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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江白晝手上提著幾盒小食,是買給龍熒的。

    他取出兩盒遞到老車夫手裡,說:「給小松和他妹妹吃。」

    老車夫受寵若驚,更驚訝於他竟然記得自己外孫的名字,不好意思地推辭了一番,沒推開,只好連聲道謝:「那兩個娃娃沒吃過好東西,一定開心壞了!難得公子記得他們。」

    江白晝笑了笑,和老車夫道別,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歸來時,龍熒已經在等待了。

    暮色微朦,又有即將落雪的跡象。龍熒雕像般呆坐在門口,眼神放空,盯著路的盡頭,乍一看,他仿佛在這裡坐了萬年之久,落寞得不似活人。

    江白晝腳步一頓,喚道:「龍熒。」

    龍熒聽見他的聲音,精神一振,蹭的站起來:「哥哥,我等你好久。」

    江白晝道:「閒著無聊,我出門轉轉,喏。」

    他把買回來的食物交給龍熒,龍熒打開看了一眼,輕聲抱怨:「下次叫我陪你吧,你迷路怎麼辦?」

    「怎麼會呢?我又不是小孩。」江白晝失笑,「不過,我確有一事需要你引路。」

    「哥哥要去哪裡?」

    江白晝略一沉吟:「親戚家,應該是在上面。」

    他指著上城區,神色略顯冷淡:「可我不知道他們歡不歡迎我呢。」

    第15章 故鄉

    江白晝口中的「親戚」,指的是他父親的親屬。

    他的母親叫江燭,父親叫公孫殊,前者是無盡海神殿長老之女,天賦異稟,神姿脫俗,後者卻是海外異客,是第一個闖入無盡海的外來者。

    據說,江燭當年出海遊歷,機緣巧合之下與公孫殊結識。

    公孫殊出身於當地望族,頗為不凡,但為人並不驕矜,是個君子。江燭與他互生好感,私自定了終身。但他們身份有別,不是良緣,江燭無論如何不能留在海外,也不能把公孫殊帶走——無盡海規矩森嚴,絕不容許外人涉足。

    但愛情使人盲目,公孫殊願意拋下一切隨江燭私奔,江燭思慮再三,不願辜負他的一番痴心,決定違背祖訓將他帶回無盡海。

    這是悲劇的開始。

    千百年來,從沒有外來者踏上過無盡海十三島。

    長老院認為,外鄉人會帶來風波,神殿的職責便是以海神之名,平息一切風波,守護無盡海的安寧。

    這些舊事由江白晝的師父講給他聽,當時,他和師父一起站在公孫殊的墳墓前。

    那是一座土堆的墳墓,無盡海的殯葬習俗和外界不一樣,他們不立墳冢,認為生於海上,死後遺體入海,靈魂才能得到安息,公孫殊是第一個被埋進土裡的人。

    小小的江白晝看著他爹的墓碑,懵懂地問:「我爹為什麼不能海葬?」

    他師父說:「外鄉人不能進入我們的海,否則不祥。」

    「……」

    江白晝不懂何為「不祥」,總之,祖訓就是祖訓,不容任何人置疑。

    至於他爹是怎麼死的,江白晝長大之後才知道。

    ——公孫殊死於江燭的劍下。

    他師父說:「你娘是我的小師妹,我看著她長大,她什麼都好,就是性子不利落。」

    江燭當年出海去,愛上公孫殊,當愛情和責任發生衝突的時候,她冒險選擇了前者,把公孫殊帶回無盡海。

    按理說,人都來了,錯已鑄成,還能怎樣呢?

    師兄寬慰她:「將錯就錯,往後好好的吧,有海門大陣在,未必會起風波。」

    可江燭聽不進去,她日夜憂慮,無限悔恨。

    她不該一時衝動使家鄉陷於危險之中,她疑神疑鬼,懷疑公孫殊有朝一日會想家,會後悔與她私奔,如果他離開,回到故鄉去,會把無盡海的秘密透露給外人。

    她甚至懷疑公孫殊最初接近她,就是心懷不軌,別有所圖。

    日復一日的猜忌毀掉了當初那份義無反顧的愛,公孫殊心灰意冷,果真有了離開的意圖。

    江燭不願也不敢放他走,兩人互相埋怨,成了一對怨侶。

    江白晝問:「我娘的懷疑有依據嗎?」

    他師父說:「誰知道呢,他們倆的事外人難知詳情,你娘心裡有愧,無顏面對十三島父老,凡事只想著自己解決,一個字也不敢提。你爹更加孤僻,他是個被排斥的存在,在我們這裡過得煎熬,他若後悔了想離開,也算人之常情。」

    每每講起這些事,他師父的口吻總是溫和的,平靜客觀地陳述事實,不做偏心的評價。

    如同孕育了數萬子民的無盡海,它也總是溫柔而包容,仿佛能寬恕一切。

    但江燭不能寬恕自己。

    後來不知因為什麼,她與公孫殊發生衝突,兩人爭執不下,江燭拔劍斬殺了自己的丈夫,隨後自盡殉情,留下一個才滿六歲的幼子,交予她師兄撫養。

    江白晝沒有為此傷心過。

    用兩個字形容他對自己父母的感情,那便是:不熟。

    生下他之後,江燭和公孫殊沒照顧過他幾日,他是被長老院養大的。

    江燭偶爾會來看他,每次都冷著臉,從沒笑過,江白晝不喜歡她,雖然也談不上討厭。

    公孫殊則沒有進入長老院的資格,見不到兒子。

    直到江白晝學會走路了,有一天,他自己走出長老院,去外面捉蝴蝶,在路上碰見了公孫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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