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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43:48 作者: 青青綠蘿裙
    當然,仁心書院的小黑屋不是地牢,只是一個封閉的院子,甚至還提供畫具讓他繼續參悟。

    醉狂生一個人待了五百年,除了偶爾院長去瞧一瞧外,見不到外人。而他畫啊畫,悟啊悟,終於又悟出了新的道理——我所見的,都是我心裡想的,我心裡想的,就是我內心的「真」。

    而後,他就不再執著於人和外物的區別了,美人和花,看在眼裡,留在心裡,都是自己意識的投射罷了。

    想通了道理,又被罰了五百年,院長覺得可以放出來了。

    半個月前,孔離就跟著師父一起,把這位師叔接出了小黑屋。為了慶祝禁閉結束,喝了些酒。

    醉狂生喝醉了,拿起畫筆就開始塗鴉。

    他畫了九張畫,裡面都是一座塔。

    一座沒有人見過的,深埋在雪裡的高塔。

    大家很奇怪,醉狂生從前只畫親眼看到的事物,從不畫虛妄想像的事物——因為不真嘛。所以第二天就問他這是什麼地方,怎麼塔只有一半?

    誰知醉狂生聞言面色大變,一語不發地將自己關進了小黑屋裡。

    又過了幾天,他拿著新畫出來了,塔又高了一些。

    他宣稱,這是天啟,他必須去找到這座塔,裡面有事關天下的大機緣。

    院長:「……」

    孔離:「???」

    「總之,我那位師叔現在鬧著要出去找塔。」孔離說完八卦,端起茶盞,「我師父不敢讓他出去亂跑,怕他『閉關』的日子太久,有點糊塗了。」

    殷渺渺十分自然地說:「或許不是。」

    孔離揚起眉。

    殷渺渺笑了:「我也在找塔。」

    「噗——」孔離一口茶噴了出來,顧不得抹乾便問,「什麼意思?難道是我修為低,跟不上你們元嬰的想法了?」

    「我也說不好是什麼意思,總之就是有那麼一回事。」殷渺渺不好解釋,也沒法解釋,只能含糊應對。

    孔離感覺到了,乾巴巴地應了聲,惆悵之心油然而起。

    修士的世界很殘酷,同一年入門的人,也許後來會相差兩三個輩分。同一年參加的風雲會,後面亦有可能相隔甚遠。

    幾百年前,殷渺渺和他志趣相投,又是同年,成了好友。然而如今友誼未變,身份卻已不再相同。

    他仍然是青年才俊,是金丹真人里有名有姓的修士。可是,所有的讚揚里,都有相似的前綴,或是「年輕人」,或是「繼任者」,意思都一樣。

    素微仙子呢?人們提起她來,與之同等而語的已然是念奴嬌、公孫霓裳,甚至各派的掌門。那都是他師尊一輩的人物,全是一舉一動能夠影響一洲,乃至整個天下的存在。

    她亦擁有了這樣左右天下的影響力。

    不是一個層次了。

    但孔離也只是傷感了一瞬便放下了。友人越來越好,當是幸事,且他對道途並不過分執著,也擁有其他志同道合的朋友,不至於因此動搖心境。

    沉默片刻,他恢復如常,問道:「要不要緊?」

    「怕是十分要緊。」殷渺渺道。

    松之秋夢見了,仁心書院也有人夢見,那麼其他門派呢?想來也必不會少。等到大家一有動作,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悄悄去,悄悄探明真相,多半不可能了。既然如此,大家就光明正大的來,也省得遮遮掩掩,叫小人趁虛而入。

    反正沖霄宗位列三大宗門之一,吃不了虧。

    殷渺渺辨明了利弊,決心把事情搞大。

    孔離很快告辭離開,她進書房待了片刻,寫了封密信寄回門派。

    翌日,她離開了紫微城。

    *

    中洲是個好地方,疆域廣闊,門派林立,沒有哪家勢力,能以絕對性的優勢壓倒別家,統一地盤。因此,這裡充滿了紛爭與戰火,同時也無處不在機遇。

    散修們生性自在,又心知東、南、北三地,有什麼機緣也都給當地勢力壟斷,得不到機會,故而更喜在中洲走動,碰碰運氣。

    梅枕石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棄嬰,生身父母不詳,收養他的人在一棵梅樹下的石頭上發現了他,故取名梅枕石。怕養不活,取了個女孩名,叫做玉奴,合了梅花之意。

    時光倏然百年,如今,他被稱作寄春君,是中洲小有名氣的散修。

    他原本是打算去黑湖尋一個仇家,為友人報仇,卻不想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黑霧,走岔了方向,沒往幽水宮的老巢去,反倒是往南走了一段路,莫名其妙到了絕世崖下。

    而露宿在此的夜裡,他就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什麼召喚著他。

    醒來後,梅枕石大為驚異,覺得似乎得了什麼機緣,踟躕幾日,終究沒能忍住誘惑,順著感覺往前走。

    走著走著,就到了絕世崖。

    絕世崖是中洲的一處荒地,北面是暗河——此河頗為奇異,每到冬季便會消失不見,遁入地下,一開春回暖,又重回大地,夏季則奔流不息,與普通的河無異——渡河不易,東邊臨近凶牙群山,人跡罕至,是以荒無人煙,常年看不見一個人。

    梅枕石以為自己會看到一片連綿不休的荒山,然後大費周折才能尋到地方。

    誰想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這個時候的絕世崖下,熱鬧著呢。

    有傳統的營帳,大小與尋常屋子無異,一座連一座,綿延不止;也有精緻的三層小樓,檐下的風鈴叮咚作響,恍若天籟;亦有一艘石舫,只不過載著的並非水波,而是八頭形似玄武的石獸,乍看以為是裝飾,直到它們偶爾眨眨眼,才驚覺竟是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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