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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他不知道唐春開是從哪天開始發現他的。
當時,埋星邑的城西有一棵百年古樹,龍熒喜歡躲開人,獨自在樹下待著。那日他正蹲在地上,手持一根樹枝,以地作紙,不停書寫江白晝的名字。
他會寫的字很少,兩隻手數得過來,「江白晝」三個字恰恰是他寫得最端正的。
他在粗糙的泥地上一遍遍地勾勒這幾個字,仿佛多寫幾遍,他思念的人就會憑空出現。
寫到不知第幾十遍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開口:「江白晝是誰?」
龍熒匆忙站起來,兩腳一抹,地上的字沒了。
說話的人是一位白髮老者,衣著很樸素,但氣度非凡,龍熒沒見過這樣的人,本能地有些不安。
老者問他:「江白晝不是你的名字吧?他是你什麼人?」
龍熒沒吭聲,轉身想走。
老者逮住他,笑道:「小子,我又不是壞人,你跑什麼?」
他道:「我有些事想找你談。」
「……」
龍熒面露警覺,老者道:「你知道荒火嗎?」
龍熒整日混跡街頭,當然知道,但他不了解,如同他對飛光殿也不夠了解,那都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無需他操心。
他不吭聲,唐春開便長篇大論起來,給他講荒火的由來與信念,仿佛傳教。
龍熒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唐春開瞥了一眼他腳下,說:「江白晝是你愛慕的人嗎?不像個姑娘名。」
龍熒被戳中心事,慌張又羞憤。
唐春開明白了,換了一副口吻,有意激他:「小子,你這副模樣,哪裡有資格愛慕別人?」
「……」
龍熒心如針扎。
他怎麼會不想變好呢?
但江白晝遠在天邊,他要越過多少道天塹,翻過多少座高山,才能走到心上人面前?
龍熒想要一條路。
唐春開為他鋪開了這條路。
就這樣,龍熒加入荒火,成為了唐春開的弟子。
他沒想到的是,一年後,他被安插進飛光殿,進入了內門。
飛光殿內門兇險如地獄,無數人相互廝殺,唯有勝者才能活著出來。
他被迫與人勾心鬥角,苦熬四載,日日飲血,出來後搖身一變,成為了殿主親封的白龍左使,然後被派往下城區,整治謝炎。
唐春開無疑改變了龍熒的命運。
但有很長一段時間,龍熒都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選中。
後來他才知道,不是唐春開選中了他,而是在唐春開選中的所有人里,只有他活到了最後。
幾年過去,如今龍熒回想起來,那些經歷已經有點模糊了,唯有過程中數不盡的辛酸苦痛刻入骨髓,想忘也忘不了。
龍熒避重就輕,專挑趣事給江白晝講。
他說:「我習字的時候,老師教我讀詩文,我的注意力不在文章好壞上,總喜歡盯著幾個字看,在裡面翻來覆去地找……」
「找什麼?」江白晝好奇。
龍熒頓了頓,說:「找你的名字。」
江白晝輕笑:「詩文里怎麼會有我的名字?」
龍熒:「偶爾能看見一兩個同音字,我把它們挑出來,拼到一起,就是你了。」
江白晝啞然。
無須他問原因,龍熒自己找台階下:「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我……我舉目無親,一腔思念無處可寄託,被逼無奈,不得不想你。」
好一個被逼無奈,龍熒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如此伶牙俐齒。
可恨的是,江白晝竟然信了:「原來如此。」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忽然之間想通了一切,怪不得龍熒喜歡黏著他,原來是因為找不到別人可以黏。
龍熒:「……」
龍熒垂頭喪氣。
那盒點心最終進了他自己的肚子。
江白晝不貪口腹之慾,尤其不喜味道重的食物,龍熒摸透這一點,改掉了看見什麼都想買給他的壞習慣,只挑他喜歡的。
他們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幾天。
期間龍熒回了兩趟會武營,他不在的時候,江白晝獨自出門。
今日江白晝的精神好了一些,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損失那一點血不至於影響他的身體,他思來想去,歸結為水土問題。
既然好了,江白晝便不再多想。
他第一次白天出門,城內景象與夜晚大不相同,上回他逛了逛夜市,買了一盞燈籠,順便將埋星邑縱橫交錯的路線記了大半,這回再走,他走的是餘下的路線。
只探兩迴路,江白晝腦內便有了一份近乎完整的地圖。
但他竟然沒找到通往上城區的路。
天將擦黑時,他原路返回,巧得很,走出長明大街的時候,他碰見了一個眼熟的人,正是那日有過一面之緣的老車夫。
老車夫仍然在做拉貨的買賣,正停在一家商鋪門口,往車上裝貨物,江白晝走過去,同他打了聲招呼:「老伯,近日可好?」
老車夫見了他一愣,頗感驚喜:「公子,你也在這兒?」
江白晝點了點頭,還記得自己洛都流民的假身份:「我在朋友家暫住幾日,以後的事慢慢再做打算。」
老車夫熱心,本想說有事需要幫忙可以找他,可抬頭一看江白晝的穿著打扮,不像是需要自己幫忙的樣子,便住了口,乾笑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