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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43:48 作者: 青青綠蘿裙
    這石冢地處偏僻,鮮少有人踏足,他亦有許多年未曾來過,青苔遍布,荒煙蔓草,新人的倩影終究是替了舊人的面貌。

    阿紅長什麼樣,他都快不記得了,只在腦海深處,依稀還有她笨手笨腳,古怪執拗的影子。

    他看了慕天光一眼,心道,其實世間大多數的愛戀,都用不著忘憂草,因為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再濃烈的愛與恨,最後也會被石上的青苔覆蓋,消失得一乾二淨。

    養魂木林。

    杏未紅已經能完全脫離寄身的養魂木了,雖然還不能走遠,但是身體的自主權回來了。她像活著的時候一樣舒展手臂,繞著養魂木轉圈圈,享受著久違的自由。

    教她劍法的人說:「我很懷疑你以前是不是人,看上去活像是草木剛化形。」

    「我以前是人,卻和物差不多。」杏未紅聽不出諷刺之意,認認真真地回答,「很久沒有這樣動過了。」

    「那你不如練劍。」

    她欣然遵命:「好。」

    遂又開始日常的練習,一連十日,無休無息,直到因被陽光過多照射而不適才回樹上去養著。

    她很愁:「原來我不能曬太久的太陽。」

    「你修為太弱,抵不住正午的陽氣,以後活動儘量選擇清晨或是傍晚為佳。」他道,「不過,鬼修的世界在陰間,你總有一天要去那裡的。」

    杏未紅大吃一驚:「我以後要去陰間?為什麼?」

    「冥界陰氣濃重,適合鬼修生存,那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世界。」他道,「難不成你不想去?」

    杏未紅喃喃:「我沒想過去別的地方……我從來沒有出過門,第一次出來就死了。」

    他又問:「哦?你也沒想過回到你的主人身邊嗎?」

    「回到少莊主身邊?」她又吃了驚,不可置信地問,「為什麼?」

    「你總是鼎爐鼎爐的說,我以為你對他尚存留戀。」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是鼎爐啊。」杏未紅費解極了,「我是不會去山莊的,為什麼要去呢。我已經死了啊。」

    她對少莊主有用的不過是純陰之體,如今連唯一有用的東西都沒有了,就好像是凋謝了的花,砸碎了的花瓶,沒有任何價值。

    就算回去了,少莊主也不會要她的。

    建木園的侍女來來去去好幾撥人,永遠叫「紫嬌」「黃芍」「白梅」「青蓮」,他永遠不會想念離開的人,也對新的人無甚關注。

    有的時候,她覺得他是沒有心的。

    一個失去了價值的鼎爐,他怎麼會要呢?所以,杏未紅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回仙椿山莊。

    至於冥界……「大家都要去嗎?」她問。

    「鬼修都在陰間。」他說,「你要去那裡,打敗所有的人。」

    杏未紅瞪大了眼睛:「打敗所有的人??我??」

    「不錯,這是你對我教授劍法的報答。」他平靜地說,「我活著的時候是仙界第一,現在死了,我的劍法也必須是幽都第一。」

    杏未紅呆住了。

    第343章

    仙椿山莊的招待永遠是那麼體貼周到,專門負責留園的管事甚至可以幫忙採買東西,殷渺渺在柳洲多年,不少庫存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便託了他補充些必備的物品。

    逗留了約莫半月,才向松之秋辭行,繼續他們的遊歷。

    或者說,遊玩更加合適。

    秋洲的各大仙城皆是仙椿山莊的治下,每十年一流動,設置副手和巡查堂作為督促,雖然不可能全然遏制負面事件,但總得來說十分穩定和平。以及,作為支柱的旅遊和花木交易具有特殊性,不像其他地方那樣資源集中於大仙城,各個地區發展得都不錯,一派繁榮昌平的氣象。

    在這樣安閒的地方,遊歷的腳步會不知不覺變慢。殷渺渺沿路收取一些東洲罕見的靈種,打算日後轉手賺一票,但更多的時間在花錢。

    定製許多套全部用花編織成的衣物,等上一個月就為吃一顆極其昂貴的靈果,一擲千金抱下整個溫泉場……初時,慕天光只道她是喜愛享受,後來才隱約感覺到,她大概是希望這一段最後的時光可以完美無缺,哪怕在百年以後回想起來,也像是清夜的星辰,閃閃發亮。

    他想起那株被收藏好的忘憂草,不知道她是否會願意服下,從此將他徹底忘記。遲疑許久,他少見地選擇了逃避,暫時忘記這個難題,全心全意和她作伴。

    今夜宿在溫泉旁。

    山上除卻他們再無他人,濕潤的風裡帶著硫磺的味道。一個木托盤漂浮在水面上,上頭擺著一壺酒,一個酒盅,殷渺渺依偎在他身邊,用很講道理的語氣說著不講道理的話:「你不愛喝酒,可以不喝,但是你必須餵我喝。」

    看,毫無邏輯,換做別人說出來,他真的一個眼神都欠奉。可她不是別人,她的要求,即便再荒誕無聊,他也願意全力以赴,只求博取她的歡心。

    他抿了口果酒,徐徐渡到她的紅唇中,甘甜的味道殘存在舌尖,勾連成蜜。

    「嘖。」她不滿地捶了下他的肩,「不冰。」

    慕天光:「……」懂了。

    於是接下來渡到她口中的果酒便是冰冰涼的——她嫌一絲涼意不足,必須要帶著冰沙的口感才喜歡,等到他猜出來的時候,一壺酒已經見底了。

    她喝得醉醺醺的,熱氣蒸紅了面頰,望著他的眼睛亮若星辰:「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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