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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37:06 作者: 涼拖
    從文之久久無法動彈,好似被休掉的人是他。

    「玉容,把朱家的各位下仆知會一聲,然後把我帶來的東西全部收拾妥當,明早便走。」朱寶珠的聲音打破靜謐,玉容苦著臉離去,從文之面色難看的抬頭看朱寶珠,朱寶珠淡淡道:「這封休書麻煩大哥叫你弟弟蓋上印章,我想他看到這個什麼傷都會好了。」

    「弟妹……何必如此……小弟的確有不對,是我管教無方,日後我會嚴加看管不會讓弟妹受一點委屈,這休書就算了。」

    朱寶珠微微扯起嘴角,心道從應之的確該管教管教,十九歲的男子還像個沒長大的少年,為人沒德也沒品,鐵定是被這位大哥從小寵大的。原先知曉從家長輩早逝,年幼的從文之一手帶大襁褓中的弟弟,還要兼顧家業很讓人同情且敬佩,她猜測那位和大哥一起長大的弟弟,肯定也是位真男子。

    「大哥,你若還有點良心就成全我和令弟,我不想一輩子活得太難堪,相信你也不願唯一的弟弟三天兩頭撞牆出血。」

    從文之氣惱的拍下休書,狠狠道:「弟妹你別難過,我這就給你出氣去,看我不非打得他認錯為止。」

    從文之氣匆匆去將從應之揪了過來,從應之的額頭已經止血,上面擦著藥酒,在前廳看到朱寶珠,他蒼白的臉色變得慘白,眼眸里還是隱沒不去的厭惡和痛苦。

    「應之,你還不向弟妹認錯!」

    從應之瞪大眼睛,哇一下又開始嚎哭:「都怪爹娘死的早,我只有大哥你了,大哥你為什麼要逼我,你明明說過這輩子只要我快樂就好,可是現在你拆散我和瓔珞,還逼我娶這個女人,我還不如撞死了好!」

    「沒人逼你死。」朱寶珠一句話阻止了從應之的二次自殺,只見她緩緩起身,拿過休書遞給滿臉驚愕的從應之:「蓋個章明天送去衙門,以後我和你就不再是夫妻。若是知道你膽小如鼠,我一定不會大老遠跑來嚇你,寶珠在這給你道歉。」

    「弟妹!」從文之氣得跳腳,欲要去追朱寶珠,愣了半天的從應之拽住大哥,悶悶道:「大哥,她瞧不起我。」

    從文之瞧著弟弟這模樣,恨不得撞暈的人是自己!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弟弟!

    翌日,從文之多番誠心挽留,差點又鬧得從應之去撞牆,吵吵鬧鬧好幾場子,朱寶珠最後還是帶著所有嫁妝和家眷,離開了臨城。

    她和從應之,不過是一日夫妻的緣分而已。

    坐在馬車中,出神望著外面與家鄉大不相同的土地,朱寶珠全然沒有了面對兩兄弟時的那份瀟灑,她不過是想和天下所有女子一般嫁人相夫教子而已,等了十八年,本以為是天賜良緣,卻不想得來的是個天大笑話。

    她想到出嫁那天,暖風徐徐的碼頭,父母兄長們滿面的開心笑容和不舍,多番叮囑言猶在耳,眨眼一月過去,新婦成了棄婦,且還是自找罪受。

    02梁大老爺

    02梁大老爺

    四月份的安水城仍舊寒風刺骨,河道兩旁的柳樹不見綠意,渾濁的河水在冷風肆虐下波濤洶湧,似要把人給吞噬進去。腳下乾燥的黃土地,頭頂陰沉的天空,身邊裹著厚衣匆匆路過的人們,沒有一樣是朱寶珠熟悉的暖春時節。

    冬去春來過了十八載,年年春天她都喜歡帶著玉容出去踏青賞花,今年,背井離鄉,家沒了家,連那些好景也只能藏在心裡,再看不見了。

    「小姐,王家夫人快來了。」身邊的玉容出聲提醒發呆的朱寶珠該到回家的時辰了。

    朱寶珠點頭,眨了眨細小的眸子,轉身便離開清冷的河道。

    回到朱寶齋,見洪掌柜正在輕撥算盤珠子,那聲音清脆流暢,很是悅耳。夥計小李正麻利的擦洗桌椅木櫃,余掌柜攏手坐著,面前的茶水已經沒有半絲熱氣。

    大夥見朱寶珠回來都笑著喊了聲小姐,並不多熱情,隱隱還有些尷尬和不屑。

    安水城就在臨城的隔壁,實在沒臉回家見父母的朱寶珠改道來到這兒,目標很明顯,就是為了接手這家父親送給自己做嫁妝的朱寶齋。朱家以銀器起家,祖祖輩輩努力經營,如今不說富可敵國,但凡說起朱寶齋,誰不知道上那兒就能找到滿意的珠寶銀器。朱寶齋遍布齊國諸多大城,盛名在外,在同行里真找不到可以抗衡的對手。

    朱老爺捨得拿一家朱寶齋給女兒做嫁妝,那份寵愛誰不知曉。從家大哥就是瞅中朱家兩老對朱寶珠的喜愛才會毫不猶豫答應弟弟的親事,娶朱家的女兒有什麼不好?不但有無人能及的嫁妝,還有朱家這個大靠山。只可惜這到手的肥肉又溜走了。

    朱寶珠那般乾脆決絕,在從大哥眼中多少有點自掘墳墓,一個女人這樣不聽勸告休掉自己,回到家鄉還有誰敢娶?只會讓自己丟人,讓朱家丟人。她這一輩子等於被自己毀了。

    知情的外人都覺得朱寶珠不識好歹,唯有朱寶珠自己像丟掉包袱,只不過又得背起一個更大的包袱,她從愁嫁變成棄婦,這一輩註定沒人再要了。儘管她還是個姑娘……

    可是看著琳琅滿目的朱寶齋,她心中燃起熊熊熱情,如果說每個女人從襁褓小兒長成芳香少女都在為了嫁人生子做準備,她朱寶珠就不是,嫁人生子固然重要,如果能像大哥那樣立業發家,她也曾嫉妒大哥,懊惱自己為何不是男兒,她有自己的驕傲和剛強,既然有家不能回,有天下男兒卻不能嫁,既然註定這輩子成了大笑話,什麼名聲什麼臉面她看得淡了。她不會為了女兒名節白綾自縊卑微的結束人生。

    十八年前她以為春天都該是柳條搖曳花香四溢,這一年的春,寒冷滲骨,淺淺的綠,無法溫暖她的心。天南地北不盡相同,只有活著,才能看到它們繽紛的身姿。

    「王夫人,您請坐。玉容快沏茶,王夫人可嘗過南鄉的清茶?」朱寶珠等待的客人如約前來,看那架勢必定是肯信她。

    王夫人是安水城近衛軍將軍王響的兒媳婦,三十來歲,肌白面善,不算美人卻勝似美人,笑起來溫柔如水,多看幾眼就忍不住覺得親近已久了。

    「南鄉清茶?我哪有機會品嘗,我生在這裡嫁在這裡,呵呵,這就是清茶?今天可要嘗一嘗。」王夫人端起小巧的茶杯細細品味,玉容又端來剛出爐的糕點,全是南方口味。朱寶珠打定主意留在安水,那些隨嫁過來的下人也一併留下了,用慣的廚子更是不會放掉。朱寶珠暫時還吃不慣北方的菜餚。每天叮囑廚子多準備一些可口糕點,自己吃不了就拿來店裡招待客人,不說,雖然她才來幾天,但是也有客人每日到訪就為了那幾盤小糕點。

    朱寶珠拿出紙筆,娓娓說起正事。

    「王夫人您上次說想訂製的髮簪我給您細細計算了一番,這些您請過目,有哪兒不明白直接問我。」

    白紙黑字上寫的清清楚楚一支髮簪要用的原料數量,色澤,花樣,尺寸,算得尤為精細,精細到客人心裡有明確的印象,不會是稀里糊塗的總不放心自己拿出的金子會被朱寶齋占便宜。

    這位王夫人面相柔弱和善,卻是精打細算的主,上次拿著兩隻金鐲子過來說想融掉鐲子打造一支髮簪,拉著掌柜說了一上午最後還是不放心的走了,總認為自己的鐲子打造掌柜說出的髮簪會吃虧。掌柜對這樣的客人並不在意,朱寶齋從不缺有錢的貴客。朱寶珠卻覺得這樁生意明明可以做,彼此都不吃虧,為何彼此都不如意呢?何不坐下來好好談,他們拿出客人滿意的銀器,客人給他們應得的報酬,何樂不為?

    王夫人本就不是糊塗的女人,看了朱寶珠寫出的計算腦子便清明多了,甚至還覺得如果照這樣做朱寶齋除了賺一點手工辛苦費,其他都有點虧。

    王夫人這下放心了,拿出金鐲子遞給朱寶珠,洪掌柜立即拿出紙筆記單,王夫人又再三叮囑道:「我這人不喜歡金首飾,融掉它們送給妹妹挺合適,我妹妹下月便要出嫁,朱小姐可記得別錯過時間。」

    「放心,我們一定會儘快趕出來。」

    「那就有勞了。」

    送走王夫人,朱寶珠拿著那一對鐲子掂量掂量,緩緩走向兩位老掌柜。掌柜們兢兢業業跟朱家大半輩子好是好,就是有點瞧不起身為女兒家的朱寶珠。面上雖不說什麼,朱寶珠唯有慢慢的努力,做給他們看,她可不想和這兩位老前輩鬧僵。

    「洪掌柜,王夫人訂的髮簪由我辦可好?」

    洪掌柜搖頭,毫不客氣的說:「不行,小姐是小姐,怎能做這等辛苦事?還是交給師傅們吧。」

    「洪掌柜,您應該知道我娘的手藝不比師傅們差。我自小跟著娘和大哥學習打造銀器,不會讓您失望。而且幾位師傅現在手裡都有活計,忙得脫不開身,王夫人這簪子能多快趕出來?」

    「小姐不用擔心,老夫會送到璸京打造,時間還是來得及的。」洪掌柜好整以暇的看著朱寶珠小小的眼睛,不由的好笑,這位小姐真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為什麼莫名其妙的跑來這裡,小姐過來卻不見姑爺跟隨,有點奇怪。

    「他們能做到這樣?」朱寶珠將方才的計算遞給洪掌柜,洪掌柜一看頓時拉下臉:「小姐,照你這麼來我們太吃虧了,費神費力,不划算不划算。」

    朱寶珠不置可否,淡淡解釋:「如果多費點神和力氣可以做出超越客人預料的完美,那樣客人會更加滿意更加高興,這樣有何不好?明明可以做到十分好卻總是為了占油頭而故意做到八九分好,這樣別人雖然看不出來,朱寶齋還可以多賺,但是這有砸招牌的嫌疑不是嗎?」

    洪掌柜臉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他們哪敢做出砸招牌的事,朱寶珠所說的一切都是朱當家的授意而為,這麼做了幾代人誰敢說朱寶齋半分不是?這丫頭果然天真,天下哪有為客人考慮而故意少賺錢的商人!

    朱寶珠遞給掌柜一杯茶,客客氣氣道:「您是前輩,我理應聽您的,寶珠任性而為對不住您,您別動氣。要不這樣吧,王夫人這髮簪交給我負責,如果到時候我交不出王夫人滿意的東西我就離開這,如果我做的更好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寶珠並不是信口開河的無知小丫頭,您總得給我一個機會不是?」

    洪掌柜暗想覺得不錯,沒嘗過失敗哪裡知道自己的分量。就算砸了一筆生意也無關緊要,大不了好好賠償便是。

    洪掌柜點了頭,朱寶珠便放心的去了。

    翌日清晨醒來,屋外竟是難得的大晴天。朱寶珠看到久違的朝陽,雙眸彎彎一笑,眯成了一條fèng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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