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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第65章 縛仙
打掃戰場由胡沖山負責,龍熒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洛山。
他在半路揀了一些枯枝和落葉,彎折纏繞在一起,做成了一捧花的形狀。
其實不算好看,但他想給江白晝送花。
龍熒拿著他精心製成的「花」,懷著一種既輕快又沉重的心情,快步走向洪水林。
暗河邊上,房屋靜靜佇立,江白晝的燈燃著,窗子是一塊方形的光,吸引他全部視線。
龍熒在很遠的地方就站住了,最近半個月,江白晝不准他接近,聽見腳步聲就要把門鎖緊。龍熒習慣性地躊躇了片刻,倒也不著急,原地思索著傾訴的話。
雖然他知道,江白晝未必想聽。
但他們一直以來不就是這樣嗎?他愛意洶湧,不管江白晝想不想聽、想不想接受,都要一股腦地傾倒過去。
他這麼自私,好聽話說過很多,比如「我不奢求得到什麼,只求你也看我一眼」,哄得江白晝放下戒心,然後自己都不記得曾經說過什麼了,將瘋癲二字貫徹始終,目的卻從未變過——他在強迫江白晝接受,無論如何,他要占有。
正因占有之欲如此強烈,失去才會更加痛苦。
一年前的冬天,龍熒失魂落魄,像個廢人。
胡沖山惶惶不安,擔心他崩潰,他答應自己的事就做不成了,荒火該何去何從?
姬雲嬋拼命安慰,好話壞話都說盡了,還不放棄,千方百計試圖喚醒他,花了不少心思,他看著都覺得累。
龍心則很少說話,只是哭,不停地哭,她身體不好,半甲人很難長壽,因為那些機械甲片會折磨她,現在折磨她的又多了一個:她的親生哥哥。
龍熒被捆住了。
他們飽含痛苦又滿懷期望地看著他,用目光鎖死他的手腳,讓他不得沉淪,必須清醒地站起來,當一個頂天立地的君子,而不是瘋子。
但「江白晝」像一個詛咒,只要他記得起這三個字,就醒不過來。
他買到了「忘魂」。
下定決心服用「忘魂」之前,龍熒猶豫了很久。
猶豫的不是該不該忘記江白晝——當然是不該。他猶豫的是,如果這種藥並非如傳言那樣只有短暫失憶效果,而是讓他永遠地失去記憶了,該怎麼辦?
這巨大的風險讓人惶恐。
龍熒不想他從今往後的人生里再也沒有江白晝,那樣沒有痛苦,也沒有快樂了,他不知道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只剩為別人而活的使命。
屬於他自己的,還剩下幾分?
但龍熒在愛江白晝這件事上,總有一種篤信。
他為那個得不到的人發瘋,卻一直瘋得很清醒,把自己看得很透。他不能沒有江白晝,不可能不愛了,這並非是濃烈愛意的表達,而是平靜客觀地陳述一個事實。
「忘魂」也不能更改。
龍熒服下「忘魂」,不是為自己而逃避。
而是為了別人,為了責任,不得不暫時放棄做自己。
上蒼垂憐,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他終於能夠回到愛人的身邊。
龍熒雙手捧著「花」,壓低腳步聲,靠近了幾步。
心裡積壓已久的痛苦盡數化作失而復得的喜悅,他幾乎想微笑,儘管他知道,接下來江白晝可能會趕他走。沒關係,被晝哥哥推開也很幸福——晚點再想為什麼,他要先抱一抱他。
龍熒壓不住上揚的嘴角,靜悄悄地走到門前。
正要敲門,忽然聽見裡面傳來談話聲。
兩個聲音,一個是江白晝的,另一個是姬雲嬋的。
江白晝說:「你快走吧,我陪你一天了,很累。」
他的聲音略帶笑意,但笑得很虛假,透出深深的疲憊。姬雲嬋卻一點也不體諒他,不知為何有點胡攪蠻纏,說:「我不敢走,我害怕。」
江白晝很無奈:「怕什麼?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姬雲嬋道:「我不會裝。」
聽聲音,龍熒就想像得出她哭喪般的表情。
她又說:「龍熒快回來了吧,萬一碰見他,我會露餡兒!我以後都不敢見他了,怎麼辦……」
「……」
他們在說什麼?
龍熒忍不住皺起眉,只聽江白晝說:「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訴你了。對你說這些,是為了讓你替我給他一個交待,否則將來我不在了,這些話該怎麼解釋清楚呢?你暫且忍一忍,用不了多久,過陣子就能坦白了。」
龍熒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攥緊枯枝,手心被劃破也未察覺。
姬雲嬋啜泣道:「晝哥哥,我們想想別的辦法好不好?一定有別的辦法!」
「辦法我都試過了。」江白晝走到窗下,一道修長的身影映在窗子上,「長老院和你一樣,也不希望犧牲我。他們想過很多方法,但大陣有法可解,地脈之力只能轉移。轉移是最簡單的事,無非是從這一頭,搬到那一頭。然而越簡單,越沒有可掙扎的餘地。」
「……」
姬雲嬋的哭聲止不住,江白晝說:「這世上也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適合當轉移的『器皿』了。如今地脈之力盡在我身,拖得越久越難控制,今天我已經感覺到,快要撐不住了,不敢再輕易動它。所以我們要儘快,事已至此,絕不能功虧一簣。等大陣破開,我將地脈之力盡數歸還,黑霧便會散去,一切恢復正常,到時……你別忘了答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