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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2:00:31 作者: 娜可露露
人影?
——是誰?
龍熒拼命睜大眼睛,試圖將那人看真切些。
是一個長發男人。
白衣,也可能不是白衣,是被濃烈的霧染白了。
冷風吹起那人如瀑的長髮,龍熒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覺得他整個人好似一幅畫,是仙人圖,似真似幻,縹縹緲緲。
龍熒呆住,懷疑先前喝下去的半碗「安神水」發揮作用了,否則他眼前怎會出現幻覺?
可他怎麼會幻想出一個神仙來救自己呢?
他從不求神拜佛。
整整十五年,神佛未曾對他仁慈過。
龍熒眨了眨眼,咳出一口血。
那幅「仙人圖」竟然動了,還會說話:「誰家的孩子,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
「……」
那人說話帶有一種微妙的口音,很陌生,但腔調好聽。
其實十五歲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龍熒只是常年吃不飽飯,身體沒長開,看起來小。
那人卻把他當作小孩子對待,走到他面前,似乎不嫌他身上的血和土髒,先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口,然後竟然把手伸進冰水裡,從中抱起了他。
冷風霎時沉寂,龍熒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不是幻覺嗎?
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神仙?
龍熒呆了又呆,連疼痛都忘記了。
他被那人緊緊抱著,臉頰貼著對方溫熱的心口,他有些怕,生怕反應太大驚醒美夢,可他無法不呼吸,輕輕一吸氣,就嗅到了一種霜雪般冷冽的氣息,那似乎是一股幽微的香,又似乎是錯覺……
龍熒熱淚盈眶,一時間分不清虛幻和真實,他顫抖著抓住對方的衣袖,使出瀕死時全部力氣,哀求道:「別走……」
「什麼?」
「我等了你六年,別走,求你,別走……」
「……」
然而,他的哀求不頂用,眼前又開始模糊了,仿佛夢醒一般,他的神仙化作一片雲,隨風飄遠了。
他摔回冰冷的河水裡,發了一個漫長的呆,好像真的已經死了,唯有眼淚無聲地流:「別走,別走,別走……」
別走。
別走。
……
「別走——!」
龍熒猛然驚醒,失手打翻了床頭的瓷碗,「嘩」一聲清響,驚動了帳外的侍衛。
「龍左使,您怎麼了?!」侍衛匆匆趕來,單膝跪在門口,沒敢上前,也沒敢掌燈。
一片漆黑之中,龍熒坐在床上,雕像般一動不動。
他足足過了一刻鐘才清醒過來——原來是夢。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絕望等死的小孩,可六年前的舊事和舊人竟然又入了他的夢。
「我無礙……退下吧。」龍熒擺了擺手。
侍衛聞言,在他的默許下悄無聲息地收拾了碎碗,剛退出帳外,突然又被龍熒叫住:「等等。」
這位不知做了什麼噩夢夜半驚醒的白龍左使,忽然披衣下床,親手點上了燈。
帳內赫然一亮。
侍衛回身重新跪下,謹慎地看了他一眼。
龍熒的臉色和平常一樣,冷漠得不近人情,又很平靜,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但他越是平靜,越令人膽顫。
飛光殿等級森嚴,據說,這位白龍左使是殿主親手提拔上來的,出身相當不凡。
傳聞一出,眾人不解:能有多不凡?莫非他是上城區四大世家的公子?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世家子嗣凋零,斷不可能把後代送進危機重重的飛光殿。
除此以外,好像沒有更尊貴的身份了。
侍衛用眼角餘光小心地看了看龍熒,只見龍左使默然走到案前,垂手而立。
他似乎是個天生的「上等人」,與泥地里苦苦掙扎的凡夫俗子們不一樣,他高挑,容色攝人,玉樹臨風,如果忽略他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殺氣,甚至可以夸一句「翩翩佳公子」。
這樣的人……
侍衛冷不丁想不起之前聽到的秘聞。
據說,殿主的小女兒妙齡待嫁,看上了白龍左使。
此流言雖無依據,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若是沒點緣由,龍熒這麼年輕,怎麼配得上左使的高位?
——莫非真是靠裙帶關係?
侍衛心裡生出些微妙的好奇來,同時又對龍熒十分懼怕——他是見識過龍左使雷厲風行手段的。
侍衛跪得低了些。
龍熒被一場驚夢擾得心神不定,沒留意身邊人的反應。
他借著燭火微光,攤開桌案上的地圖,說道:「埋伏在荒林的人手,都安排妥當了?」
侍衛連忙道:「是,一切均已辦妥,只等時辰一到,我們便將『荒火』的人一網打盡!」
「……」
龍熒不置可否,又道:「『安神水』備好了麼?」
侍衛的頭更低了:「備好了,兩箱,在帳外的物資車裡。」
「我去看看。」
初冬,荒郊野嶺上,夜色正濃稠。
軍帳外,一片望不見邊際的黑霧靜靜地籠罩在大地之上,與漆黑的天穹融為一體,讓人幾乎忽略了它的存在。
但黑霧下特有的壓抑感揮之不去,龍熒一走出來就不禁皺起了眉——他隱隱覺得,這兩年黑霧變得比以前更低了,壓迫感日漸強烈,連風流動的速度似乎都在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