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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丫鬟放下手中鮮果,正欲像往常一樣上前為他揉肩捶腿,他突然放下茶盞,說:「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兩名丫鬟如蒙大赦,同時應了聲「是」,緩步出門,一溜煙兒地走遠了。

    公孫博的門口從不留人,家丁丫鬟影衛等都只能遠遠地護著他,不准靠近。

    他在人前一貫強硬,不露絲毫軟弱,只有誰都看不見的時候,才肯放心地嘆一口氣,渾濁的老眼露出茫然之態來,仔細一看,那茫然里竟然摻雜幾分莫名的無依無靠。此刻他不像權勢加身的公孫家主了,只是個普通的老人家,有點可憐。

    江白晝最見不得別人可憐。

    但也只能看著。

    只見公孫博忽然起身,年邁體衰使他站立不穩,一個趔趄險些栽倒,他重重地扶住交椅把手,從旁拿起拐杖,往地上一支,借力挺直腰背,端正沉穩地站住了。

    穩住身形後他便往門外走,才走幾步,忽見地上除了自己的影子還多出一道別人的,那影子模模糊糊,若有似無。

    公孫博悚然一驚,江白晝連忙避到沒光的地方,影子消失,老人懷疑自己老眼昏花,光天化日之下怎可能活見鬼?他搖了搖頭,繼續往外走,看方向,是朝聽海閣去的。

    公孫殊離家二十多年,如果他還活著,如今也已四十歲有餘了。

    公孫氏子嗣困難,當年公孫博年過而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這一子,還險些夭折,他當兒子為至寶,將整個家族的希望寄託其身,嚴厲地教導,盼望他成為棟樑之才。

    公孫殊不負父親的期望,自幼便展露出驚人的天分,學什麼都極快,且品學兼優,是個良才。

    可惜毀在多情上。

    公孫博走進聽海閣。

    這間院子經年累月不住人,雖有下人打掃,也難免蕭條。

    老人在前,江白晝在後,中間並一罐輕飄飄的骨灰,三代人陰差陽錯地相聚了。

    江白晝一聲不吭,仍然隱著身。

    老人不知他兒子的死訊,推開公孫殊生前臥房的門,沉著一張老臉,猶有不滿,自言自語道:「你這孽子,是不是不敢回家?怕我打斷你的腿麼?」

    空蕩蕩的風吹過,無人應答。

    「你再不回來,我只能傳位給你姐姐生的兩個廢材了。唉!那真不如叫我早點死!」

    公孫博猛地一拍桌案,他餘威猶在但力不可支,桌子只微微一振,人卻狠狠地晃了晃,全靠拐杖撐住。

    忽然,他又瞥見門口地上隱隱有影子,淺淺一道,白日裡即便避著光也難掩其蹤跡。

    公孫博大驚:「誰在那裡?!」

    江白晝沒動。

    公孫博眼珠轉了轉,厲聲道:「出來!休要裝神弄鬼!」

    江白晝仍然不動。公孫博驚疑不定,想走近看卻有些發憷,他忽然想起前些年他遍尋愛子無果,曾找人算過一卦,那人自稱是老子後裔,天下第一神算,收他一筆重金後說,公孫殊已亡故,魂魄終有一日會返鄉,請他節哀。

    公孫博大怒,將那狗屁神算趕了出去,他怎能相信愛子已死?

    可若是還活著,似乎也沒道理二十多年不回家省親,公孫殊不是絕情的性子。

    那這道影子,難道……

    公孫博拄著拐杖靠近了些,試探道:「殊兒?」

    「……」

    他竟然信鬼神,舉止神神叨叨如此可笑,可那發顫的嗓音和突然泛紅的雙眼,莫名叫江白晝心頭一窒,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感從心口升起,酸澀難言。

    江白晝不想在此刻現身,匆匆掠出門外。

    身後傳來拐杖落地的「噹啷」聲,他沒敢回頭,幾乎是有生以來第一回 落荒而逃。

    ——原來血脈聯繫並非全無作用。

    江白晝幾乎有點「後怕」,只得下次再來。

    ……

    另一邊,龍熒今日沒在會武營久待。

    前幾天,胡沖山在暗信中邀他回總部洛山一聚,說是大當家身亡後,荒火如今前途未卜,有要事請他相商。

    內奸還沒抓出來,龍熒生性多疑,不肯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跟胡沖山約定好,只見他和二當家,多一人都不可,胡沖山應允。

    龍熒便換了身裝扮,折幾枝松柏,回洛山弔唁他的老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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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啵啵,十一月快樂。

    第29章 去意

    江白晝越牆而逃,匆匆離開公孫府。

    回到下城區時,晴朗的天空又陰了下來,黑霧如陰影般籠罩著大地,風中絲絲冷氣有腐朽的味道,下半個埋星邑破舊、衰敗、行將就木。

    江白晝面無表情地回到龍熒家。

    ——他總是面無表情的,但一個活人很難做到真正的沒有表情,眼睛總能泄露些什麼。

    「白晝哥哥!你回來啦!」

    姬雲嬋正獨自坐在庭院裡,左等右等不見人,無聊到揪自己的頭髮玩,一見江白晝進門,她蹭的跑過來,拉住江白晝的袖子:「咦,誰惹你不高興了嗎?怎麼苦著臉呀?」

    江白晝心不在焉:「沒有。」

    姬雲嬋道:「不高興就跟我說啊,我可會安慰人了。」

    「是嗎?」江白晝看她一眼。

    少女今天第一回 離開丫鬟和奶娘,自己伺候自己,衣裳穿昨天舊的,髮髻梳歪了,但她雙眼鋥亮沒有一點不開心,祈求這自由能再多偷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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