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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43:48 作者: 青青綠蘿裙
應當是白日,天色灰濛濛的,淅淅瀝瀝的雨滴從茂密的樹葉里落下來,清清脆脆,煞是好聽。
「師姐醒了。」葉舟提起茶壺,倒了一碗花蜜茶,遞到她唇邊,「喝些水,甜的。」
她笑了,就著他的手喝了下去,果然溫溫甜甜。
葉舟不意這般輕鬆,唇角彎起,又見她唇上沾了水,潤如花蕾初綻。他已許久未曾親近她,一瞥之下情涌難抑,不知怎的就低下頭,想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鼻端滿是花茶的芬芳。
他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雷,然而,雙唇堪堪觸碰到甜蜜,懷裡的重量便驟然一空,化作煙霧飄散。
她坐在床榻的另一頭,淡淡道:「怎麼,覺得我躺在這裡,就能任你擺布了?」
窘迫與羞愧霎時上涌,他清雋的面容漲得通紅,喃喃辯解:「絕無此意,我不是有意冒犯……」
「這還叫不是有意,那我還真不知道什麼算有意了。」她抬起眼睫,眸中瀲灩,藏著幽微的笑意。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心知她並未真的生氣,稍稍放心,然而不好意思繼續待在她面前,轉頭避開視線:「我熬了粥,師姐先吃些再用藥。」
其實,修士受傷最忌諱亂吃東西,免得屬性相剋,反而加重傷勢。但葉舟與她相處久了,知曉她有些凡人的習慣,要吃點什麼才肯吃藥,故而一早便去買了些合適的食材,親自處理了,確保即便不能療傷,也絕不會加重傷勢。
殷渺渺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白瓷盅里,靈米熬得稀爛,裡頭有細細的肉絲,小小的菌菇,湯水飄著一點點的油花,應當是熬了許久的高湯。
嘗了嘗,味道極好。
「你不是煉丹師嗎?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她問。
「不過炮製與火候,又有什麼難的。」葉舟答得無比平淡。
學煉丹,第一件事就是要熟背大多數材料的屬性,再學炮製材料,曬、煮、磨、烘……全都要會。然後是火候,精準掌控十二重不同的火力,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起碼練上三年。都過了關,方算是入門,能碰煉丹爐了。
他解釋給她聽,換來她一句慢悠悠的疑問:「你學這些本事是為著煉丹,這會兒卻是用來做飯,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葉舟一聽,知道重頭戲來了。
他道:「丹藥與飯湯都是為了療傷救命,並無區別。」
她舀起一勺肉粥,輕輕吹涼,慢條斯理道:「我記得,你之前還同我說,外丹本是彌補內丹不足,怎麼又成了療傷救命了?這可是醫道。」
「師姐,丹藥丹藥,外丹藥用。」葉舟輕聲道,「二者不分家。」
有點意思了。她喝著粥,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藥,治病救命,丹於人而言,也是一味良藥。」葉舟道,「只不過救的不是命,是道途。」
殷渺渺笑了:「所以,最好的丹藥,是救人道途的丹藥,對嗎?」
葉舟點頭。
服下就能提升一個境界的丹藥好不好?當然好。老祖宗們發明丹道,就是想模仿內丹形成的過程,得道長生。但普通乃至低階的丹藥,也不是不好,於有需要的修士而言,這比進階的丹藥更寶貴,更重要。
「丹藥只有優劣之別,無好壞之分。」他望著她,竭力自然地補充後半句,「想來師姐早就明白這個道理,是我一直沒有悟透。」
殷渺渺瞥他眼,似笑非笑道:「我于丹道一竅不通,哪會早就明白?這是你悟出來的道理,同我沒什麼干係。」
「師姐當初叫我研製新丹藥……」
他舉例,她又打斷了:「那是權宜之計。」
葉舟準備好的話就這麼堵在了喉頭,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她卻仿佛沒看到他的窘迫,輕描淡寫帶開話題:「藥呢。我吃了再歇會兒。」
他抿抿唇,轉身出去端藥。來回幾步路的功夫,再度醞釀了說辭,趁她喝藥的時候,直奔主題:「我的道,與師姐的道,並無相悖之處。」
她慢慢飲著藥汁,沒理。
葉舟佇立在床畔,忐忑地等待著,然而,直到她將藥喝盡,將藥碗塞回給他,也沒有得到回應。他覺得自己似乎並不意外,只是一顆心像試圖靠岸的小舟,還未泊岸,又被浪波推開了。
他不可避免得有些難過,但竭力控制住了,假若無事:「師姐晚些想吃什麼,我去備著。」
「不想吃,累了。」她躺回柔軟的被褥里,後背朝著他,「別吵我。」
他輕輕應了聲,掩門出去了。
羅帳里,殷渺渺枕在手臂上,忍不住連嘆了三口氣。她原是想聽聽他這段日子歷練的結果,若是尋到了道心,也不枉費她把人晾了那麼久。
誰曉得他居然來了這麼一句:不相悖。
——相悖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的心就好像被蜜蜂蟄了一下。接受現實,繼續前行,不代表不會耿耿於懷,平生若有憾事,雲瀲為一,此為二。
老實說,她有些惱火,只是壓了下去,而後再細細一想,卻五味雜陳。
她出現在葉舟生命里時,他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修士,三觀尚未形成,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她這個首席弟子的影響。後來那麼多年,他入凌虛閣,隨她一路去南洲,她繼任閣揆後,又接手了與她有關的許多任務……潛移默化中,他的想法已經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