刺耳的話。
「新女婿回門可知道要帶禮物?可別空手回來。」梁舉人的四姨太三十出頭,嘴角一顆紅痣,一笑起來跟狐狸似地,朱寶珠第一次見她就很不喜歡。此女大字不識兩個,偏偏做什麼都喜歡第一個出頭,也不怕得罪人。
「寶珠啊,那個江家可富足?聽說小玲是大美人,想必江家非富即貴了。」二姨太開口問話,同時蹙眉推開手中米粥,低低嘆氣:「楚兒也真是啊,堂堂梁記大東家,錢多得用不完何必這般苛刻自家人,每日早晨不是稀飯便是白饅頭鹹菜,不知道的還以為梁家是窮鬼。江家女婿過來看到會不會笑話?」
朱寶珠冷笑,江公子笑話個什麼,江公子比你們可禮貌多了。梁家的錢多得用不完,真是大言不慚,沒有你們來一輩子用不完倒是真話,有你們在就得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