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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嫂子也喜歡瓊花?」
一襲月白色衣衫的梁玲出現在朱寶珠身後,如水般柔美的聲音好似這月光。
朱寶珠回頭看她,不得不說,月光下看誰都更美麗幾分。
「恩,太漂亮了,不喜歡都難。」
梁玲沒有看她,出神似地遙望遠處的那抹潔白,良久,深深吐氣,悠悠道:「看到瓊花,就想起那位嫂子,從面上看,她們有一樣的美麗,一樣的迷人。我嫉妒過她,卻從沒膽量去挑釁她。」
朱寶珠對那個人完全陌生,從來沒有欲望主動去探聽關於前人的事,她到底有多美,性子如何,和相公有多恩愛,這些東西她統統不去過問。不是她沒有好奇心,而是她如今的身份不容許她刨根問底。完全不用懷疑,了解的越多,她作為後來人只會越痛苦。何必沒事給自己找不安,眼下這樣和相公拋棄過往,安安穩穩的過一生,彼此心裡裝著秘密又有何妨,很多感情一旦說出來只會傷人,更傷心。
「她最愛瓊花,大哥為了她特意從遠地移植兩株過來,一棵在這裡,一棵在梁記。」
早該料想得到,相公那樣的男人,怎麼會種這些花,沒有人給他討要,他可能都不知道瓊花為何物。
「她死後兩年,瓊花一直沒開。如今你嫁過來,沒想到居然又開了。」
這般高潔的瓊花,沒有人真心去欣賞它,它一定會高傲的收起花苞,寧願枯萎死去。
有些花,為人花開花落。
有些人,為花傷春悲秋。
朱寶珠不想做那樣的花,更不想做那樣的人。
11梁家舉人
11梁家舉人
六月初八,酷暑未至,熱風已來。
梁家上上下下一片熱鬧景象,布置喜氣的宅子在艷陽下更是紅紅火火,烤得每一張臉又熱又燥。
梁家人丁單薄,辦喜事的時候弱勢就展現無遺,家中所有事都得靠梁楚一個人擔著,朱寶珠看他這幾天臉都瘦了,心疼不已。朱寶珠已經盡力替他分擔家中事務,但很多事必須得梁楚這個大當家親自出面。
「夫人,迎親的在路上來了,小姐那裡可準備好了?」
朱寶珠聞言吐氣道:「都好了。」總算來了,待會等梁玲一嫁出去,事情就忙完了。
朱寶珠提著裙擺步入梁玲的閨房,被丫鬟們圍在中間的梁玲是真漂亮,紅嫁衣,玉面妝,無可挑剔的美。朱寶珠心裡唏噓,人都說女人出嫁的時候最美,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嫁那會,忐忑不安的捂著女兒心,粉面羞紅卻還是嚇壞了人,哎……往事不堪回首。
「小妹,迎親隊伍快到了,你先把蓋頭戴上吧。過後就不要再說話了,一路會有人攙著你的。」朱寶珠遞過梁玲的蓋頭,梁玲接過卻沒急著戴上,反而微微發起愣,怔了半晌才道:「嫂子以後要好好照顧大哥和爹。」
朱寶珠理所當然的點頭,笑話道:「這事哪用你操心。」
「恩,以後不操心了。家裡有事記得要人去江府告訴一聲。」
「會的。」
「嫂子……你是個好女人。」
「呵呵,現在奉承我也沒用了。」
「是啊。」梁玲嘆息,緩緩戴上蓋頭,從此,將梁家的一切都遮蔽在雙眸之下,再也不去瞧。
梁玲風風光光的嫁了,漫長的午宴之後大多賓客陸續散去,剩下沒走的客人不多,算是至親一輩。譬如梁楚的幾個舅舅和舅老爺們,還有梁家旁系的兄弟姐妹。
梁家旁系的兄弟們遠在江州城,當家是一位舉人老爺,下面還有個秀才孫兒,一大家子人靠著俸祿和田地過活,那些地租給窮人種,當家主子們既不從商也不下地幹活。那邊的人丁比梁楚這邊興旺多了。
朱寶珠本來對他們全不了解,但想著都姓梁那就有一定關係了。梁玲出閣祭祖那會回頭給梁家當家敬茶跪拜,舉人老爺理所當然地坐上正堂,梁太爺當時臉色就青了,礙於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發泄,只好認栽。新郎江公子壓根不認識這位陌生的梁舉人,見他膀大腰圓不像善類,自家的岳父大人和大舅子臉色難看,於是乖乖的直接將茶敬到梁太爺手上,生生將舉人給忽視下去。舉人老爺同樣礙於眾目睽睽不好訓斥,只好閉著嘴巴不吭聲。
眼下,外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梁舉人立即開始發難。一巴掌拍得桌面上的茶水杯具叮咚作響,旁邊的下人各個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梁楚你什麼意思?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你死去的爺爺喊我一聲大哥,這份關係你難道不懂?」梁舉人怒視梁楚,如同官老爺審視下跪的疑犯。只可惜疑犯優哉游哉靠在椅子上喝茶,雙眸暈乎,只想睡覺。
這般被無視,梁舉人更加生氣,嘩啦一聲將茶杯砸在地上,這下樑楚終於驚醒了。
「梁楚!」梁舉人暴怒。
梁楚忙拱手:「糙民在。」
梁舉人聞言臉色更是複雜,忍著怒氣不發,轉而和顏悅色說教:「楚兒啊,你似乎對我這個爺爺有成見?」
「怎麼敢。」梁楚回答。
「那你今天什麼態度?我難道連你舅舅都比不上,你敬酒應當先敬我,怎麼也不應該去敬你舅舅!」
梁楚蹙眉,淡淡解釋:「在安水城,凡辦喜事第一個敬大舅,這是規矩。」
「安水城的規矩又不是朝廷的規矩,皇城那邊誰不是先敬自家長輩?」
「外戚來此是客,禮當如此。不然怠慢了舅舅,梁楚不但要挨罵,恐怕梁記從此在安水城失了禮,生意還怎麼繼續?」若不是看在梁舉人好歹有個官銜,梁楚老早甩人去休息了。他們都姓梁,爺爺輩是親兄弟,關係的確非常。可是從爺爺那輩起就出了分歧,原因便是梁舉人中了舉人,地位一下子上去了,再也看不起做生意的爺爺,甚至非常乾脆地帶著家人和爺爺分家,遠去江城做典史,從此以後兩家關係淡薄。梁太爺成親的時候梁舉人來都沒來,只有兩個兒子過來賀喜。爺爺去世時梁舉人倒是來了,當時梁太爺正好生意為難請他幫忙卻被各類理由打發了。之後梁楚當家,兩次成親都不見梁舉人出面,連舉人的後輩也沒來個人影。梁太爺為此還感傷很久,說想不到自家人也能這麼薄情。看在梁家越來越單薄,老人家總難免傷懷。
這一次只不過是嫁女,梁舉人拖家來此,目的為何?
梁舉人聞言難得不和梁楚計較,轉而觀望梁家大宅,寬敞明亮,布置雅致,一看就花了不少錢。
「算了,爺爺不和你計較,你先去休息休息,醒來咱們再敘舊。」梁舉人一揮手,梁楚被釋放了。
梁楚再不多管,回房倒頭就睡,連晚飯都沒起來吃。
梁楚在休息,朱寶珠只好和梁太爺一併招呼梁舉人一家,梁舉人是梁太爺的大伯,梁太爺久病在身,如今坐在一起,梁舉人反而不顯老。梁舉人還帶著幾個兒子以及孫兒,那位新晉秀才看起來比梁楚還要年輕,一看就是書呆子,文文弱弱面色無血,這家人朱寶珠一個都看不順眼。
「哎,楚兒成親的時候我正忙,沒有趕過來真是對不住。楚兒長得一表人才,怎的找了這麼個媳婦?」在梁家人前,梁舉人身份最高,年級最大,這會飯桌上沒有外人,他老人家說話直來直去,似乎一點不懂白話傷人。
朱寶珠嘴角一抽,握著筷子的手忍不住縮緊。好在憋住一口氣,沒爆發。民不跟官斗,這話總是束縛。從小就被這樣教訓,長大以後更是拼命拿銀子去砸官,為的就是不跟官斗。商人賺再多的錢在官人面前都得憋屈,朱寶珠的父親正因為如此,才會安排自己的小兒子寒窗苦讀,如今也是秀才,自從三哥成了秀才,朱家的地位似乎就出現了微妙的提升。因為誰都拿不定,也許下一次鄉試三哥就是舉人,舉人就可以做官了,再說不定運氣好,從此官路亨通,那樣一來朱家的地位就整個不一樣了。
這位梁舉人中舉以後做過主簿,如今年邁,仍是個典史,吃的是官糧。芝麻綠豆點大的官,架子倒是擺得十足,朱寶珠心裡暗暗冷哼。拖家帶口跑來喝喜酒,以後要住到何時離開仍是謎。
梁太爺和和氣氣的笑答:「言章和寶珠感情深厚,小兩口和得來才是福氣。」
梁舉人聞言不好多言,話鋒一轉,改批為贊:「胖點也好,好生養。楚兒成親也有好些年了?怎麼不見娃兒們?」這話可不是故意的,在他記憶里梁楚很久就成親了。
梁舉人身旁的大兒子提醒道:「爹,言章這是續弦。先前一位弟妹不幸去了,言章還沒有子嗣。」
梁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飯桌上的氣氛尷尬起來。
梁舉人不再多說廢話,打哈哈和梁太爺喝酒。其他人都悶頭乖乖吃飯,朱寶珠糙糙填飽肚子,忍不住問道:「舉人爺爺,你們能從江城趕來安水相公很高興,不知道舉人爺爺這次要住多久?我好吩咐下人安排廂院。」
梁舉人一聽當下放下酒杯,擺出說正事的模樣,親昵的拍拍梁太爺的手背,咳嗽幾聲便道:「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走,我年紀大了,掛著閒職拿官祿就可以,哪還用做事。安水畢竟是我的故鄉,落葉要歸根啊,哎。」說罷無限惆悵的一聲長嘆,嘆得朱寶珠整個人都開始抽搐,不走了?回故鄉?可是梁舉人你的家早就沒了,難道你想占據梁府不成!朱寶珠腦子轉得飛快,心裡憋足了火氣。
梁太爺同樣震驚,不大相信的追問:「大伯,您老這是何意?」
梁舉人哈哈大笑,暢快的一拍手道:「就是說我打算老死在這裡了,如今我們一大家終於要團圓,心裡真是舒坦啊!哈哈哈,以後我和遠達做伴,陪你在家裡解悶。外面就讓孩子們折騰去。」
梁太爺心抽得厲害,作為晚輩,那些不滿不能暢快的吐出來。說起來這棟樑家老宅子的確算有梁舉人的一份,畢竟是祖宗留下的祖業,當年梁舉人若是不走那麼應當住在這裡。後來梁舉人走了,梁太爺的父親在晚年時花錢修補了宅子,到了梁太爺手上時不但修補了老宅還另外擴大了幾個院子,多加了幾處新房。梁楚第一次成親後又特意為夫人修葺了如今朱寶珠住的別院,正是當家大院。除掉這些,還有假山怪石,花糙樹木,哪一樣不是用時間和錢慢慢積累起來的,全是梁家的心血,但和梁舉人無關。
不知道梁舉人看沒看出來梁太爺的不樂意,接著一句話就有些威脅的意味。
「我這個不才的孫兒努力數十載,去年總算成了秀才,明年秋天興許就是舉人了,到時候以我的人脈,勢必不會讓我梁家子孫吃虧,最起碼要有個官職在身,以後不管是孩子們做生意還是娶媳婦都是天大好事。這麼大一家人沒個當官的不像話,總免不了被人欺負啊,哎。遠達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