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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

    江白晝沿著「死人河」走了一段,依照記憶,尋找當年那座破廟。

    廟沒找著,先被他發現了此地與當年的不同。

    六年前他來的時候也是冬天,荒郊野嶺上遍布枯枝落葉,但偶爾能見著幾棵不凋的松樹,那是唯一一抹綠色。如今這抹綠已經沒有了。

    草都是枯草,樹都是死樹。

    天上的黑霧如黑雲壓城,午時將近,仍然看不見太陽。

    河邊冷風透骨,江白晝原地站定,吹了會兒風,順手將長發扎了起來,繼續沿河水往上遊走。

    很奇怪,他記得那座廟就在附近,難道記錯了?

    倒也有可能,六年太久,他這種萬事不過心的人,記性著實不算好。

    他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了河。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這念頭,的確是這條河。

    河邊有一塊十分眼熟的大石頭,幾乎有半人那麼高,他繞到石頭背後,看見了一地碎石子。

    這些碎石子並非隨意擺放,江白晝仔細一看,霎時間回憶湧上心頭——

    六年前的某一天,同一個地點。

    龍熒背靠石頭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江白晝看。

    「哥哥,熒惑守心究竟是什麼?」

    「是一種星象。」

    江白晝撿了一把石子,將長發拂開,衣袍撩起,隨意地一坐。

    「知道星宿嗎?」他用石子在空地上擺出一個心宿的形狀,「心宿,明堂也,天王布政之宮。這顆是天王,心宿之主。」

    他又在「天王」旁邊,放了一顆新的石子,「此乃熒惑,傳說是一顆凶星。」

    「凶星?」

    「熒,火也,惑,亂惑。熒惑星犯心宿,是為熒惑守心。古時人認為,這是一種凶兆,預示著帝王駕崩,朝代更迭,天下將要大亂。」

    龍熒聽罷,語氣低落:「原來我的名字不吉利。」

    江白晝拿起自己的一縷頭髮,用發梢颳了刮龍熒的臉,輕聲一笑:「生死相伴,禍福相倚,凶象未必不是轉機。」

    「……」

    龍熒的眼神有點茫然,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被江白晝的一縷髮絲撥亂了心神,又變成小啞巴了。

    那天沒有風,江白晝的長髮從肩膀自然地垂下,像流水,像絲綢……好吧,龍熒不知道絲綢是什麼模樣,他聽說這是一種名貴的布料,古時候罕見,如今更罕見。

    他很笨,想不出漂亮的詞兒來夸江白晝,他覺得只有那些名貴的東西配得上晝哥哥。

    但他實在見識淺薄,想破腦袋,也只能想出一個「絲綢」。他眼裡的名貴,恐怕江白晝習以為常,並不在意……

    龍熒更加說不出話。

    他不會說,也怕說錯。

    好在江白晝不再看他了,只低頭擺弄那些石子。

    他教他認星星:紫微星,北斗七星,二十八宿……

    他問龍熒:「你記住了嗎?」

    龍熒搖頭,江白晝只好重新教一遍。

    可能不止一遍。

    總之,後來龍熒學會了,江白晝終於滿意,然後教了他一套陣法。

    這套陣法叫「殘星陣」,以二十八宿為底,衍生出數種變化,江白晝料定龍熒初學記不住太複雜的,便將陣法簡化並改動了一部分,讓它變得更適合給龍熒防身。

    至少下次再逃命,龍熒不會被人追上了,他可以就近布下迷陣,躲起來。

    殘星陣……

    江白晝從回憶里脫身,走近地上那片石子。

    石子擺出一幅熒惑守心的星圖,和記憶里一模一樣。

    ——時隔六年,什麼痕跡能完好如初?龍熒最近來過此地嗎?是他擺的?

    難怪老車夫說河邊有「鬼打牆」,江白晝方才沒留意,這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走進了一片迷陣里。

    正是殘星陣。

    但與他當初教給龍熒的那個有微妙不同,這個陣法更複雜一些。

    江白晝頗感意外,想不到,龍熒在這方面天分不錯,他只教了點皮毛,龍熒竟然自學成才,會改陣了。

    但江白晝師從陣法大家,幾年前就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勢頭了,龍熒這點水平,在他面前還不夠看。

    他沒有急著破陣,自然而然地沿著熟悉又陌生的路往前走,他想探探龍熒設下的迷陣範圍能有多大。

    這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荒林。

    枯樹太多,都如僵硬的死屍般挺立著,極目遠望,密密麻麻一片,幾乎震撼人心。

    江白晝覺得更冷了。

    其實他是不怕冷的,他最擅長控化五行元素,操控周圍的水與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這裡的冷讓他覺得不舒服。感覺就像,冷的不是他,而是腳下的泥土和身旁的樹木,它們覺得冷,它們在對他哭訴。

    哭訴?

    江白晝更意外了——這些樹都死得不能再死,哪裡會哭訴?顯然是陣法有問題。

    江白晝精通三百多種大小陣法,也曾自己創造過一些新的。

    但陣法這種東西,雖千變萬化,卻萬變不離其宗,真正學通之後,江白晝就不愛琢磨新陣了,他覺得都差不多。唯一一個他至今也沒解開的,是守衛無盡海的海門大陣。

    他師父說:「海門陣的精髓在於,它是活的。」

    江白晝不以為然:「我知道。」

    他師父笑著看他,等他發表「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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