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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3:05:04 作者: 雲起南山
    祈銘應聲回過身,白大褂同樣熠熠發光。他弓身查看死者皮膚上的痕跡,從頭到腳,逐一審視。確認高仁的判斷無誤,開燈解剖。正如在現場初檢判斷的那樣,死因為機械性窒息:頸部皮下、肌肉、甲狀腺出血,咽喉軟骨及舌骨大角骨折,肺、肝、心、腎淤血,多臟器黏膜點狀出血。

    死因明確,不過祈銘在屍檢的過程中發現了一點點異常,到解剖全部結束、高仁準備縫合時他忽然提出:「取死者支氣管分泌物、縱膈淋巴液做PCR擴增。」

    「要檢測什麼?」高仁一愣----檢測死者DNA用不著取肺部分泌物。

    祈銘用鑷子夾起肺葉,讓高仁觀察自己的發現:「這是一處炎症反應產生的肉芽腫,伴有積液滲出,且病灶附近支氣管、縱隔淋巴結腫大,你覺著像什麼?」

    隨堂考來的猝不及防,高仁快速調動腦子裡的知識儲備,片刻後遲疑著:「肺結核、梅毒、麻風?」

    看眼神,祈銘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將鑷子放回托盤,直起身說:「還有莢膜組織胞漿菌病、血吸蟲病以及異物侵蝕都會造成炎性肉芽腫,鑑於死者皮膚和臟器沒有其他明顯的感染指征,優先考慮結核,如果她生前已經發病的話,可能會出現持續低熱,這樣應該會去醫院看病,現在指紋庫和失蹤人口系統里都查不到她,證實有結核病的話也許可以通過醫院的就診記錄來排查死者信息。」

    高仁立刻:「好,我縫合完就弄。」

    祈銘又要求道:「你取完樣讓張金釧來做,你既然帶他,就得多方面培養他。」

    「……好,知道了……」

    高仁點頭應下,卻也稍感無奈。作為法醫學專家,祈銘的知識儲備堪稱海量,對他和實習生們也是如此要求。但不是所有人都跟祈銘似的,腦子宛如黑洞,專業知識操作細節進去多少都能裝下。就說他自己,跟了祈銘六年了,動不動來個隨堂考,答不出來就得挨頓數落。他是臉皮早被罵厚了,一天到晚被羅家楠調侃他心寬體胖,可張金釧和周禾這倆實習生還沒練出來。周禾是跟祈銘的,剛來那段時間天天趁祈銘不在辦公室的時候悄摸找他訴苦。

    PCR擴增鑑定DNA算基本功,交給張金釧那樣細緻認真的人來做到是沒什麼不妥。高仁是念在張金釧家裡還有個小寶寶,平時不怎麼安排對方加班,不過看祈銘的意思倒像是有點責怪他不給張金釧鍛鍊的機會。以前遇到這種事他肯定得玻璃心一陣,現在也習慣了。祈銘一向如此,不太能為別人設身處地的考慮一些事情,他覺著這可能和對方雙親早亡、一直生活在收養家庭里有關係。

    簡而言之,獨慣了。

    幹完活洗澡消毒,外面天已是大亮。接到羅家楠喊自己一起去吃早飯的電話時,祈銘的發梢還濕漉漉的。他有點困,不太想去食堂那種人聲嘈雜的地方,然後沒過十五分鐘,羅家楠就帶著豆漿油條燒餅夾蛋出現在法醫辦公室里。

    一邊給祈銘拿吃的,羅家楠一邊叨叨:「你還是去休息室睡吧,隔壁九點開始施工,又是衝擊鑽又是釘槍,叮叮咣咣的你怎麼睡啊?」

    「不去。」

    扯了口油條,祈銘斷然拒絕。警員休息室的床單枕套千人躺萬人睡的,都出人形了,一想到細菌病毒病原體集體跟上頭開party他就躺不下去。相較之下他寧可伴著隔壁高腐解剖室的裝修工程背景音,窩法醫辦公室那張自己特意給羅家楠買的小沙發上睡覺。話說回來,沙發雖小但睡著很舒服,腳墊一支,躺上去跟陷進棉花里一樣,有時候六樓懸案組的林冬也會跑他這蹭沙發來。

    一分錢一分貨,不過羅家楠沒問過沙發的價錢,知道又得背過氣去。

    「入戶排查有消息了麼?」接過羅家楠遞來的咖啡,祈銘把咬了一口的油條泡進去----這組合誰看誰皺眉頭,但他覺著挺好,建議別人嘗試屢遭拒絕。

    一口咬下半個燒餅夾雞蛋,羅家楠鼓著半邊腮幫搖搖頭:「沒信兒呢,估計不是小區裡的人幹的,屍檢有什麼發現?」

    「死因是扼殺導致的機械性窒息,這個和初檢結論一致,另外我懷疑死者得了肺結核,已經安排張金釧去做結核分支桿菌DNA鑑定了,應該明天能出結果。」

    「嗯,要確診的話,可以按醫療記錄來排查。」

    羅家楠一向佩服自家媳婦的一點就是,不光出死因準確快速,臨床診斷也是經驗豐富。最早祈銘原本是想做外科醫生的,但因為視神經血管畸形導致陣發性暴盲無法執刀,遂轉行做了法醫。倆人合作的第一起案子就是靠祈銘發現死者頸椎管狹窄症狀確定的屍源信息,他嘴上從來沒誇過,心裡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吃著聊著,高仁打著哈欠進來,看桌上堆了一堆吃的立馬兩眼放光:「哎呦餓死我了餓死我了,快,給來杯豆漿。」

    羅家楠立馬伸胳膊護食:「去去去,自己找袁橋吃去,這給我們家祈老師買的。」

    「我剛找過他了,他還在審訊室呢!」高仁倍覺不滿,自然上勾的嘴角瞬間垮下,「羅家楠,你刷我多少回飯卡了?喝你杯豆漿還這么小氣?」

    羅家楠理直氣壯的:「我白刷你飯卡啊?你算算這麼多年喝了我多少杯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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