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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風中傳來傷者的痛苦喘息和模糊不清的叫罵聲。
老車夫心驚肉跳,祈禱他們千萬不要被發現。
然而事與願違,馬車離戰場實在太近,勝利的那一方非常敏銳地察覺到了在場的第三股勢力——如果他們幾人能稱得上「勢力」的話。
「誰在那邊?」一道冷漠的男聲挾著冷風,箭似的穿了過來。
聲音的主人帶著一隊手下靠近馬車,他們的腳步聲整齊而有威懾力,老車夫後背濕透,汗水又被初冬的冷風飛快吹乾,凍得他渾身發抖。
那隊人走到了馬車前,打頭的是個黑衣男人,非常年輕。
老車夫一眼便認出來,他是飛光殿的人,憑那黑衣上繡金絲的穿著判斷,還是個大人物。
「大人物」掃了馬車一眼,漠然道:「裡面幾個人?下來。」
第3章 虛實(新修版)
晚風卷一地碎葉,火把燃燒聲嗶啵作響。
淒冷的夜色中人影幢幢,戰場那邊不時傳來令人心驚的打罵聲,是飛光殿在收拾殘局,荒火的俘虜受了他們的虐待。
江白晝坐在馬車裡,聽見簾外那道男聲,不知為何,心頭掠過一絲熟悉感。
老車夫立刻躍下車,他是個頗有智慧的老人,有古道熱腸,膽小畏縮,也圓滑,這幾種看似矛盾的特質融合在他一個人身上,絲毫不顯奇怪,他很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老車夫擦了把鬢邊的冷汗,對那位「大人物」恭敬地道:「大人,老夫是陽城一名驛夫,車上是我的女兒、女婿和兩個小娃,女婿得了急病,我們帶他去埋星邑尋醫,不巧、不巧碰上……您看……」
飛光殿的人個個鐵石心腸,這位顯然不例外。
黑衣的年輕男子聽了這番話,面色沒有一絲波動,搖曳的火光映出他的模樣,那眼如深潭,面如寒冰,令人心生懼意。
老車夫老得腰背佝僂了,只能抬頭仰視他,卻也不敢仔細看,只見他面無表情地一揮手,手下就聽令上前去,一把掀開了馬車的布簾。
凶氣逼人的火把毫不客氣地伸進車裡,幾乎燎著了帘布。孩子們嚇了一跳,不敢出聲,瑟瑟地往娘親身後躲。
江白晝雖然稀里糊塗,看不明白這些人是在做什麼,但知道自己應該聽老車夫的話,別給人家添麻煩。他做出一副病懨懨的姿態靠在角落裡,沒力氣抬頭似的,一動不動地合眼裝昏。
亂世疫病多,那手下不知他得了什麼病,生怕他滿身的病氣傳染給自己,看一眼便轉開了視線。
另一旁是弱女子和小孩,更不足為懼,手下收了火把,回頭道:「稟左使,車內確是一家四口。」
左使——也就是龍熒,盯著半敞的車簾,仿佛沒聽見這句稟報,兀自皺了下眉。
他有點煩躁,這煩躁來得莫名其妙,他只覺自己心口沒緣由地開始震動,擊鼓似的,一下快過一下,仿佛感應到了什麼,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是因為「安神水」嗎?
龍熒每次喝過那東西,身上就會有一些不大舒服的反應,但他早就習慣了,今天不知為何……
好半晌,龍熒終於回過神來,在場的人都看著他,等他示下。
龍熒面上看不出情緒,又掃了一眼馬車。
車簾放下的時候,他隱約瞥見一片素白的衣擺,只匆匆一眼,莫名的熟悉讓他愣了下神。
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龍熒無視了這一「錯覺」,近乎自厭地想,以後不能再加量了,藥勁太大,眼前幻覺不斷,他竟然有點分不清虛實了。
「讓他們走吧。」龍熒意興闌珊,轉身離開。
手下聞言放行,只盯著老車夫,警告道:「今夜你們什麼都沒看見,懂不懂?」
老車夫點頭哈腰,連連稱是:「懂!懂!老夫嘴巴規矩得很!大人放心……」
沒什麼不放心的,飛光殿行事跋扈,三城百姓無人不知,傳出去又能如何?
他們根本不把這一家老弱病殘放在眼裡,不過是幾隻路過的螞蟻而已。
目送飛光殿的人走遠,老車夫長長地舒了口氣。
可這一口氣才吐出去,還沒來得及續上新的,那煞星似的「左使」突然去而復返——
「等等。」龍熒走回來幾步,拿冷漠的眼神點了老車夫一下,「你是陽城的驛夫?」
老夫車不知他為什麼有此一問,心裡沒底又不敢不點頭:「大人有何吩咐?」
龍熒得到這句答覆,似乎滿意了,也不跟他解釋,轉頭對手下說:「把他們帶上,和荒火的暴徒一起押回去。」
「是!」
「……」
老車夫駭然一驚:「為何呀!大人!大人?!」
「大人」是個惜字如金的主兒,只留給他一道不近人情的背影。
緊接著,老車夫被扔進馬車裡,飛光殿的人接管了他的車,破舊的馬車便晃晃悠悠地前進,跟前方的戰勝者和俘虜們一起,朝埋星邑的方向去了。
方向雖然沒錯,但他們不進城,七拐八拐的,竟然在天亮前進了一片營地。
這是飛光殿駐下城區的軍營之一,叫會武營。
老車夫對這個地方略有耳聞。
飛光殿勢力極大,據說會武營是它在下城區占地最廣、兵力最強的營區,統轄三城,可對其他營區發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