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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43:48 作者: 青青綠蘿裙
    殷渺渺抬首,看見他鬢邊如霜的白髮,心裡有數,慢聲細語:「我人微力薄,怕是沒什麼能幫得了前輩的,還望贖罪。」

    抱陽真君嘆了口氣:「我只想知道光兒去哪裡了。」

    「您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呢。」殷渺渺淡淡道,「前輩問錯了人。」

    空氣一時靜默。

    良久,抱陽真君才道:「他也去了九重塔。」

    殷渺渺道:「破軍也去了九重塔。」

    「他並不知道。」

    「同門不知,我這外人如何會知?」

    話及此處,抱陽真君哪還聽不懂意思,苦笑道:「你果然怨我。」

    「前輩說笑了,您是道門前輩,亦是歸元門的掌門,我心裡只有尊敬的份。」殷渺渺笑了笑,柔聲道,「晚輩不敢呢。」

    抱陽真君知道,自己當年寫信要慕天光斬情絲,已是生了嫌隙,後來得知長陽道君要為蕭麗華報仇,將人支去柳洲,更是大大得罪了她。

    可自小給予厚望的弟子一去不回,消失無蹤,他如何能不擔憂呢?

    「我年紀大了,膝下四個弟子,最疼的就是光兒。」抱陽真君緩緩道,「他資質好,心性佳,更是繼承了道尊的《易水劍》。我早年將他視作門派的希望,後來卻一心想他成就大道,走完道尊沒有走到頭的長生之路。」

    殷渺渺安安靜靜地聽著。

    「我怨我,當我不怨你嗎?」抱陽真君並不看她,自言自語似的道,「原來你們門當戶對,修為相當,你聰明識大體,我倒也樂見其成。可後面的事,誰能想得到?你吃了苦頭,光兒不比你好多少,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他白髮的事嗎?!」

    殷渺渺終於變了面色。

    她不知道!

    抱陽真君終於投以目光,一字一頓道:「我不信你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最後只有你們兩個沒出來。我不懷疑你害了他,也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要你告訴我,他還去了哪裡,還活著嗎?」

    漫長的沉默。

    抱陽真君的心一點點冷下去,就當他以為殷渺渺不會說的時候,聽得她問:「魂燈呢?」

    「凍結了。」抱陽真君閉了閉眼,語氣沉重。

    殷渺渺吃了驚,旋即明白過來,默然許久,言道:「我不知道。」微頓片刻,卻補充了句,「或有一日,他會如你所願。」

    抱陽真君心頭一松。正要道謝,她卻背過身去,淡淡道:「晚輩言盡於此,望掌門明白,情緣已斷,自該相忘江湖。今後不必再來問我了。」

    第766章

    慶功宴舉辦在營地。

    是夜,月明星稀,夜風淡淡。無論是養傷的傷病營,還是普通弟子居住的營房,抑或是高塔之上,到處瀰漫著熱鬧的氣氛。

    火堆里烤著妖獸的肉,油脂滴滴答答落到火上,發出濃郁的肉香,桌上堆滿了酒瓮,杯盤狼藉,弟子們或是吃酒划拳,或是賭鬥比試,又或是溜到僻靜處互訴衷腸,人人臉上掛著笑容。

    但也有個別人,故意避開了熱鬧,提著酒壺獨坐角落,想合群快樂,卻始終高興不起來,總覺得陰霾並未消散,只是等待時機,捲土重來。

    他們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也不知道該如何排遣。唯有喝得酩酊大醉,醉後借著酒意,將悶在心裡多年的苦痛盡數付與眼淚。

    飛英又是不同。

    他沒有旁聽殷渺渺和掌門的談話,辦妥了掌門的吩咐就溜得遠遠的。兩邊都是親近的人,夾在中間只會令他們尷尬。

    況且,他還有事要做。

    搬了酒瓮,拿了火盆,他走到金陽江畔,拿出一張長長的名單,一邊念名字,一邊焚燒超度的符紙。

    代表著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的符紙落入火堆,迅速燃燒起來,青煙裊裊,將死去的人度往幽冥。

    飛英將烈酒倒入江河,認真道:「諸位道友,我們贏了。你們安心去吧,早入輪迴,來生若有緣分,我們再做同門。」

    呼啦。清風吹來,捲起符紙的灰燼,直直送上雲霄,仿若逝者的回應。

    飛英仰頭看著,壓在心頭的巨石逐漸消散。他忽而覺得輕鬆,也不回去,盤腿坐下,默默打坐修行起來。

    和他一樣沒有吃酒玩鬧的還有溫薰風。

    他攏著披風,靜靜地坐在河邊出神。岳不凡路過瞧見了,想了想,提著酒壺走了過來,在旁坐下:「想什麼呢?」

    「岳師叔。」溫薰風客客氣氣地打招呼,「沒什麼,復盤一下這兩天的事。」

    岳不凡笑了笑,一針見血:「想小七城的事?」

    最後殷渺渺突然離去所為何事,沒大張旗鼓地宣傳,可也不瞞有心打探的人,溫薰風知道並不稀奇。

    「是。」溫薰風坦然道,「我沒想到這一出。」

    岳不凡好笑:「那恐怕是魔君親自布下的,自有禁制掩蓋,你不過築基修為,看不出來才是正常。」

    溫薰風卻道:「看不看得出來是修為,想不想得到是……」他點了點額角,沒有再說下去。

    岳不凡大搖其頭:「你還年輕,前輩們比你多了許多經驗。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比不上你。」

    「岳師叔想安慰我,我省的。」溫薰風淡淡一笑,喉嚨上又漫上癢意,一面咳一面笑,「咳,我這次學到了很多,咳咳,很高興。」

    岳不凡很想說「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了」,然而話到嘴邊,不忍說出口。溫薰風不是一個身體健康,前途光明的年輕後輩,而是一個身中劇毒,常年躺在病床上和死亡搏命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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