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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龍熒雕塑似的傻傻站著,江白晝無奈,只好親自去拉他的手。
在冷風裡吹了這麼久,江白晝的手指微微發涼,但比龍熒的熱。那熱度附上皮膚的一瞬間,龍熒渾身一震,瞳孔緊縮,如夢初醒般看了江白晝一眼。
江白晝奇道:「你怎麼回事?」
「……」龍熒喉嚨發乾,澀然道,「你——」
「我怎麼了?」江白晝低笑了聲,「六年不見,你不認識我了?我是當年救過你的那個……唔,你的晝哥哥,記起了嗎?」
他們離得很近,龍熒低下頭,藏好慌亂的表情,沙啞道:「……記起了。」
江白晝當他羞澀,看他這一副悶葫蘆的模樣,可不還是當年那個「小啞巴」?倒讓人覺得親切得很。
但從一個灰頭土臉的小葫蘆,變成一個漂亮的大葫蘆了。
江白晝心道有趣,還把人家當小孩,很沒分寸地捋了一把龍熒的鬢髮:「你怎麼不抬頭?也不叫我,嗯?」
龍熒咽下幾乎能淹沒自己的眼淚,若無其事地抬起臉,乖乖叫了聲「晝哥哥」。
江白晝只是和他開個玩笑,可龍熒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反而勉勉強強,強忍著什麼似的。
怎麼了?他不高興嗎?
江白晝這個遲鈍的世外人,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太不見外了,心裡湧起一絲彆扭,到嘴邊的那句「我來這剛好無處可去,不如投奔你吧」便說不出來了,有挾恩圖報之嫌。
江白晝本就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這下也呆住了。
一間破廟,兩人相顧無言。
殘破的神像無聲地注視著他們,石塑的臉上笑容溫和,禪意非常。
江白晝心寬,終究是不在意的。
不投奔龍熒也沒什麼,何苦難為人家?興許是因為龍熒已有了家室,不便收留他,所以才態度冷淡,試圖給他「暗示」。或者有別的苦衷,總之負擔不起他這個「遠房親戚」。
江白晝悟透了,十分體面地說:「我這回過來,是為處理一些私事,待不久。」
他低頭看了眼地上的花,「但有件事我得和你說清楚,龍熒。」
「什麼事?」
「這花……我得帶走。」
龍熒臉色一變,江白晝也覺得自己過於強橫了,燒雪雖然是無盡海的東西,但他已經送給龍熒了,人家養了這麼多年,他說帶走就帶走,和強搶有什麼區別?
江白晝改口:「不帶走也行,但你不能繼續養著它了。」
「『不能繼續養』是什麼意思?」
「摘下來,讓它枯死。」
「……」
龍熒面色發白,呼吸幾乎斷了,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可它……是你送給我的。」
江白晝頓時犯難。
他從未做過這麼蠻不講理的事,伸手要回贈物,不是君子所為。
如果早知道龍熒能把這顆花種養活,他就不會輕易地送出去。這是他鑄下的錯,不能不彌補,否則可能會為無盡海招來意想不到的禍患。
他師父死後,守護無盡海的重任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不然這樣,我拿別的和你換?你想要什麼?」江白晝自知理虧,聲音低而溫柔,幾乎帶了種誘哄的味道。
但龍熒僵硬的神色沒有絲毫緩解,固執地說:「不,我只要它。」
江白晝:「……」
舊友重逢的喜悅蕩然無存,氣氛古怪了起來。
如果江白晝想拿,龍熒攔不住他。但開口去要已經很失禮了,動手去搶豈不更過分?
江白晝一時語塞,龍熒看著他,一直都在看著他,眼裡有種言語形容不來的悲緒,忽然說:「晝哥哥,我以為你是騙我的。」
江白晝看了過去。
龍熒道:「六年前,你說燒雪盛開的那天,我們一定能相見,我知道你是為哄我才這樣說,可我仍然心懷僥倖,年年等花開。兩天前,它終於開了,我欣喜若狂,在花前守了一夜,你沒有出現。」
「……」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
龍熒看見了江白晝臉上的驚訝。
他忍不住想,晝哥哥在為什麼而驚訝呢?是為六年一見的花開,還是為他的等待?
「我一直在等你。」龍熒鼓起勇氣,主動牽住江白晝的手,「請你不要……不要帶走它,也別討厭我。」
第8章 亂世(新修版)
龍熒不是一個能言善辯的人,通常情況下,能不開口,他便不開口。
這與他的童年經歷有關。
一般來說,話多的人養成愛說話的習慣,多半因為身邊有樂意傾聽的人,或者,別人不得不聽他說話,他有發號施令的權力。
龍熒恰好相反,他年幼時無依無靠,沒被人照顧過,自然也沒人給他好臉色和耐心,聽他講一講自己的心事,他便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有苦往肚子裡咽,一點不能泄露出來,因為他身邊還有個龍心,他什麼都不是,卻是妹妹的頂樑柱,不能露怯。
龍心瘦弱,不嬌氣,但膽小,像一株蔫黃的野草,一場冬雪就能凍死,龍熒真怕她死了,偶爾會哄哄她,但話也不多,多說幾句龍心便要哭鼻子,她一哭,龍熒的心情更糟。
有幾年,兄妹倆沒地方住,和一群乞丐擠在一間破爛房子裡,房內睡通鋪,人多,地方小,他倆縮在角落裡,小心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出聲就引起那些惡霸似的老乞丐們的注意,然後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