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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14:58 作者: 匪我思存
    悠忽之間,二十年已經這樣過去了。

    盛開上樓去換衣服,葉裕恆叫了一聲她的rǔ名,守守有點茫然地看著他,葉裕恆的樣子顯得很疲倦,他說:「昨天南方來跟我說了你們的事qíng,請我不要責備你。守守,其實爸爸就算偶爾不贊成你的一些想法,但從來沒有怪過你。這世上沒有想讓自己做子女不幸福的父母。爸爸不管怎麼樣,都是想要你過得好。我跟你媽媽商量過了,如果你跟南方在一起不合適,就離了吧。」

    她眼眶發熱,但是沒有哭,仍舊沉默低著頭。

    「守守,我知道有些事qíng,爸爸卻好似處理得不夠妥當,說實話,當年你們結婚的時候,我就很擔心。可是你們兩個堅持要結婚,南方又向我保證過,會好好待你,我以為他做得到。昨天他來跟我道歉,我說你道歉又有什麼用呢,你如果要道歉,去跟守守道歉吧。」

    葉裕恆很停了,他顯得心力jiāo瘁:「你們如今鬧成這樣,南方從來沒在我們面前說過什麼,但我看得出來,你對南方的態度有問題。但我也知道,這種事勉qiáng不來,既然你們兩個決定了,我們做父母的,又能有什麼別的辦法?爸爸不會阻攔你什麼,爸爸只希望你能鄭重考慮。」

    她一直沒見紀南方,後來她打電話給他,他正在做復鍵,她說:「我簽字了。」

    他有幾秒鐘沒說話,她也沒有說話,仿佛在等待什麼,聽筒里十分安靜,她幾乎連他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最後他說:「那我讓秘書過來拿吧。」

    具體手續是怎麼cao作的她不知道,幾天後他讓秘書就把離婚證送來了,她沒有打開看,隨手收在首飾盒底下。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噩夢,夢到什麼都忘記了,只是害怕的要命,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叫喊著什麼她也不知道,然後就醒了。

    醒過來枕頭還是冰涼的,原來自己在夢裡又哭過了。她模模糊糊地想,還還,只是做夢。她重新睡著了,但睡得很不踏實,一直迷迷糊糊地的,後來又又人低聲說話,仿佛是宋阿姨的聲音,說,:「算了,別叫醒她。」她一驚就醒了,心裡覺得不踏實,終究起來了。

    吃過早餐後宋阿姨才告訴她:「早上又人給你打電話,你還在睡覺,我本來想去叫你,但對方一驚掛斷了。」

    「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女的。」

    VOL6。

    她稍微覺得放心了點,但過了一會兒,重新又覺得不安。回到房間後她給江西打了個電話,江西是個慡快人,聽她語焉不詳,以為又是托自己去打聽易長寧的事qíng,所以說:「晚上我跟辰松一起吃飯,他有個發小是高檢的,到時候我叫他再幫你打聽打聽。」

    守守只得道了謝,又說:「對了,那個,我一直沒上班,你幫我請假。」

    「南方不是幫你請過了嗎?」大約是自悔失言,江西很快說:「你別想太多了,台里領導都知道你最近病了,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守守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問:「南方,他怎麼樣?」

    「他父親不是住院了嗎?我昨天去醫院,還碰到他了。我看他最近也夠嗆了,人也瘦了。」

    守守很意外,半響改不過口來,最後問:「紀伯伯怎麼了?」

    「就是高血壓,住了有還幾天了。」

    「外面人怎麼說?」

    「你管外面那些閒言碎語做什麼?別胡思亂想。」江西說,「你自己還在chuáng上躺著呢,好好休息,長寧的事你就放心吧,我替你去打聽。」

    江西辦事很有效率,托人幫忙輾轉打聽。過了兩天,又專門來家裡看望守守。守守見著她高興極了,江西帶著一束鮮花來,還有自家阿姨做的淮揚細點,打開紙盒只覺得甜香四溢。守守頓時呀了一聲,說:「核桃蘇!」「

    江西笑著說:「饞了吧?我估計你吃藥,正饞著呢。」

    「天天喝中藥,苦的要命。還不許吃這個,不許吃那個,要忌嘴。」

    江西嘆了嘆口氣:「你也是太大意了。」

    守守不語,江西很快就轉移話題:「我還帶了千層糕來,我們家阿姨蒸的千層糕可好吃了。」

    入口即化,鮮香軟糯,兩個人吃著點心,像回到了學生時代,躲在閣樓里吃下午茶,相親相愛,無話不談。

    江西告訴守守:「你別著急,長寧運氣不錯。」

    守守問:「怎麼?」

    「好像有人在撈他。」江西說:「因為聽說證據不足,目前形勢正朝著好的方向轉變。我估計可能有人不想這暗自繼續擴大,所以在控制局面,聽說這個暗自還牽涉了另外好幾家公司,人家也是私底下跟我透露的,說不定這中間有什麼神通廣大的人,或者長寧自己有什麼親戚朋友在想辦法幫忙。要是這樣的話,長寧很快可以脫身。」

    守守出了一會神,又問:「紀南方的父親,身體怎麼樣了?」

    江西答非所問,:「你跟紀南方真的離婚了?」

    守守嗯了一聲,江西說,:「怪不得,南方到醫院去,紀伯父都不肯見他,聽說是氣壞了。外面都傳說南方為了一個P大的女學生,跟你徹底翻臉離婚。傳的有鼻子有眼的,我還不大相信,因為南方他對你實在是。。」她停了一下,趕緊笑笑:「不過這個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qiáng求不來。」

    初夏的時候守守才回去上班。

    剛下過一場小雨,滿城的綠色仿佛都要滴下水來。行道樹是洋愧,開著大捧大捧雪白芬芳的百花,像無數白鴿子停棲在綠葉下。守守見過了幾位新同事,又拿到最新的欄目計劃,就沒有其他別的事了。江西聽說她要回來了,抽空過來她的辦公室,跟她說話:「你怎麼瘦了?」

    「妝畫得不好吧。」守守摸了摸臉。

    其實是睡眠不好,她最近一直失眠,吃什麼藥都沒有效,要麼睡不著,睡著了又總是做惡夢,很多時候哭著醒來,醒來就忘了做了什麼夢,但只記得哭。有時候早上起來眼睛就是腫的,盛開非常著急,勸她去國外度假,但她不肯,於是盛開又勸她來上班。

    「你頭髮也要打理了。」

    不長不短確實很尷尬,發尾掃在脖子裡覺得痒痒的,守守說:「正打算留長,過陣子再去修剪。」

    江西說:「要不我們一塊兒休年假吧,去英國。」又說:「你別以為我是陪你,我是早就想休假了,找不到藉口,正好趁這機會一塊兒。」

    守守非常感激,知道江西其實是擔心她,她說:「還是不要了,我懶得動。」

    「出去走走吧,我們回去看看母校。」

    守守拗不過她:「辰松一定會在心裡罵我,把你拐跑了。」

    「他忙著呢,我們一周見不到一面,我去趟英國再回來,他也不見得知道。」

    兩個人一起去英國,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時候聖誕節,復活節和暑假,她們兩個總會一起出門旅行,乘協和號航班飛越英吉利海峽,從倫敦到巴黎,

    然後持Eurailpass搭乘火車橫跨歐洲大陸。或者一路向西,飛越高山與大洋,換過一個又一個時區。旅程的新鮮與勞累,總令人興奮又疲倦。

    畢業後守守再沒來回來過,或許是厭倦,寄宿學校那樣單調的生活,再加上英國永遠濕淋淋的天氣。當年討厭得不得了,只想早點擺脫。而如今一出機場,就覺得感慨,不由對著江西噓唏:「連協和號都停飛了。」

    江西說:「物轉星移吧。」

    是物是人非吧,少年時代的心境厭倦永遠一去不復返了。那時候意氣風發,以為自己將來一定會遇上最好的那個人,攜手同心,永不分離。不過短短數載,已經面目全非。

    江西說:「你就是想得太多,你經來的好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倫敦仿佛永遠在下雨,濕漉漉的城市,鉛雲沉沉的天空,過不了一會兒,雨漸漸下得纏綿起來。點點飛過車窗外,落地無聲。

    計程車慢吞吞地駛過大街小巷,仿佛行進在無邊無際的雨簾中。一幢幢建築在濛濛細雨中閃爍著暈huáng的燈光,更顯得歷史悠遠漫長。

    本來在倫敦有不少親友,但她們兩人都是不愛麻煩的人,於是住了一個酒店套間,正好兩間睡房,還有會客廳與餐廳。

    守守倒時差,終於睡足了十四個小時,還是進來把她叫醒的:「你怎麼這麼多年一點長進沒有,還這樣能睡啊?」

    守守留念這難得的睡眠,哼哼唧唧不肯起來:「我再睡一會兒。」

    「快點起來吃飯。」

    同江西一起去街頭小店吃炸魚薯條,越發像是回到學生時代,守守難得的好胃口,把整份炸魚連同薯條都吃完了。

    雨早已經停了,街道上還是濕漉漉的。街旁的櫥窗里有漂亮的帽子和大衣,和江西手腕著手停下來看,像是十幾歲的時候,難得放假,從學校出來,一起進城逛街。

    江西問:「明天要不要回學校去看看?」

    學校離倫敦還有一個鐘頭的車程,守守想想就懶:「算了,就在這裡掉念一下青chūn吧。」

    話說的似乎有點傷感,其實兩個人的倫敦,不是不慵懶。

    天氣好時跟遊客一起去看皇宮換崗,到國家畫廊看《向日葵》或者去劇院看巴黎舞劇。天氣不好就留在房間看電視,叫送餐服務。

    天天這樣吃喝玩樂,不過兩周,守守的臉都長圓了,照著鏡子對江西哀嘆:「我在英國竟然能長胖,真是太神奇了。」因為十幾歲時永遠覺得英國菜吃不慣,所以一致瘦一直瘦,沒想到此番重來,大吃特吃。竟然連圓圓的嬰兒肥都回到臉上。」

    江西說:「誰叫你天天吃那麼多甜食的?」

    守守嚷著要減肥,於是拖著江西一起去爬聖保羅教堂。

    雖然一路停停歇歇,爬到耳語廊後守守已經覺得jīng疲力竭了,只覺得又熱又渴,所以停下來休息。江西卻在感慨另一件事:「當年黛安娜在這裡嫁給查爾斯,他明明不愛她,她也知道。卻還是勇敢地嫁了,想想看,未嘗不是孤勇。這世上,哪有比一個明知不愛自己的人結婚

    更勇敢的事?」

    求不得,愛別離,人生種種,都若如是。

    有人為了愛赴湯蹈火,有人為了愛一往無回,有人明那是絕路還是堅持走到了底。

    守守沒有做聲,江西轉過臉來,對她微笑:「其實我是很懦弱的,遇上不愛,就選擇離開。但有些人,遇上不愛,卻選擇繼續愛下去,我做不到,只得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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