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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57:38 作者: 陳十年
    帘子落下來,轎子被抬起來,她借著餘光打開紙包,偷偷吃一塊桂花糕。孟復青太過貼心,姜致想。

    轎子很穩,聽著外面吹吹打打的聲音,她忍不住又思緒萬千。她記起與孟復青的開端,恍然有種不真實感。似夢非夢,如過浮生。

    當轎子停下來的時候,一切又回歸現實,不真實感盡數消失。視線里只有孟復青遞過來的手上,手掌寬大,她伸出手再次握住。

    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來,伴隨著鼎沸人聲,他們跨過門來。有那麼一瞬間,姜致覺得他們像跨過了千山萬水。

    孟復青提醒她:「小心。」

    她回過神來,於是正好被門檻絆住,往孟復青懷裡跌去。孟復青接住她,似乎又笑,「都說了小心。」

    上京鬼見愁孟大人……真的是傳聞吧?

    好在有蓋頭遮住了她的窘迫,她欲起身,手肘往外拉,又被拽回去,撞進胸膛的那一刻,她都沒反應過來,腳已經離地。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地抓住孟復青的胳膊。孟復青橫抱著她往裡頭走,家裡熱熱鬧鬧的,下人聚堆,見此情景紛紛鬨笑。

    孟大夫人在旁邊站著,示意她們散了。丫鬟們作鳥獸散,她看著自己兒子的背影,十分欣慰。這個兒子從小就不粘人,既不依賴她,也不依賴任何人,有時候她都覺得他心思沉得可怕。只有在面對他懷裡那個姑娘的時候,才會難得情緒外顯。

    果真情之一字不饒人,她忽然想起她年少時,也曾有這樣春風拂過十里長廊的時候。

    孟大夫人搖搖頭,起身離開。

    姜致直覺這樣不大好,她小聲嘟囔:「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顯得她連路都不會走似的。

    孟復青抱著她,力道重一分怕緊了,輕一分怕摔了,畢竟是他的珍寶。他嘴角噙著笑道:「哪裡招搖?不過是在家裡肆意罷了。」

    姜致無話可說,她估摸著她這輩子都說不過這個人。

    孟復青抱她進門,在床邊坐下。他輕喘了口氣,被姜致聽見。她心裡一驚,她有這麼重嗎?

    孟復青長吐出一口氣,聲音仍然是如沐春風般,「三千河山,自然很重。」

    姜致一愣,慶幸自己還曾認真念過書,否則要連他的情話都聽不懂。

    三千河山,是她在他心裡的份量。她手指擺放在膝蓋上,大拇指摳著大拇指,聲音近乎囁嚅:「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你既然與我許了白頭,倘若有一日你要背叛我,我定然不會手下留情的。」

    好、好難為情……

    她臉紅得要滴血,呼吸都粗重起來。好在有人敲門叫孟復青,簡直救她狗命。

    她正要鬆一口氣,忽然頭上的蓋頭被人掀開,她錯愕的臉對上孟復青諱莫如深的眼。他手掌摩挲過她耳側,壓著半截紅蓋頭。蓋頭是絲綢材質,貼在臉上有些涼意,而他的唇舌卻帶著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觸動與這些細枝末節,空氣都變得稀薄,孟復青才戀戀不捨地退出來。他鼻尖頂著她的鼻尖,臨了還要道一句抱歉。

    簡直就……

    簡直就不要臉,姜致想,簡直太不要臉了。

    他抬手將她蓋頭重新蓋下來,掩蓋自己的罪行。視線又歸於狹窄,姜致聽見腳步聲漸遠,才長吐出一口氣。

    孟復青走的時候將門也關上了,房間裡安靜下來,姜致扭身撲在大紅床褥上,抒發自己的羞惱。滿頭珠翠重量順著倒下來,好在紅蓋頭是固定在珠冠上的,仍舊遮住了她的臉。

    她捂著臉,兀自平復了許久心情,才緩過來。從房間裡能聽見外頭的喧鬧聲,想來孟復青要應付許久。她咳嗽一聲,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和首飾蓋頭,又端正坐好。

    她抬眼,只能看見紅蓋頭垂墜下來的穗子,餘光瞥見旁邊還放著花生。她撇嘴,想起自己今日就吃了孟復青遞過來那幾塊糕點,這會兒肚裡空空,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要餓著肚子等這麼久,有點可憐的樣子。

    房間裡的光線由明轉暗,姜致摩挲著手指,聽見房門吱呀一聲,她心揪緊,而後分辨出這腳步聲很輕,是丫鬟進來點燈。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心想,燭火投影在地上,影子隨著火焰輕微跳動。丫鬟腳步聲音往外走,同時伴隨著一個往裡走的腳步聲,她心又提起來。

    孟復青合上門,目光投向床邊,她在那裡安靜坐著,忽然心就被填滿。他喝了些酒,霎時間感覺自己喉頭都被堵住,無法言語。

    孟復青向她走去,姜致聽見他動靜,已經有心理準備。蓋頭被掀起來的時候,她緩緩抬頭,燈火燭影里,一雙可愛的眼撞進他眼底。

    姜致忍不住笑,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見到孟復青想笑。她看著孟復青的臉,眼睫眨下來,不知道該不該說話,說話又該說什麼,索性沉默。

    孟復青亦靜默地看了她許久,才起身去倒合卺酒。他抓過她手,將小巧酒杯鄭重放進她手裡,而後繞過她手肘,鄭重飲了那杯合卺酒。

    姜致喝完酒,忍不住拿眼瞧他,偷偷摸摸的樣子讓他覺得太過可愛。

    「光明正大看夫君吧。」孟復青分明含著笑。

    ……夫君。

    無論是他隱隱的興奮,還是轉變的稱呼,都讓姜致也跟著隱隱地激動,她有些痴痴望著孟復青,腦子被漿糊糊住似的,重複他的話:「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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