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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龍……公子。」老車夫緊張,語帶幾分殷切,「我聽說你與那位江公子關係要好,我這有一件小禮,勞煩你替我轉交給他。」
龍熒回頭一看,老者枯瘦的雙手高高舉起,遞給他一個香囊。
「這是我外孫小松親手所制,孩子笨拙,做得粗糙,勉強算一番心意,是對江公子曾經照拂他的感謝。希望江公子別嫌棄,實在不喜歡就當個小玩意兒丟去一旁吧……」
老車夫麵皮薄,赧然笑了笑。
龍熒接過那小香囊,仔細一看,是粗布繡的,確實有些粗糙,圖樣歪歪扭扭,上面竟然還繡了兩個字:「平安」。
龍熒微微怔了下,眼眶一熱,鄭重地道謝:「多謝老前輩,我替他收下了。」
截止今日,名單已全部確定,明天略作調整,後天便要分頭出發了。
整個下城區都陷入忙碌之中,天氣暖烘烘的,在即將摸到春日尾巴的時候,忽然一陣倒春寒,天又涼了下來。
龍心、姬雲嬋和胡沖山均已帶隊趕赴陣前,龍熒和江白晝留在埋星邑附近的土陣,做最後的監察。
因前期準備做得充足,施工比預想中還要順利。
一切有條不紊地進行到了最後,龍熒和江白晝反而成了閒人,無需插手。
最後一天,他們並肩站在大陣所處的荒林中,感受時間流逝的煎熬。
這麼慢,又這麼快。
江白晝怕冷,依舊穿著厚重的狐裘大氅,面色蒼白透明,薄紙一般。
龍熒牽著他的手,神色安靜,呼吸平緩,心跳一聲聲,應和著山海間無聲的滴漏。
天不長,漏不永。風聲都如此短促,宛如一陣急哭,倏而又停了,半晌幽幽地響起,像一聲從深海飄來的渺遠的嘆息。
江白晝的側臉幾乎融入了天光中,龍熒看不清他。
有淚水盈滿眼睫,浸濕了目之所及天地中的一切,他看著他,握他的手,嗅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側過身去,討了一個擁抱。
龍熒抱住的不是江白晝,是滄海之水,巫山之雲,和他一生不能清醒的痴夢。
「晝哥哥。」龍熒輕聲叫他,怕驚醒什麼似的,「我十五歲在等你,二十一歲在等你,今後依然等你。只要你活著,我就會等。如果你死了,就只能請你慢走幾步,稍微等等我——」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愛綿綿無絕期。
江白晝不作聲,忽然吻住他的唇,將自己體內最後一點熱氣渡給了他。許久後分開,又如曾經那般,走出幾步,轉身朝他笑了笑,幾不可聞地說:「小熒,再見。」
「……」
龍熒懷中一空,有冷風灌了進來。
大陣已破,四野震動。
呼嘯而起的狂風吹彎了遍地的枯樹,吹倒了站立的人。野獸止步,鳥雀駐足,萬物齊俯首,不約而同地凝神恭迎——
大地之主歸來。
江白晝浮在半空,陣眼的正上方。
狐裘大氅被狂風吹落,露出他的白衣與長發。
衣如游雲,發如流墨,一束耀眼的光芒從他合十的手掌里瀉出,凌空瀑布一般,直入地下。
黑霧在消散,地脈在復甦。
忽然,一株嫩芽鑽破土地,冒出頭來。
緊接著,它旁邊鑽出了第二株,第三株……綠草連成一片,蔓延至天邊。
樹木也在變綠。
河水漲高了幾尺,湍急的水流發出鼓樂般快活的聲響,為地脈之力的回歸而歡欣鼓舞。
第一縷陽光穿透雲霧,傾灑而下時,仿佛是一道遲來千年的神跡,滿天祥瑞,大地重返光明。
遠處有人歡呼。
龍熒卻什麼都聽不見,忘我地凝視著天上那個人——也看不見。
江白晝被光芒淹沒了。
他似乎不再是人,真正變成了一個不會下凡的天神,永遠,永遠,永遠地飄在天上,從此與他天人兩隔,再不復相見。
不知多久,有雨落了下來。
龍熒雙耳失聰,跪在地上。
他的眼睛依舊盯著半空中那道身影,光芒不知何時散了,江白晝耗空地脈之力,如一隻折翼蝶,輕飄飄地墜落了下來。
一聲驚雷在天邊炸響。
龍熒猛地驚醒,踉蹌飛奔過去,伸雙手接住他。
很輕,不如一片鴻毛。
也重,龍熒的雙臂幾乎被壓垮,彎下腰,重重跪倒,才撐得住他。
江白晝面如白玉,雙目閉合,永遠不會再睜開。
春雨如泣,天地同悲。
龍熒抱著他長久地跪在那裡,仿佛今生今世再也站不起來。
第69章 一生
一千年有多久?
埋星邑的城東頭有一棵白果樹,據說活了一千多年,死於十年前,它曾見證過末代王朝大岳最後的輝煌。而後山河易改,斗轉星移,千瘡百孔的天下猶如一個垂垂老者,一病千年,等不來一味救命的藥。
直至今年春——官方曆法已失傳,北驍王失蹤於岳武帝二十二年,自那以後,天下群雄割據,亂戰四起,年號更變比翻書還快,沒有一個流傳下來。
後來,隨著天災的加重,戰爭停止了。從止戰那一年起,民間自發定年號為「太平」,從此再沒改過,今年正是太平歷六百七十二年。
往前倒推二十二年,龍熒出生於太平歷六百四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