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洛一回眸，衝著他笑，眼底就這樣無法抑制地浸出了淚。

    努力咽下這團霧氣，她的眼神默默遊蕩，這樣分神才能緩解突如其來的傷。忽然，書架上的相片吸引了她的注意，相片上的男人攬著女人，笑的幸福。她想起，剛看的資料中包含一張昨天的經濟日報，頭版頭條就是尹氏二女兒訂婚的喜訊。

    收回眼神，她輕輕道，「還沒來得及說，小雨，恭喜你訂婚。」

    尹暮雨沒有說話。

    洛一觀察她臉上哀傷的神情，又去看相片，相片上，男人的確在笑，眼中的幸福是藏不住的。可是，女人臉上的笑卻是淡淡的，那種淡好像遇水即化的糖，一點也帶不出甜味。

    「你不愛他？!」她心裡是這麼想的，沒想到就這樣說出來，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尹暮雨似乎毫不介意，只是笑里又多了一絲淒涼，「我沒有姐姐的魄力，可以為了心愛的人放棄總經理的位子回國創業。尹氏，總要有人接管的。」她垂下雙眸，淡淡道，「接管了集團，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我就要結婚了。」

    她的笑，洛一都覺得苦。不知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勸她想開，還是勸她反抗？洛一搖頭，只是沉默。

    「我已沒了心中所愛，和誰在一起，都一樣。」

    這句話真是驚到洛一，她不確定，但又似乎肯定，「你……你喜歡……」

    尹暮雨笑，原來，她還可以真心笑，「心儀姐，並非只有你會記得他，我也一樣……」

    尹暮雨喜歡洛野，那麼多年都不曾變。可年少輕狂的愛戀，真的是愛嗎？

    洛一不記得她是怎樣離開尹氏的，她只記得她的話：「洛野哥曾說過，他誰的情都不欠，只欠對你的抱歉。我只希望，能盡我所能讓他安心。我想讓所有和他有關的人都幸福快樂，姐姐是，你也是。

    那天酒會上，我一眼就認出你，才知道你在啟升工作，所以，既然要合作，那便試試吧，不過，案子要交給你，你做，我才放心。」

    「小雨，你可能不知道。」洛一看了一眼艾陽，才道，「盛華的CEO是我的前男友。」

    「哦，」尹暮雨若無其事的笑，「那這樣，我就更放心了……」

    所以，洛一離開時，拿到的不僅僅是尹暮雨關於這個案子的委託書，還有她口頭承諾未來三年的合作意向。

    當然，接下來的合作只有交給沈童或者商業部來談。

    走出尹氏，洛一順著鑲嵌玻璃的灰色牆體向上張望，這裡的天比波士頓的更加狹小。

    艾陽站在旁邊，順著她的眼神向上張望，隨即收回，靜靜打量她，「在想什麼？」

    她的眸色在昏黃的光線下變的淺淺的，如此淡漠的神情，艾陽總覺得是帶著濃稠的憂傷。

    「如果曾經我不掙扎，或許今天會和她一樣吧，」眼神掃過高聳林立的樓宇，「坐擁權利巔峰，但卻沒了靈魂。」她淡淡的笑，那笑很是薄涼，沒有牽起絲毫溫度，連酒窩也是淺淺的。

    她看了許久，轉身對艾陽道，「我們走吧。」

    ……

    回來的路上，艾陽一直沉默。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握著她的手很緊，很緊。

    洛一蜷縮在他身邊，慢慢睡著了。

    成長的歲月太長，回憶起的時光太短。那些遺留在記憶中的片段就這麼稀稀散散浮現在夢境中，分不清的過往。

    洛一是五歲上學前班那年，才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所謂的弟弟。那一年洛野三歲。從小在姥爺姥姥家長大的洛一來到爸媽所在的城市，一切都是那樣陌生。她像個客人一樣坐在沙發上看著許久不見的媽媽在廚房忙前忙後，爸爸在一邊打下手。兩個人都顧不上和她講話，只有客廳里騎著木馬的洛野一邊搖晃一邊舉著胖胖的小手，軟糯糯地叫：「姐姐，姐姐！」她看著洛野胖乎乎的臉鼻涕拉差，一下子就笑了。

    她還記得，夏日裡，她拉著洛野走在大馬路上，一人一支雪糕。洛一走在前，一口一口吃的香。洛野顛兒顛兒跟著，一隻手被她拉著，僅用一隻手舉著對於他來說太大的雪糕，看路的時候吃不了，不看路的時候又夠不著，走了半路雪糕化了一灘。洛一吃完回頭看，「你怎麼不吃啊，都化了。」洛野說不出話，小嘴拼命吸著流下來的汁。「我幫你。」於是，洛一握著他的手，將他的雪糕舔了一圈，雪糕不再化了，洛野沖她大大的笑，嘴邊還糊著一圈奶油白。

    還有什麼呢，對，還有那句：「姐，你什麼時候回家？」高中那三年，住校的她每每接到電話都是以這句開頭。從糯糯的奶音，慢慢變成撕裂的低啞，洛一常笑：「你怎麼說話就跟鴨子叫似的。」

    洛一不知道洛野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自己虧欠了姐姐，但其實，從小就一個人生活的她早已習慣這種鮮少被人記起的日子。倒是洛野不時的牽掛，給她平靜的生活增添了一抹欣喜。

    然後，那一天，是深秋濃重的季節，她在高三複習的教室外，接到家裡的電話。沒有聽到那句熟悉的：「姐，你怎麼假期沒回來？」相反，電話里傳來的是一個女人哭啞的聲音：「心儀，你快回來，你弟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