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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用過早膳,朱寶珠便來到前屋店鋪,一早晨鋪子裡只有夥計小李在做清掃,朱寶珠徑直坐在掌柜的位置,拿出抽屜中的帳本打發時間。
玉容見天氣放晴就想出去轉轉,跑過來慫恿朱寶珠:「小姐,你看外面天氣多好,今天也沒有冷風,不如出去轉轉?我們來到這兒還從沒去過街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朱寶珠好笑搖頭,臉上嫩白的肥肉微微輕顫,玉容一直不敢說自家小姐一笑啊,那下巴跟彌勒佛一樣……只不過小姐的肌膚又白又嫩,每次對著她笑,都有點想伸手去掐她的臉蛋一把。
「我剛來有很多正事要忙,玉容你自己出去便好,昨天不是給了你銀子?對了,給我買幾樣好成活的花糙回來,咱們後院真難看。」朱寶珠隨口吩咐,玉容得到赦令,立即跑出了朱寶齋。
玉容前腳離開,朱寶齋後腳就迎來今日第一位客人。
小李剛準備跑去喊掌柜,朱寶珠已經和和氣氣的迎了上去,且吩咐道:「小李,倒茶。公子先坐會,想買什麼給您端上來。」
來客正是一位二十來歲的華衣公子,身形偉岸,面相剛毅,眉頭帶著股唬人的煞氣,朱寶珠仰頭看他,心中直嘆北方的男子真正是大塊頭,個子高得她唯有仰望。
小李端來茶水,小聲對朱寶珠耳語:「小姐,這位是梁記的梁大當家梁老爺,不是公子。小姐您小心,梁老爺這人很不懂憐香惜玉,脾氣暴躁易怒……」
朱寶珠輕輕推開小李,再這麼嘀嘀咕咕下去那姓梁的眼珠子就要瞪下來了。
「梁公子請用茶,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梁楚往椅上一靠,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朱寶珠心頭髮顫,如此牛飲清茶的人還是頭回見。朱寶珠趕緊吩咐小李滿上,梁楚端起,再次牛飲而盡。
小李再準備滿上,梁楚皺眉開口了:「我喝不下了。」
這聲音低沉有力,小李嚇一跳,連忙退下。朱寶珠心裡發笑,面上不動聲色。
「梁老爺需要什麼?」
梁楚起身環顧四周擺放有序的首飾,髮簪、髮釵、手鐲、扳指、簪花等等數不盡數。他只覺得眼花繚亂,更是弄不懂女人的麻煩心思。
「我想買一樣首飾贈人,十五歲的小姑娘生辰,買什麼好?價錢好說。」梁楚聰明的將這個麻煩丟給女人,雖然看到這女人的第一眼他很震驚,原來天下有這麼肥胖的女子,一張圓盤大餅臉上小鼻子小眼小嘴巴,呵呵,真是長得有趣。更震驚的是這麼大一家銀器店竟是女人掌管,挺有能耐。
朱寶珠聞言莞爾,心道定是想討好喜歡的姑娘。
「那姑娘缺什麼首飾?」朱寶珠反問。
梁楚攤手搖頭:「我哪知道那些,不過我看她平時不愛花哨,鮮少帶什麼首飾。」說到這裡,梁楚忍不住看向這位老闆娘,胖是胖,好在膚白面嫩,還有一頭烏黑光澤的頭髮,頭上帶著一支銀簪和三株小巧的簪花,肉肉的耳朵上有潤白的東珠耳墜,脖子上還有細緻的銀鏈,一直垂到胸襟中…
梁楚收回視線,揚手指向她的腦袋:「就你這種髮簪好了。」
朱寶珠啞然失笑,看來是個粗心的男人了。朱寶珠起身從柜子里拿出和頭上一個花樣的簪子,一支是銀簪,一支是金簪,還有一支玉簪,這花樣簡潔,手工不複雜,不然很少有這種同樣式不同素材的成品。金子性軟,最難塑形,白銀花樣最多,卻不如金子來的貴重,送人難免寒酸。玉飾太高貴,不是誰都適合戴。
梁楚拿著三支髮簪瞧了一遍又一遍,實在很難取捨,覺得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芳香,簡簡單單的三樣髮簪,卻如面對三位不同的女子,金子華貴,白銀婉約,翠玉……冰冷。
梁楚眼神微微一閃,指定金簪:「就這個。」
一大早就做成一單生意,朱寶珠心情大好,梁楚走後她便拿出紙筆塗塗畫畫,小李從身邊擦過無意一瞥,朱寶珠畫的圖案有點眼熟。
正是梁楚腰間佩戴的尾玉。
03狼狽攜行
03狼狽攜行
王夫人訂製的金簪在朱寶珠手下已經見了形,簡略的型胚讓洪掌柜刮目相看,心中對朱寶珠多了一份認可,面上卻到底什麼也不說,朱寶珠不慌,該忙的時候忙,該歇的時候歇,她縱然有份男人的野心,卻到底是個十幾年沒出門的姑娘,飽讀詩書哪兒比得上真刀實槍,精於計算卻一直沒處施展,她不會狂妄的認為自己有朱家代代相傳的手藝和爹娘平時教傳的生意經就可以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她不懂的門道太多,生意場上的事更是要向老一輩的學習,她不會妥協在洪掌柜的言辭諷刺里,但是對他老人家該敬的還是敬,應有的禮數從不怠慢。短短半月下來,幾位老前輩已經不如先前固執,心中不得不承認這位胖小姐很有朱家老爺的幾分風範,特別沉得住氣。
四月中旬,安水城總算冒出了暖春的氣象,連續幾日大晴天,河邊的糙堤仿佛一夜染上了綠色,叫不出名的小野花隨風搖曳,風裡滿是清新泥糙的味,朱寶珠享受的深呼吸,今日出來踏青真是對了。
安水的護城河堤很長很寬,行步於上似能感受它的堅韌和大氣,安水城百姓精心對待它,它亦全心的守護著安水城的安危。洪掌柜說這一代易泛水災,官府和百姓盡心盡力,每年都要好好整修河堤。而外來的商戶想在安水不受排擠,最有力的證明就是在修河堤的時候義不容辭出錢出力,這種事官府不會強迫,卻已是不成為的規定了,誰也不敢逃過。
今年春天結束後便要修建河堤,防備夏天河水泛濫。要不了多久,這河堤就不是隨意能過來溜達的地方了。
此時河堤四周風平浪靜一片祥和,堤壩邊三三兩兩齣來踏青的男女,還有官吏在例行巡查河堤的狀況。穿過河堤不遠有座小土丘,一派綠意怏然,野花肆放,比河堤那兒美多了,小山丘的頂端還有個六角涼亭。
朱寶珠本就體胖,平時不大愛動作,一時興起想要爬上小山丘,爬到一半就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再不顧臉面,朱寶珠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喘氣,過往的路人好奇的瞥她幾眼,悠哉路過。
玉容本來快到山頂,回頭見自家小姐難得耍賴認輸,趕緊退回來攙扶她慢慢向前。
「我、不急……先歇會……歇會……」朱寶珠喘氣,接過玉容遞來的水袋,寬大廣袖就勢一遮,及時解了乾渴。
這一歇便是很長一會,朱寶珠一直低著腦袋醞釀氣息,身邊的玉容忽然低呼一聲什麼,惹得朱寶珠抬起頭。
只見那位梁大老爺此時幹練的挽起華服衣擺,身後背著一位衣著不俗的杖鄉老人從旁邊擦肩而過,梁大老爺看起來二十出頭,出生富家,卻不想能背著一位老人爬這麼高的山丘,梁大老爺膚色微黑,溫暖的陽光下,汗水順著他的額頭、臉頰、一直落在脖子裡,他卻面色帶笑,柔和敬畏,時不時出聲跟老父說些什麼,那背上的老父一身病態,雙腿明顯殘敗,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想必也是經歷不凡的老人。
待梁老爺父子爬的更高了些,玉容才嘖嘖道:「真是厲害啊,背著人爬這麼高不見腿軟。」
豈止如此,別說腿軟,那人的步伐一直就沒有停頓過,鏗鏘有力,顯然是經常做這類『苦差』。
朱寶珠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糙,邁動小步淡淡道:「繼續吧。」
朱寶珠重新打起精神挑戰小山丘,心道在河堤上看還不覺得小山丘多高,真正爬上來才知道它的真實。
朱寶珠每每累了就停下來歇息片刻,然後仰頭看前面那對父子,腳下不知不覺便有了力氣。
梁家父子到達涼亭沒多久,朱寶珠終於也到了,一下子累癱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玉容擔心的隨身伺候,身邊不少早就過來的路人也紛紛關心兩句。
休息過後,朱寶珠凝神靜氣環顧四周,站在小山丘上,所見所感都是山下無法領會的美,前面,波光粼粼的河面瀲灩魅惑,後面,是一望無際的平整農田,再遠一些,是安水城的大街小巷萬千屋檐。
原來這冰冷的北方也有如此的美麗,恍惚間,如見到南鄉春色。
「小姐,你看那兒是什麼?」玉容指著來離安水城很遠的一處灰色檐頂,那似乎也是一棟屋子,只不過建在什麼山上,很高,卻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裡,隱隱有點陰冷的味道。
朱寶珠自然不知道那裡是什麼,無法回答玉容的問題,同在旁邊看風景的一位大媽笑著說:「外地來的小姐吧?那是安水庵,想求個平安可以去那裡看看。」
玉容瞭然點頭,原來是座尼姑庵。
朱寶珠的心思已經不在那裡,她的好奇被那對梁家父子吸引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上來這裡,那位坐在輪椅上的梁父似乎一直打量她,不是那種新奇、鄙夷、嘲笑的打量。
見朱寶珠看來這裡,梁楚沒辦法裝作沒看見,微微一笑點個頭算是打聲招呼了,上次在朱寶齋買金簪送人,壽星很喜歡。
朱寶珠回以微笑,不再去看那裡,和玉容走到旁邊人少的地方拿出食盒,慢慢享用點心。
梁父看出兒子和那家小姐似乎是認識的,立即追問:「言章,你認識那位姑娘?哪家的小姐,以前沒見過。」
梁楚照實回答:「是才來安水的朱寶齋當家朱小姐,上次小玲生辰,我去那裡買了支髮簪,一面之緣。」
「原來如此。」梁父撫著鬍鬚,布滿皺紋的臉上泛出別有意味的笑。
梁楚見天色不早,已經快晌午。吩咐小廝拿出幾樣點心,異常體貼的伺候父親享用。
梁父咬著香香的蘇餅,裝作好奇的看著朱寶珠那邊驚疑道:「言章,那位小姐吃的是什麼點心?以前沒見過。」
「太爺想知道?我這就過去問問。」小廝立即說。
不一會小廝回來告知:「太爺,那位小姐說那是綠豆蓉,是南鄉特產。」
「原來如此,我早些年去過南鄉,可惜沒吃到。」梁父似乎很惋惜的搖頭。
梁楚見狀還需多說什麼,二話不說走向朱寶珠主僕二人,彬彬有禮的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就拿著一盤綠豆蓉回到父親身邊。
梁父哈哈大笑,開心得和什麼似地,毫不客氣享用綠豆蓉,吃了幾口便讚嘆:「真不愧是南鄉特產,甜而不膩,軟糯卻不粘牙。言章,你再去問問這綠豆蓉如何做?回府讓王廚娘也試試。」
梁楚無話可說,再次去當跑腿。梁楚是安水出了名的孝子,提到梁楚梁大老爺,熟人第一反應便是:安水第一孝子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